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黑白双拼

29、求婚

　　整夜都没睡，鹿知岁却并不觉得疲惫，这束晨光像是某种警示，她迅速换好衣服出民宿到了海边。

　　来这儿的几天经常赖床，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海边的日出。

　　时间其实已经有点晚，错过亮橘色晨光第一时间出现在海岸线末尾的时机，但太阳逐渐升起的过程不会变。

　　太阳跟大海，一个高挂于天空，一个深扎在地面，不仅相距甚远，严格意义上来讲，甚至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色调。

　　一冷一暖，本来很难想象到相互融合的模样。

　　可大自然就是有能够调节万物和谐的本领在，让金红像是从一片湛蓝当中孕育出来。

　　让人觉得它们原本就该是一体，出现在同区域也变得理所应当。

　　鹿知岁看到色彩鲜明的画卷在眼前展开，岸边有在清扫垃圾的工人在，原本她以为，自己看来很美好的景色在这些当地人眼中应该是极为稀松平常的。

　　但其中仍旧有人会选择驻足观看，大概是心境不同，所以总会生出不同的感悟来。

　　早上海浪更加喧嚣，鹿知岁听着入耳的海浪声，感受到有些咸咸的海风吹过来，头因此有些刺痛。

　　应该是昨天没有吹头发，就这么在空调房里自然风干的后果。

　　这样大概更能让自己神情清明起来，鹿知岁并没有在意，看过日出之后，就随便找了家开门的小店，买了咖啡和三明治当早餐，在露天的餐椅上缓慢进食。

　　清凉的空气也逐渐升起温度来，温暖又重新浮现到全身各处，舒缓的感觉逐渐回笼，她这时候才拿起手机慢慢给梅航一条条回复。

　　跟乔叶竹做了这么久朋友，她当然很了解对方会喜欢什么样的风格，知道哪种布置会给她最大的惊喜。

　　大体讲过之后，她告诉梅航，等假期结束回去之后，就可以帮忙安排一起安排设置场地。

　　起得太早其实还没有那么饿，她就小口小口吃着三明治打发时间，手机嗡嗡响起来，她还以为是梅航，拿起来之后，才发现是黄落打来的电话。

　　已经猜到为什么有这通电话，她神色恹恹地接起来，嘴巴里还嚼着食物：“学姐，怎么这么早？”

　　黄落是刚刚才知道梅航要求婚的消息，梅航找了她家工作室来策划，她就留着心多问了一嘴，得知昨天这个事情就已经告诉鹿知岁了。

　　而且求婚的整体风格还是向鹿知岁请教过的，才定下来就来找自己了。

　　黄落不敢想象鹿知岁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跟梅航交谈的，只是想着一定要先打过去电话，听到鹿知岁的声音才行。

　　“梅航要跟乔叶竹求婚了。”

　　“我知道，他请我帮忙了，应该也跟你讲过，你是才知道的吧。”

　　黄落声音却很急切：“那你现在还好吗，需要我飞过去陪你吗？”

　　有人这样关心自己，鹿知岁觉得心里很暖：“不用啦学姐，我不是还有两天就回去了嘛，而且我没事啊，我这么厉害，已经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

　　确认对方的声线一切照常，又试探几句之后，黄落才稍微放下心来：“那就好。”

　　鹿知岁按下免提键，把手机放到桌面上，又继续去看海滩的景色，现在游人已经逐渐变得多起来。

　　她慢悠悠地开口：“那你不要拒绝梅航这单生意啊，我对你们工作室的能力可是很放心的哦。”

　　黄落不自在地咳嗽了声：“没有拒绝啊，只是还没有给他准确答复而已，工作室里有专门负责调度的同事，我也不太确定那天是不是有时间，等下问问同事，确定可以的话我就回复梅航。”

　　鹿知岁心知肚明黄落是为了自己才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她工作室运营了好几年，早就已经很成熟了。

　　即便是几场大型活动都撞在一天，也能有足够的人手同时运营，更何况只是一场求婚呢。

　　她是因为自己，为了要照顾到自己的心情，直到确认自己不介意之后才会再去考虑做生意的事情。

　　“谢谢你啊学姐，回去给你带特产。”

　　“算你有良心，那我挂了啊，回来再约。”

　　“拜拜。”

　　电话被挂断之后，过了几十秒手机屏幕逐渐熄灭，鹿知岁也没去管它，继续去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

　　假期结束之后，鹿知岁又迅速投入到工作当中，虽然假期确实是没人打扰，但也积攒了不少的工作。

　　所幸年底大家节奏都慢下来，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还是比旺季的时候要轻松不少。

　　梅航给帮忙求婚的朋友拉了一个小群，大家就在里面讨论求婚的具体细节，偶尔鹿知岁也会陪着梅航去选购求婚场地可能会用到的物品。

　　加上黄落工作室的帮忙，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求婚第一步，就是要隐藏真实目的把乔叶竹约出来，鹿知岁早就想好了乔叶竹绝对不会拒绝和怀疑的一个办法。

　　她提出公司要举办年会，今年是特殊的形式，每人要携带一名家属或者好友一同参加，到时候会有互动环节。

　　鹿知岁的交友圈很窄，除了公司同事之外，就是大学认识的那几个好朋友。

　　那就只能从大学好友里面找，她提前给乔叶竹打电话，说自己暂时找不到别人，乔叶竹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而且因为是比较隆重的年会，盛装出席就变得很正常。

　　鹿知岁知道乔叶竹会希望这种场面下是最完美的自己，用这个理由让她好好打扮就变得很合理。

　　求婚当天下午，乔叶竹早早地到了鹿知岁家里，两个人一起慢吞吞化好妆。

　　鹿知岁一直注意着时间：“乔乔，现在出发差不多了。”

　　“好啊，我马上好，”乔叶竹最后涂好口红，抿了抿嘴唇，对着镜子照了照，“你们今年抽奖的奖品是什么啊，发我看看呗。”

　　往年都会做好奖品的宣传图片，她这样问也没什么不妥。

　　鹿知岁大脑飞速运转：“好像就是手机电脑什么的吧，跟往年也没什么差别，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在大楼前下车，乔叶竹没看见什么标语：“你们公司不是今年赚很多吗，怎么连个横幅都没有啊。”

　　“是在顶楼举行啊，肯定是在那里布置的，我好几个同事都说到了，我们快点吧。”

　　鹿知岁随口就遮掩了过去，进了电梯之后，她还把乔叶竹的发型又整理了几下。

　　乔叶竹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帮着她也理了理裙子：“我是陪你来的，你今天要更亮眼才行哦。”

　　鹿知岁只是应了一声，就去看电梯因为上行而不断变换的荧光数字，随着数字的增加，她的心跳似乎也跟着快起来。

　　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场景，也明明劝服自己能够坦然面对。

　　可鹿知岁还是无法欺骗自己，在临近发生的情况下，还是会觉得黯然神伤。

　　不是因为对他们即将成为一家人觉得痛苦，这种情绪跟梅航，跟乔叶竹都没有丝毫的关联。

　　对鹿知岁来讲，那更像是对于今天之前的自己，进行一场盛大的告别。

　　从今天开始，她要去迎接一个崭新的自己，开启一段新的生活，不会再因为心事而踟蹰不前，试着去接受不同的新鲜事物出现在自己身边。

　　叮咚一声，电梯提示音响起，鹿知岁神色瞬间清醒了些。

　　她进来的时候故意稍站在乔叶竹后面半个身形，这样门开后，乔叶竹就会先一步走出电梯。

　　到走廊上，乔叶竹见到两侧堆起来星星灯，一路向前延伸，靠墙一角还立着台摄像机。

　　气氛不太对，没看见任何跟鹿知岁公司相关的内容，她有些不确定地用眼神去询问身后的人。

　　鹿知岁只是用鼓励的语气开口：“往前啊，有人在等着你。”

　　福至心灵，一个猜想出现在脑海当中，乔叶竹几乎是立刻就觉得眼角开始湿润，她声音越发地小了：“不会吧？”

　　鹿知岁脸上带着很淡的笑：“走啊，我就在你身后。”

　　乔叶竹这才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沿着那条路继续往前，电梯是通向顶楼，不过要真正到达天台，还需要沿着一段小楼梯往上。

　　楼梯台阶上撒着很细碎的光点，依稀组合成向上箭头的形状，鹿知岁就站在距离乔叶竹后面几米远的位置，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举起手机，她把这个视角的乔叶竹也记录下来。

　　她看着乔叶竹提起裙边，小心翼翼地走上台阶，大概背影都在显示着主人现在的无措和期盼。

　　直到乔叶竹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原本昏暗的天台也跟着亮起来，将精心准备的场景的布置完全显露出。

　　浅香槟色的气球堆砌在整个天台上，周围萦绕着一圈金色的小灯带。

　　数不清的白色玫瑰将其中的空隙都填满，还点缀着浅黄和嫩绿的撞色花瓣。

　　必经之路的两侧都摆满了照片墙，贴着的都是梅航镜头下的乔叶竹。

　　以前梅航不喜欢拍人，相机里都是遇见过的景色，构图和谐美好，但只是审美在，却没有加注多少拍摄者的真情实感。

　　直到遇见乔叶竹，他的习惯也因此而发生改变，或者说是，他找到了更愿意记录的景色。

　　在阳光下，在校园中，在课室里，他记录的主体变成了乔叶竹，逐渐变得生活化起来，将女生随意的神态定格在画面当中。

　　几年来两人发生过的点点滴滴，被很密集地一并都展现在这方寸之间的楼顶，就让情感更加难以自抑地直接迸发出来。

　　乔叶竹双手捂住嘴巴，看见好友和家人都出现在面前，最前方的心形花墙前有个白色的圆形展台。

　　圆台前有MARRY ME的字母LED灯，梅航正捧着一束玫瑰站在圆台上。

　　他身着得体剪裁的黑色西装，隆冬时节夜里的温度几近零下，穿得单薄，鼻子和耳尖都被冻得有点红。

　　今天因为要拖住乔叶竹的缘故，白天她就没能过来参加场地的布置，没见到排练的过程，也是首次看见梅航这副打扮。

　　她是第一次看见梅航穿西装，很适合他的装扮，没有那种稳重的老成感，反而因为造型利落的原因，更显示出某种少年气来。

　　鹿知岁注意到梅航捧花的手微微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太冷，还是他对即将要讲的话觉得紧张。
　　抑或是两者都有。

　　乔叶竹在距离梅航几步远的时候停下脚步，突然不敢往前，神色慌张又期待地望过去。

　　她等这一天很久，真正到来了就有种不真实感。

　　好友就在旁边调节气氛：“怎么不走啦，我可是提前在网上查过，现在这个点是吉时哦。”

　　乔叶竹却像是脚下生了根，迟迟没有迈出脚步。

　　梅航就用有种委屈的声调开口：“我冻得没力气，离我这么远，等会儿讲话你可能听不清。”

　　“wow~走过去，走过去……”

　　伴随着催促声，乔叶竹总算回过神，很坚定地站到圆台上，刚才梅航讲的话她全部都听进去了，就摊开双手包裹住梅航的。

　　两人手型差很大，也就只能包覆住半个手掌，确实是冷冰冰的。

　　“等很久了吗？”乔叶竹搓了搓他的手，希望能传递更多的温度过去。

　　梅航却好像答非所问：“这一天我确实是等很久了。”

　　他很轻地挣脱开乔叶竹的手，把玫瑰花递给她，而后单膝跪地，从口袋中拿出戒指盒来。

　　梅航提前有准备过求婚要讲的话，但还没讲过几句，突然就磕磕绊绊起来，后来更是直言自己忘光了，反而说出些更加出自肺腑的话来。

　　乔叶竹早就被感动得流眼泪，还能抽空想起来有人在录像，捡起点自己的偶像包袱来，尽量控制着脸上的表情。

　　“我愿意！”她讲出那句很早就决定好要对梅航说的话。

　　梅航用很虔诚的动作将戒指戴在乔叶竹手上，他们在众人面前拥抱。

　　很多人会为这样的场景动容感动，鹿知岁那张布满泪水的脸就完全不会显得突兀。

　　梅航从小到大，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演讲，面对的观众也不计其数，他无时无刻展现出来的都是十分从容的一面。

　　但这样近乎于完美的梅航，也会在这种时刻紧张到忘词，变得有血有肉，就证明这是他珍视到极点的时刻。

　　他把能够跟乔叶竹相守视为一件不能够随意对待的事。

　　鹿知岁知道，他们以后会很幸福很幸福。

　　肩膀被人拍了拍，她抽抽鼻子，回过头见黄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朝她张开双臂。

　　她就很义无反顾地躲进黄落怀里，把所有摇摇欲坠的心绪一同都消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