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我与砂金》二分

21、虚拟

　　“帅哥，我可以带你入梦。”

　　“不需要。我有......同伴。”

　　砂金第四次拉出礼貌地微笑，拒绝了旁人的搭讪。

　　他干脆走到了角落的位置等待林意，与预料中的一样，她的动作很慢。

　　应该不会半路晕倒了吧。
　　如果再过四分之一的系统时还没来，得回去找一下。他想，在林意提出回去拿东西的时候，他应该厚着脸皮跟上才对，而不是怕她还没调整好心态，想自己冷静一下。

　　无聊地盯着巨型钟摆发呆片刻，砂金又将视线转回熙攘的人群，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眼前快速掠过。

　　悲伤的、燃烧的、激越的，拥有着五颜六色杂乱情感的人们都有着同一个目的，入梦。

　　他回想起一个系统时前，林意在乘坐小型飞行器飞轮2001前往酒店的路途，心血来潮地向他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有个梦境，它能够达成你在现实中的一切期许。你会想一辈子呆在梦里吗？”

　　“没有代价吗？”

　　她说：“这是一个假设，假设它没有代价。”

　　假设吗？
　　砂金顺着她的设想思索。

　　倘若在虚拟的梦中，没有卡提卡人，埃维金的惨剧没有发生，他与家人在茨冈尼亚-IV过着平静的，幸福的生活，说不定他真的会沉浸其中，一梦不醒。

　　但是——

　　他摇头：“不会，至少我不会。”

　　“为什么？”

　　“因为、那只是梦。”

　　即便进入了美好的梦境，他的身体、他的记忆也会提醒他刻骨铭心的一切。

　　梦终究是梦，再如何真实，也无法取代现实。

　　如果闭上眼睛，沉浸在梦中就能逃避一切，砂金大可以欺骗自己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他也不必痛苦，不必肩负着全族的希望努力活下去。

　　他并未刻意避开自己的伤口，简要而□□地展示想法。

　　林意的眼里勾勒出他的轮廓，她与他的神色都没有丝毫的改变，一个安宁，一个平静。令他生出一种错觉，也许她早就知道了他的往事与不堪，一直在等待着他亲口诉说。

　　聆听后，她不对其作出评价，而是开口剖析起自己。

　　“我想过。”
　　林意轻声地笑，“我特别怯懦，想过逃避。曾经有人向我提议，一辈子躲在梦境中，就不会感到痛苦。我去尝试了一下，却发现清醒的梦更为痛苦。”

　　浓黑的瞳膜随着下沉的距离明明暗暗地闪烁，好似涣散着无穷的滞重，包含的感情远比想象中复杂。在飞行器到达的那一刹那，她又变回了沉底的木。

　　“您最终也没有选择逃避。”

　　“是啊。”
　　林意慨叹着，抬头望向即将达到的雄伟建筑，“人是会成长的。后来的我发觉，还有未尽之事时，装聋作哑的逃避没有意义。”

　　“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到目前为止，等价交换仍是基本原则，没有毫无代价的美梦。”

　　砂金在酒店等待的短暂时间中理解了这段话语的后半部分。

　　匹诺康尼一日的房费是数十万信用点，排在前方的老人攒了一辈子只为了与他逝去的妻子再见一面。衣装革履的先生咬着牙，对着安保人员情绪激动地说离开这里他就无法入眠。右前方的残疾人推着轮椅，低声下气地恳求管理者给多加一些入梦时间，不怕肌肉会继续萎缩。

　　金钱、时间、情绪、健康......
　　即便是幻想中的伊甸园，美梦也终究需要代价。

　　砂金实际上也生出几分好奇，究竟什么样的美梦，让如此多的人趋之若鹜。甚至在上一场交谈的末尾，林意也补充了一句。

　　“不过嘛，偶尔逃避两天不是什么坏事。”
　　她朝着砂金笑了起来，目光明亮，“希望我们都能做个好梦。”

　　.

　　社死的我狗狗祟祟地走回星舰，从寄存的行李箱角落里搜出了某位愚者在我跑路前友情赠送的狐狸面具。触物不思情，双马尾女孩凑在耳边细声细语，笑颜鬼魅的画面却再次展于眼前。

　　“留个纪念啦。”
　　少女缱绻地勾住我的衣角，左右摆晃，嬉笑的音色跳蹿开，“说不定你未来会用上呢。”

　　她一语成戳。是用上了，就是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叹了口气，扣上了面具。

　　轻薄的面具与皮肤融为一体，怪异得如同蒙上一层浆糊。按照智库的说明书，这张来自酒馆的特殊面具会根据光的反射折射来改变自身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只是没有具体的参照，也不愿麻烦人久等，我套了个人物模板，修改了下眼睛颜色与口鼻耳的位置，便返回了白日梦酒店的大堂。

　　负责登记入住的金发青年立于着酒店大堂的右边角落，浅淡疏离的笑挂在他的唇角，他的视线落于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未上前，探寻的目光在扫过我的方向时倏然定格下来，两秒后，他朝这里挥起手，弯起眼睛。

　　我走上前时，尚在犹疑自己的伪装技术是不是太差。摸了摸脸庞粘黏的面具，想着难道这东西出了问题。明明外貌与服装都变了，拐杖也特地隐藏了，砂金为何一眼便能认出我。

　　刚踩上纤长的影，砂金也迈步向前靠近，不知是因熠熠闪光的眼瞳注视，还是大厅内的水晶灯光过于绚烂，我将将晃了下神，听见他似乎在说，酒店安排的是套房，行李也已经安置好了。他又问，要去休息吗？

　　我的确疲倦，一来一回的路途几乎耗尽了全部体力，应了一声“好”。

　　再醒神来，人已经陷在豪华套房的柔软沙发上舒舒服服地躺尸了。身上盖着毛毯，手边是泡好的茶水，桌上有切好的水果，四周的灯光明显被调暗过。

　　我后知后觉，自己现在不仅是将死之人，在他的细致照料下还变成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残废。

　　砂金不声不响地安置好一切后，垂眸，正安静地阅读着杂志。仔细看，眼神是发散空洞的，他的目光并没有实实地落在摊开的书册上，神态与在星舰上观看电影是一样的情状。从离开茨冈尼亚后，他有时好似失去前行的目标，又像是不知何去何从的稚童，没有根系悬空而生的蘑菇，浑身都透着迷惘与晦昧。

　　我试图旁敲侧击过他的想法，重建心理防线的青年大多对其缄口不言，他含笑着安慰我说，没什么事情，不过是长时间的飞行让他心理有些疲惫。他掩饰得很好，只在不经意间展露出来，比如此刻。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悄然投射的目光，他抬起头，朝我展开一抹微笑，突然鲜活了起来，恢复平常的状态：“怎么了吗？林。”

　　“来都来了。”
　　我提议道，“要去梦境里玩一玩吗？”

　　说不定放松过后，能够改善心情。

　　他不摇头也不点头，没有立即发表看法，而是反问，艳丽的瞳眸微敛着生出了几分担忧，“您的身体可以吗？”

　　我不知晓在他眼里自己究竟是什么孱弱的形象，掀开毛毯站起来企图证明自己。

　　“倒也不至于这么差，几个系统时还是没问题的。”

　　酒店的入梦池逐渐演变成了我不熟悉的模样，它的规则也变得越来越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加了一条——进入梦境的初始形象与现实的状态是保持一致的。在上一次来到时候，入梦的形象还是可以选择的。

　　我短暂探了下池中的梦液，收回手，指尖凝着几滴水珠，顺着重力滴滴答答地落下。

　　入梦装置更迭了太多代，实在摸不准在面具的作用下，最终的梦中形象是怎么样，以及现在的过程是什么样。

　　“我们可能会分散开。这样吧，干脆在标志性建筑物，钟表小子的雕像下集合。”

　　我先是定下地点，再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对着一旁的人说。

　　“梦里见，砂金。”

　　“好。”
　　斑驳的光影藏于他的眼中，“梦里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