《朝暮岁岁铃》鹿眠枝

53、乌枝坡.

　　夜色卷着温风穿进客栈房间。

　　鱼岁岁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身上全是冷汗，她将自己整个人强迫着盖在被子里。
　　夏日潮热，正逢她中暑，偏偏这个世界里又是古代大背景，医疗条件有限。

　　完蛋了。
　　鱼岁岁从前没觉得自己身体条件差，倒是在这个世界屡屡受挫。

　　本来生病身上就难受，还偏偏挑在夏日，就差没有姨妈buff一起来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床单被汗水染湿，鱼岁岁睡得难受，无奈坐起身，伸手拉了件挂在屏风上的透纱披上，悄然打开木门。

　　“哎，竟然有点怀念打吊针的日子了……”
　　鱼岁岁不管什么规矩，坐在门槛上望着天上的弯月自顾自呢喃。

　　不能在外面待太久，万一被初梨和许珩泽发现了，免不了被说教一顿。
　　少女拢了拢衣衫低下头盯着脚尖发呆。

　　“你中了暑热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大晚上的怎么还在外面坐着吹风？”

　　许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的嗓音清润，似是潺潺流水击石，婉转清扬，水润人心。

　　“我睡不着，马上就回去。”
　　忍着头晕撑着膝盖站起身，一下砸在门框上，闷哼一声。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声响，许晏自房顶上下来了，将鱼岁岁扯过来，拉开纱衣直愣愣地看着被蹭红的地方，双眉压得贴近眼皮，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火气，蓄势待发。

　　“夏季本就有多数花卉盛开，你本就对花粉难受，是还想把中暑的影响扩大吗，现在又把自己撞成这样，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鱼岁岁歪头，水汪汪的眼睛瞧着面前的少年，失了色的唇偏偏扬起灿笑。
　　许晏将她披着的纱衣扯落，显了半边肩膀，莹白的皮肤露在外面，少年丝毫不觉，全然顾着她受伤一事。

　　“许晏，我没事。”
　　“要不你扶我进去吧，我没力气了……”

　　人总是在生病的时候才会展现出柔软的一面。

　　许晏回过神看见鱼岁岁现在的衣着，红了耳廓。
　　他把头扭转到一侧，仍旧嘴硬着出声：“生病了也不好好穿着衣服，又是什么伎俩。”

　　鱼岁岁轻笑出声，双眼弯弯，倾身拉过他的手撒娇：“许晏，现下已经是盛夏了，我不能在穿着厚衣服啦！”

　　嘭——

　　许晏手指尽数伸直，一点也不敢乱动，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这人怎么在生病的时候这么娇俏啊……

　　僵硬着躯体将鱼岁岁送回房间里，又给她讨来了一碗苦药。
　　“把药喝了。”

　　鱼岁岁皱眉看着他，她不怕打针，只怕喝药，她总觉得喉咙会被药丸卡住，所以小时候到现在所有的胶囊药片类的药，都是家里人帮她掰开融化，苦兮兮地灌下去的。

　　“苦……”

　　沙哑的嗓音挡不住少女的娇气。

　　许晏心中再次躁动。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脸颊连着脖子和耳朵依旧泛着粉色。

　　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娇气。
　　他在心里暗骂。

　　吞了吞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先将碗放到岁岁手里，随后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个蜜饯，在手里晃了晃：“把药喝了才有蜜饯吃。”

　　鱼岁岁：…………
　　先给个巴掌再给颗糖，你小子还真是。

　　最终鱼岁岁还是乖乖把药喝了，然后讨来许晏手里的蜜饯一分为二，给了另一半推到许晏嘴里。

　　许晏坐在她床边，愣神一瞬，转移开话题。

　　“过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想家。”

　　许晏问的自然是剧情里慕湳城的家，但鱼岁岁想到的，是千里之外的那个家。
　　爸爸妈妈会不会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她不见而辗转难眠。

　　她越想越难过，直到一滴泪落下，水渍晕开在床单上。

　　“许晏，我好想家……”

　　许晏本以为转移话题会扭转局面，而真实情况是，局面确实扭转了，只不过更加不受控制了。

　　他指节使劲扣着膝盖骨，几经抬手想要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他也没怎么感受过家的温暖。

　　“你，你别哭啊。”

　　与其在鱼岁岁面前出丑，还不如硬着头皮叫那另外两个人来安慰她。
　　头脑风暴之后，他先是扭捏地拂去少女脸上泪水，将她重新放平催着她睡觉，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开了。

　　栽在鱼岁岁这儿之前，许晏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那个半夜叫人起来去安慰自己心上人的幼稚小鬼。

　　可现在确实这么发生了。
　　少年站在房间门口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扣响了房门。

　　鱼岁岁自然知道自己今晚是任性过头了，身体还没恢复好，还强撑着走了一遭。

　　还没等到许晏回来，她就支撑不住阖上了眼。

　　“她这是又高热了，小晏你不是讲她在哭吗？你们这是一起做了什么？”
　　初梨狐疑地盯着来叫她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而此时，床上的人许是又难受了，虚弱的声音飘过来。
　　“妈妈，带我去打针吧，我不想吃药，太苦了……”

　　许晏和初梨对视一眼，心里想的莫名撞上了。

　　她，这是在说什么？？？

　　“大抵是在说胡话吧，麻烦你白跑一趟了。”
　　许晏软下语气和初梨道歉。

　　起身准备将初梨送回去，经过这一晚许晏原先躁动的心都被吓凉了半截。

　　“唔……别走。”
　　鱼岁岁伸出手拉住许晏。

　　许晏的手现在有些凉意，这小姑娘是将她当做移动降温源了。

　　初梨弯下身，看清了情况，扬着笑让许晏别送了，晚上多照顾照顾鱼岁岁，说完就将房间门关上了。
　　许晏百口莫辩，从前总想着鱼岁岁远离自己，可现在他巴不得这人多依赖他一点。

　　“等你醒来别后悔……”

　　他抿了抿唇摇头把鱼岁岁拉着他的手送回被子里。
　　正准备松手，又被这小姑娘抓住了，大概是没力气再说话了，许晏也就将就着让她拉着手了。

　　看着面前鱼岁岁皱眉的睡颜，他心里一股冲动涌上来。
　　慢慢俯身凑近，另一个手点上她滚烫的额头抚平眉心，蜻蜓点水一般地在额间轻吻了一下。

　　一晚上他反复迁就着鱼岁岁的睡姿，她在梦中呓语，他全当是乱语，毕竟不是什么听得懂的话语，一遍遍的感受着鱼岁岁的温度，直到窗外的光线透进来，少女身上的热度褪去，他才放下心，趴在床边休憩。

　　他没感受过多少温暖，将所有的耐心尽数给了鱼岁岁。

　　“你若是负我，自当万劫不复。”

　　发烧带来的身体不适在她第二天醒来之后变现得淋漓尽致。
　　“身上骨头好痛……”

　　抬手想在背上捶捶，无意间发现手竟然连着另一个人。

　　“诶我去？！”

　　揉了揉眼睛，确定伏在床沿的人是许晏，心底暗道：完蛋了，这满级洁癖昨晚不会被我折磨得很过分吧，过会醒来不会就是我的死期吧……

　　又想到曾经家里人最喜欢吐槽的就是她的睡姿。
　　用她妈妈的话来说，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睡得四仰八叉的，要不是家里床大，不然还真不能确定她醒来后会自己滚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

　　完蛋了完蛋了，许晏这下真得敲死我吧……
　　她想不起来自己昨晚的行为了，记忆停留在许晏将她送回了房间。

　　鱼岁岁整个人笼罩着阴翳，失了气力抱着低下的头。

　　可能是自己的动静太大了，许晏有了动静。

　　“额……许晏你醒啦。”

　　鱼岁岁看着少年眼底的乌青，不敢过分，说完就低下头自省。

　　“过来。”
　　许晏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鱼岁岁不敢不从，慢慢挪到许晏面前，透露这一股淡淡的死感。
　　就在她紧闭着眼睛准备接受命运审判之时，额头被贴上了少年温热的手背。

　　她惊讶地抬起头。

　　“退烧了。”
　　她听见许晏这样说。

　　房间里突然陷入沉默，
　　许晏思虑着该是这小没良心的忘记昨晚做了什么无耻的举动了，捏了捏太阳穴后站起身准备离开。

　　前脚刚踏出房门，又悄然退回来，嘴角上扬开口：“鱼岁岁，打针是何物？”

　　鱼岁岁恍惚。
　　我焯，完蛋了，这人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他会不会立马把自己鞭打致死……

　　得了，她又发挥起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不要紧张，只是你昨晚说的胡话。”
　　许晏回应得轻松，就像是完全没有怀疑一样。

　　语毕，他迈出脚离开鱼岁岁的房间。

　　-

　　乌枝坡在南疆一个秀丽的地域，花团锦簇，若是在春日前来，许是一桩快意的旅行，只可惜现在是盛夏。

　　剧情里，许珩泽和初梨会在这里寻找红鬼丹的秘密，但这个地方只是一个过渡地段，他们不会待太久，所以应该任务也不会太难。

　　由于她的生病，该是已经拖累了进度。
　　鱼岁岁站起身，抻了抻手臂。

　　剧情修复任务还得继续，鱼岁岁还得好好努力。

　　“阿嚏——”
　　真服了，这些盛开的花朵。

　　“岁岁醒了？身子好点了吗，昨日小晏可是守了你一整晚哦～”

　　初梨什么时候说这个话不好，非得在人齐的时候开口，鱼岁岁抽了下嘴角，她觉得要是有个地缝，没准儿还真的能做出钻进去躲避的行径。

　　“小晏昨日在岁岁那里过夜的？”
　　许珩泽有些震惊，毕竟男未婚女未嫁，许晏这样待在人小姑娘房间里，影响还是不太好的。

　　说完便想去找许晏问个明白，衣袖被莫名拉住。
　　他转过头，鱼岁岁羞红了脸，垂着脑袋细微的声音在嘴里摩挲。

　　“许大哥，他才睡下不久，不如晚些再说吧……”

　　初梨在一旁抱着双臂姨母笑ing。
　　不错不错，小晏这小子还真是好福气。

　　“诶！不是，初梨怎么连你也拉我，总是这样放任小晏这样是不行的，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许珩泽的声音在空气里消散。

　　看来今日该是又出不了任务了，还是她自己出去转转吧。

　　这红鬼丹对失魂魄者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是常人却无法察觉，所以这个植株究竟能牵起什么样的任务剧情呢。

　　乌枝坡离他们客栈所在的方位不远，行程大致不过一刻钟，周边镇上还会稍微更远一些，但若是想收集情报，还是得去人多的地方打探消息。

　　鱼岁岁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带了一个宽大的竹编斗笠遮挡阳光，脸上还带着面纱，效仿口罩的作用来遮挡部分花粉，正准备出门，就瞥见被她放在床头的，曾经许晏顺手丢给她的手帕。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鱼岁岁轻笑着靠近床沿，伸手就将手帕捞起来，揣进兜里出门了。

　　不愧是以花出名的地方，就连街上卖的东西基本都是花制品。
　　只可惜碰上鱼岁岁它们算是失了用途，而鱼岁岁也只敢远远在街的正当中遥望着两侧的小摊。

　　“小姑娘，这花又不吃人，你走近看呗。”
　　小摊摊贩操持着浓重的当地口音招揽着顾客，正巧揽上了鱼岁岁这个刺头。

　　鱼岁岁朝那个说话的人微微倾身鞠躬：“不好意思啊大哥，我对花粉过敏。”

　　她本以为这大哥会放过她了，没想到那大哥径直朝自己走过来，扯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大得鱼岁岁挣脱不开。

　　那人却有些不以为然，但她看见鱼岁岁脸上的表情之后立马松了手。
　　“抱歉啊姑娘，我们这儿的人天生力气比较大，没伤到你吧？”

　　鱼岁岁尴尬地摇头出声继续说话：“大哥，你们这儿的人可知道一个植株，唤作红鬼丹？”

　　她堪堪把话说出口，明显感受到对面人眼中出现的欣喜。
　　为什么会是欣喜……

　　“你们也是因为红鬼丹慕名前来的吗？哎，大哥不跟你说假话，小姑娘你是不是为了心上人求的这个花，哎呦……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还真是热情。”

　　鱼岁岁被他说的云里雾里，这红鬼丹怎么也“千人千面”啊。

　　“大哥……您先等会，这个红鬼丹不是邪性之物吗？”
　　鱼岁岁被热情大哥逼得往后撤了好几步，双掌张开撑在身前摇晃，示意他冷静。

　　那人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字正腔圆笑了一阵。
　　“你们这些外地人还真是好玩，这都把这花谣传成什么样了。”

　　不是这样吗。
　　可是当初卫宥之就跟他们说过这个红鬼丹的邪性之处，在白驼山族长也说这花本性不好。

　　只是到了乌枝坡这里怎么就全数反转了。

　　鱼岁岁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难道说反派为了让当地的无辜百姓帮他们吸引失魂魄者，布了一场这么大的局？
　　要是真是这样的话，还需尽早将这个消息传回给许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