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陵旧事之茕茕流影》汐魂

2、回忆１

　　荒影温柔地笑：“如此便好。流薰，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忍心让你嫁给不爱之人。”

　　荒影从袖袋中拿出一只匕首和一青一白两个小瓷瓶送到流薰眼前。

　　“我要你在与振飞拜堂之时，将这把匕首插入他的心脏。然后服下青瓷瓶里的毒药。当然，事前你要先服下装在白瓷瓶里的解药，如此你才不会有生命之虞。”

　　荒影淡淡地说着话，就好象他说话的内容是“你要用这把匕首把水果削好”一样平常。而流薰已经脸色惨白，呆望着他。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上元节那天，振飞帮她做河灯，陪她到河边放灯许愿的画面。那样纯善的人……

　　“怎么，流薰不愿意吗？还是，振飞已经打动了你的心？”

　　流薰不理会他话中明显的尖刺，只是麻木地问他。

　　“他是你的侄儿……”

　　“我知道。”

　　“你们一起上的学堂……”

　　“我知道。”

　　“还一起蹴鞠……”

　　“我知道。”

　　薰哽咽了一下。

　　“……他，是个很好的人……”

　　荒影望着流薰发红的眼睛，伸手抚过她的眼角，却让她的眼泪瞬间滑落。

　　“……我知道。”

　　“杀了他，你会开心一些，对不对？”

　　“……对。”

　　流薰不再说话，只是颤抖着手接过匕首和瓷瓶，转身离开梅园。白梅落在她漆黑的发上，顺着浅青色绒裘落下。

　　荒影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伸手去接梅花瓣，又让它们从掌心柔柔落下，似乎能够听见白梅落入泥土的叹息。

　　流薰和振飞成亲之时，皇亲国戚，文武大臣纷纷前来表示祝贺，甚至皇帝荒羽也亲自前来观礼，充分显示了成王和申龙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仪式开始，众人离席观礼，惟独荒影做在原处，支着额角，望着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众人发呆，引得坐在高堂上的皇帝频频担忧地看过来。

　　世事是否从来都是如此地难料呢？也许上一刻还是一派喜气洋洋，下一刻却是一片鲜血淋漓？

　　当耳边响起一阵阵刺耳的尖叫，荒影冷淡地扫过那些惊慌失措的权贵们，心中一阵冷笑，为了得到利益，为了攀爬上今天所拥有的地位，他们手上沾染的血腥还少了吗？为什么现在却被一茬小小的命案吓得瑟瑟发抖？不懂，真的不懂啊……

　　荒影猛地站起来，奋力挤进人群。

　　正厅里，振飞紧闭着眼躺在血泊中，鲜红的新郎服衬着发白的双唇，让人心惊不已，一把匕首深深插进他的胸口，鲜血溢出伤口，顺着喜服的褶皱淌下。成王抱住他痛苦失声，颤抖的手紧紧捂住伤口，鲜血却依然顺着他的指缝汹涌而出。另一边，早已惊呆了的人们不及阻止，流薰已经服下毒药，“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软倒在地上。申龙大吼一声扑过去搂住流薰，颤抖着唇，一时竟吐不出半个字，只是胡乱的抚她的发，她的脸。直到流薰虚弱地唤了他一声“爹”，他才如同被万千根银针刺醒，沙哑着声音嘶吼：“薰儿……薰儿……薰儿……”

　　荒影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夺过流薰紧紧抱住。这时，流薰又连着吐了几口黑血。荒影望着流薰口间不断涌出的黑血，脸色瞬间惨白。

　　“为什么这么多血？！流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流薰不答话，只是望着他惨白的脸微笑。

　　流薰没有事先服下解药。当解药与毒药相遇时，只会吐出一口黑血，之后就会让人呈常见的中毒症状昏迷，只要大夫开些普通的解毒药剂，便会慢慢苏醒。可是现在，她却吐了这么多黑血。

　　荒影抖着声音问她：“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流薰，流薰……”

　　流薰笑意更深，失去血色的清丽容颜如同一朵纷飞的白梅。

　　“影，如果我们可以一直这样，那该多好，那该多好……”

　　那一天,他抱着流薰，不顾成王悲愤的呵斥，一心只想尽快为流薰解毒，他知道在京城郊外的枫血山庄可以救她。第一次，他脑中一片空白。流薰不可以死！这个想法占满了他早已失去冷静的思绪，往日清澈的双眸变得疯狂。第一次，他失去了长久以来的谨慎小心，面对成王府拼死阻拦的侍卫，他唤出了残影。虽然残影只出现了一瞬，当人们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在眼前晃过时，所有的侍卫都已被点了穴道，黑影早已不知所踪。然而，这却是荒影平生唯一的也是最大的败笔，败得让他再也无心经营他满腹的阴谋。因为在这么多人中，至少有一个人对这个黑影印象深刻。

　　在所有贵族呆滞的目光中，荒影横抱着流薰冲出了成王府。一个月后，当他为流薰解了毒，带她回到京城，朝中形势已不同往日。

　　振飞已死，成王痛失爱子之下，断然与申龙决裂，并希望处死流薰，为振飞偿命。荒越本就对荒影没有好感，知道流薰喜欢的是荒影后，更是对他极度怨恨，自然把流薰的父亲申龙看成与荒影是一派。于是乘机拉拢成王，不断打压申龙的势力，同时在朝中散布“大皇子尊贵等同于太子”之说，大有“太子之位，舍我其谁”之意。

　　于是朝中除了有几位权臣并未表态之外,基本上分为两派，一派支持成王和大皇子，一派支持申龙。

　　荒羽早已有些厌恶荒越，对他一心觊觎太子之位的行为感到极为寒心，连带着对成王也是心生芥蒂。成王多次上呈的关于处死流薰的奏折，他都以“待陵王和流薰回京再议”为理由搁置下来。

　　而申龙在这一个月中都闭门不出。一直以来，他对荒氏都是忠心耿耿，虽在朝中有极深厚的势力，却从未有过二心，也从未有过犯上之举。如今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王子振飞，这对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加上他一心扶持的大皇子现在极力打压他，更是让他心灰意冷。另外，虽说陵王派人带回京的消息说流薰的毒已解，让他稍稍安心。可是流薰是否应该被处死这个问题，使他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摇摆不定。

　　所以，一个月后的朝堂之上，当荒影跪挡在流薰面前，对皇帝说以他的命换流薰的命时，群臣为之动容。申龙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从小体弱多病，双耳失聪的小王爷。试问世间有多少人可以生在俗世而淡泊名利，又有多少人可以长于皇家而情深意重？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总爱迟到，默默站在大殿门边的小孩，已经长高了这许多？

　　第一次，申龙放弃了理智，毅然跪地请求皇帝饶恕流薰的罪。申龙这一跪，引得大臣们一个一个跪了下去，“求吾皇恕罪”之声此起彼伏，余音回荡，响彻整个大殿。这些大臣中自然有申龙一派，成王和大皇子一派中，竟也有几个大臣几番犹豫之后跪了下去。一时间朝中或跪或站，群臣静待皇帝最后的决定。

　　荒羽本就有心打击荒越尚不成熟的势力，见此情景又颇为感动，对当初没有察觉到荒影的心意就胡乱指婚也有些自责。再三权衡之下，下旨宽恕了流薰的杀人罪，申龙教女无方，官职连降三级，扣除薪俸三年。另外追封王子振飞为晋王，以王爷礼厚葬。

　　这个结果，成王和荒越自然不满，日后变本加厉肆意挑衅，使“越派”和“申派”之争日益激烈，这是后话。

　　此后不久，申龙把流薰许给了荒影。婚礼虽然办得很低调，却是极为正式的，各项皇家传统仪式一样不落。流薰成为荒陵国陵王王妃。陵王府新建了一座流薰阁，隔着一大片从京城郊外的梅园移植过来的白梅林，与涵琴斋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