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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生辰 ...

  •   两天后的五月十三,张邯茵辰时不到就起了床。

      姬红绫照常推开了长川阁的门,屋内无人,屋后的门敞开着。姬红绫望去张邯茵孤坐在青藤缠绕的旧秋千上,她去寻。在走至廊下时,停了脚。

      张邯茵垂落下的眼眸,并没有注意到姬红绫。长川阁的扶桑树要开花了,繁茂的枝头,会在六月到来时开满花。

      “生辰安康——”姬红绫开了口,遥遥看去,张邯茵在姬红绫眼中如风飘摇。

      张邯茵听见姬红绫的声音,这才抬了头,道了声: “谢谢。”

      “怎么起的这么早?倦春芳不是还没派人来请?”姬红绫笑着。

      张邯茵双手抓起秋千的绳,轻轻荡了两下说道:“睡不着,不知是不是太累了,最近总觉得疲乏。”

      “听说那日后,如意堂就将院门紧闭。不再接见任何人了...”张邯茵说着便去瞧姬红绫,今日她穿了一身橘色的衣裳。晨辉之下,她那张英气的脸,像是被岁月打磨。

      “嗯。不过应是没人会在意,如意堂平日也极少有人往来。那如意堂的门关与不关都是一样。”姬红绫说着望向院墙,以及那树开败的杏花。

      “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张邯茵又想起了那对白瓷鸳鸯颈枕。

      “什么事?”姬红绫不明所以有些疑惑。

      “我那日跟夫人在回来的路上,碰见李侍中,往如意堂送了对白瓷鸳鸯颈枕。你说宁梧伤成这样,郑妃送这些是何意?”张邯茵还是向姬红绫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姬红绫什么都明白,却将此事搪塞:“许是郑妃觉得这对鸳鸯枕适合宁姨娘。她们的心思,总是难猜。”关于郑媛媛,她觉得张邯茵知道的越少越好。

      “帮我推推秋千吧。”张邯茵不再问了,毕竟这件事与她无关。

      姬红绫走去轻轻推了两下,便说:“我叫君眉来给你梳妆。”张邯茵坐在秋千上点点头,姬红绫松开手,走出了后院,到前院去叫君眉。

      风轻轻的摇,张邯茵想起如今自己,已是桃李年华了。前尘梦散,她坐秋千上,喟然长叹。

      至隅中,临近正午。

      君眉为张邯茵梳妆稳妥后,就听见平华来敲了门。阳光洒落在长川阁的每个角落,熠熠生辉。平华只是在将云依的邀请,传达给姬红绫后就离去了。

      张邯茵地照了照镜子,听见门外的声响,转头问姬红绫:“怎么走了?平华来说什么?”

      “她还有事,就是替夫人传个话。若你准备好了,随时到东苑去。”姬红绫走来,看了看张邯茵今日的妆容——明朗艳丽。

      “君眉的手艺,不错。”姬红绫不由得赞叹。

      张邯茵却笑了:“怎么?要不把君眉叫来,让她也给你画上一画?”

      “不必。”姬红绫却一脸的拒绝。张邯茵没再搭话,起身朝门外走去,“既然夫人请了,那咱们就动身吧。”

      张邯茵走出门去,门外的玉芜正在修理前院那棵油松。

      “姨娘,您这要去哪?”玉芜说着还不忘手中的活。

      “倦春芳——”张邯茵大步走出了长川阁的院子。身后姬红绫从台阶走下来,瞧见玉芜交代了句:“不必等我们吃饭。”

      姬红绫出门追上张邯茵,从漪澜斋前走过时,发现漪澜斋的大门紧闭,张邯茵便问:“漪澜斋无人?”

      姬红绫想起今早听玉芜说过的话:“我听玉芜她们说侧夫人回家省亲了,曹家的人一大早来说是她娘病了。”

      张邯茵没在意,与姬红绫匆匆路过。

      刚进东苑,就碰见平华从大厨房回来,手里还提着个大大的食盒。

      张邯茵走近后,平华俯身问安:“张姨娘。”看着平华提的有些吃力,于是她看了眼姬红绫,姬红绫明白她的意思。

      “我帮你。”姬红绫顺势接过平华的食盒。这个在平华手中提起来有些吃力的食盒,到了姬红绫手中就好像空无一物。

      平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还是我来提吧。”却被姬红绫拦下。

      “没关系,快到了。就让红绫拎会儿。怎么不叫厨房的人帮你提来?”张邯茵问起,平华笑了笑回答:“这时候厨房最忙,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想着没多远,可谁知道这东西这么沉。”

      张邯茵看去,食盒做工精致,实打实的木头雕出的东西,怎么能不沉。

      “进去吧。”姬红绫瞧着二人寒暄,全然忘记自己还提着食盒,就开口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三人这才一同去了倦春芳。

      进到院内,云依一袭雾蓝锦纹凤尾裙入了张邯茵的眼。她远远叫了声:“夫人——”,云依回身去看,回道:“来了。”

      这边姬红绫将食盒交还给平华,平华拎着食盒跟云依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的进了屋。

      张邯茵领着姬红绫走到云依身边,她发现倦春芳的梨花不再芬芳,院中海棠却依旧。一抬头,张邯茵髻上的步摇泠泠作响。

      站了一会儿,平英从屋子里走来说:“夫人,张姨娘。可以用膳了。”

      云依转头看向张邯茵:“请吧——”张邯茵颔首同云依一同赴宴。还是那张嵌着大理石的饭桌,只是饭菜不如故。

      落座后,平华为她们斟了酒。

      云依举杯恭贺:“生辰安康。”今日,她是第二个祝福张邯茵的人。

      “多谢夫人。”张邯茵笑着端起了酒杯,她在这将军府,收获了太多善意,这是她从前在邺城极少感受到的。

      不擅喝酒的云依,在抿下一口后咳了两声。张邯茵关切,叫平华将酒换了,“您不会喝,咱们就以水代酒吧。”

      云依不好意思的说:“是想着陪你喝两口,没想到还是喝不惯。抱歉。”张邯茵安慰起云依:“没关系的,我本也不爱喝酒。”

      酒被换下,云依开始为张邯茵介绍起今日的菜肴:“李嬷嬷不大懂中原的菜肴,所以,我特地叫厨房的崔师父准备了,翡翠鱼丝、芙蓉海参、锅贴豆腐、炸紫酥肉...还有这个——”

      云依想了半天,一旁的平英见状,轻声提醒:“桶子鸡。”

      云依恍然大悟:“对,桶子鸡。听说是汴梁的特色,崔师父就是汴梁人。手艺应是不会差。”张邯茵瞧见故乡的菜肴,会不由得伤怀。却在岁月流逝之中,渐渐学会平静。

      “快尝尝——,长寿面还是在我的私厨叫李嬷嬷做。她的长寿面我吃了十五年。今日就叫你尝尝。也不知李嬷嬷做好了没?”云依与张邯茵终于动起筷来。在尝到桶子鸡时,云依被桶子鸡筋道的口感折服。她似乎很喜欢。

      席间,张邯茵为云依盛了碗汤后,搁下筷子看向她:“夫人,妾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云依抬眼回:“你问。”

      “您为什么会为府中的每个人庆生呢?按理说...”张邯茵的欲言又止,让云依很快明白。

      云依不紧不慢将汤喝下两三口,才开口:“我的阿娘,是生我时难产死的。在知道这件事后,我就不再愿意过生辰了。但阿爹告诉我说,阿娘一定是想我好好过上一个生辰。每个人的出生,都是珍贵的。我不也该让阿娘难过,你说,是也不是?”

      云依话语间,没有悲伤的情绪,反而轻松自在。

      “况且,一年只这一次,为大家办一次又何妨?将军常年征战,府内的情况你也见了,各屋来往极少,将军府就像一团散沙。我也想借着各种由头,让大家热闹热闹。只是...”说到此处,云依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年,无论她如何努力,这府中始终人心各异。

      张邯茵怔怔地望着云依,她的纯粹,她的良善,无不让她动容。

      “您已经做的很好了。”张邯茵愈发尊敬云依,她也突然明白无论府中姬妾再多,却也无法撼动云依这个主母的地位,不止因为她是云家的女儿,更因为她的贤德与周全。

      说话间,有人在外高声道:“长寿面来喽——”只见一个发髻梳的干净利落的老妇端着托盘走进来。

      平英赶忙接过老妇手中的托盘,说起:“李嬷嬷,您该叫我去端。怎么能让您亲自端来——”李馥春递过去托盘,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麻利的动作与习惯,张邯茵一看就是多年的厨娘。

      “多谢李嬷嬷了。”张邯茵转头笑眯眯的道谢。

      李馥春听见张邯茵的道谢,忙答道:“这位就是张姨娘吧,长得真是俊俏。您可不必跟老奴客气,还想吃什么就跟老奴讲,中原菜不行。可江南的风味,老奴可是做了二十多年——”

      “是啊,我可是从小吃李嬷嬷的菜长大的。李嬷嬷从前可是临安数一数二的厨娘。”云依夸赞起李馥春的时候,眼角眉间都带着笑。看起来,云依与这个李馥春关系十分亲昵。

      “您莫要夸奖老奴,老奴会不好意思。”李馥春手里攥着围裙笑起来,“那您二位慢用,老奴就不打扰,先回了。”李馥春俯身,云依点点头。

      夹起长寿面,长长的一根不间断,叫张邯茵惊叹李馥春的手艺。

      酒足饭饱一顿,平英与平华撤下碗碟。

      出门时,平英叫上姬红绫:“红绫姑娘,随我一同去前屋用饭吧。”姬红绫跟张邯茵说了声,就随平英去了前屋。

      张邯茵有些腹胀,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转。走到云依房中西侧那张长案前,张邯茵探头看,桌上那幅还未临摹完的游园仕女图。

      “夫人也喜欢仕女图?”张邯茵双眼放光,大大小小的仕女图,张邯茵在邺城画了数百张。如今,不知赵兖有没有将她的画作扔掉。

      “是啊。”云依闻声走去,“只是这眉眼间总难落笔,怎么画都不真切。所以就搁置了许久。”她的这幅画,画了已有半月,正苦恼着。

      “您介意...我来添两笔吗?”张邯茵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画卷。云依顿时来了兴趣说道:“不介意,我正愁着。”

      云依说着,就将笔润起,递给张邯茵:“你来。”

      张邯茵接过画笔,立刻变得认真起来,轻轻将仕女眼中的明媚赋予。云依在旁看的入神,就好似置身于画中一般,流连忘返。

      片刻收笔,张邯茵将画中人眉眼刻画。入木三分。

      “您看看。”张邯茵将画笔搁下,把画呈给云依。云依接过画,细细地看。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云依欣喜万分,张邯茵就好像帮她解开了许久的困惑一样。云依将画搁下,轻轻用镇纸封平。干透的墨迹,仍能嗅出淡淡的香。

      看着张邯茵,再看看这绘画的技艺,云依愈发觉得眼前人不是徐获口中捡来的那么简单。

      “你能教我画画吗?”云依难得请求,张邯茵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然可以。”张邯茵走向案边,云依端正的坐在长案前。

      “你看这里...”张邯茵细心讲解着每一步的落笔与转折。云依认真的听。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平华推门进来:“夫人,孙大夫来了。”

      云依与张邯茵几乎同时抬起头,云依开了口:“好,我知道了。”

      平华颔首退去。

      “孙大夫?您病了吗?”张邯茵有些纳闷。

      不过,很快云依就为张邯茵解答:“没有。孙大夫是奉阿爹的命,照例日常为我诊脉。我身子不好,在家就时常请大夫调理,如今出嫁阿爹把我当小孩子。”

      “每天都来吗?”张邯茵追问。云依回答:“五六日一次。”

      “您的父亲,很疼爱您。”张邯茵笑起来,不过在想到自己那不靠谱的爹时,她就是万般无奈。

      “一起去前屋吧。”云依笑着,没接话。朝着门外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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