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林子大了

6、疼痛的青春

　　小妖姓杜名瑶。王清扬唤她小瑶小瑶叫着叫着便成了小妖。
　　小妖是个非常至情至性至烈的人，和王清扬同岁，只是晚了几个月而已。当初在王爸爸的少年班里，除了耽毅，还有一个男孩子非常出色，叫张一苇。小妖便是跟着张一苇一起进来的。
　　小妖和张一苇的父亲同在市城建局，一个副局，一个正局。两个家同住市委小区，楼上楼下。
　　有一次小妖和院里其它几个孩子打架，以一抵三，甚是无知者无惧，就快被人打趴下时，张一苇横空出现，把那三个打得哭爹喊娘。虽然事后这两人都被父母狠狠揍了一顿。但小妖却成了张一苇身后甩也甩不掉的鼻涕虫。她的少年岁月甚是嚣张拔扈，动不动拿着张一苇狐假虎威，威胁别人。于是，他们两人的名声都有些狼狈。
　　张一苇天生就有些好斗因子，几天不打上一架，人就皮痒。后来听说市里招跆拳道少年班，觉得自己的特长有了发挥的机会，兴冲冲地报名去了。果然一选即中。小妖屁颠屁颠地跟过去，自然被拒之门外。无奈在父亲后面软磨硬泡，整天哭哭啼啼，摔东西饿肚子。家里拿她没办法，只好打了声招呼，把女儿送进去凑凑热闹。
　　那几下花拳绣腿根本入不了别人的眼，又吃不了练习的苦，在里面显然一个拉拉队的角色。只是和王清扬倒是臭味相投，两人一拍即合，成了手帕交。后来市里保送了耿毅，张一苇，郑佳羽三个人进省队。小妖和王清扬则考上了高中。两人还总是结伴偷偷坐车跑到S市去看耿毅和张一苇。
　　结果，高三那一年，出了事。
　　张一苇的父亲被人揭发，贪污受贿数额巨大。张局长畏罪跳楼自杀，妻子被判八年。成了X市这一年最大的新闻。有传言说，是副局长举报的。总之，小妖的爸爸没有受到波及，并且同时顺位当上了局长。张一苇在妈妈被判完刑那一天后便消失了。
　　小妖和家里吵翻了天，课也不上，整天到处寻找张一苇。终于在一个夜晚见着了他。他回到家收拾了包裹，一声不吭地关上门走了。小妖一直在后面跟着，跟他到了火车站。
　　他目光凶狠地骂她，让她滚。
　　她坚定地摇摇头，哭着抱着他：“带我一块走吧，你到哪里，我也到哪里。”
　　张一苇不理会她，径直走了。
　　后来，大家都没有再见着他们两人。
　　王清扬大二那年暑假回家，父亲告诉她小妖回来了。
　　她欣喜若狂跑到小妖家。发觉她被父母锁在房里。母亲在外面以泪洗面，父亲则气得正在砸东西。
　　原来张一苇回X市看望牢里的母亲，她便跟着回来了。结果在路上被熟人看见，告诉了她爸。她爸气势汹汹地赶到，当场便一个大巴掌把她打倒在地上，拳打脚踢。张一苇冷眼旁观，居然转身一走了之。她爸纠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回家，就这样锁在房里锁了好几天。
　　王清扬说她来试着劝劝小妖，便被应允许进了房。小妖不哭也不闹，只是有头发散乱，鼻青脸肿，样子有些狼狈。王清扬鼻子一酸，流下泪来，她紧紧抱着小妖，一声也不吭，顾自哭了起来。
　　小妖推开她，第一句话却是：“你能帮我逃出去吗。”
　　王清扬傻了，她气愤地说：“你还要去过那种流浪的日子吗。你会毁了你自己的。”
　　小妖不耐烦与她多做解释，只是闷闷地说：“你若是我姐妹，你就帮我。”
　　王清扬气结。两人相持了半天，小妖像块石头，水浇不进，油泼不进。王清扬发觉再待下去，自己会被洗脑，会想着方法救人了，便匆匆逃也似的走了，说明日再来。
　　可当她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小妖已经逃走了。
　　说是趁母亲进来送饭的时候，慌不择路地跑的。母亲在后面边哭边追，父亲怒气滔天，扬言再也没有这个女儿。
　　于是就再也没有了小妖的消息。可想而知，这次小妖主动打电话给王清扬，她会有多激动。
　　王清扬赶到的时候，小妖面前摆着一杯牛奶，一碟煎蛋，一块三明治，还有一根香肠。她正慢悠悠地一连欣赏行人，一边好整以暇地吃着。看到王清扬，眼睛一弯，眯眯笑。
　　王清扬一个箭步跑上前，坐了过去紧紧抱住这个女人。已经三年没见了。她瘦了，黑了，但精神气还是那么蓬勃有力，一如从前。
　　小妖哎哟哟叫着推开她，嘴里忙不迭喊着：“悠着点，悠着点，小心我肚子。”
　　王清扬疑惑：“你肚子疼？”
　　“我怀孕了。”小妖依旧眯眯笑。
　　王清扬当场愣得说不出话来。
　　她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张一苇呢？”
　　小妖喝一口牛奶，若无其事地说：“不知道。”
　　“孩子是谁的？”王清扬小心翼翼地问。
　　小妖喝呛着了，嗔怪地看了一眼王清扬：“当然是张一苇的了。”
　　“那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你们结婚没！你才多大！”王清扬气得放大声音。
　　小妖不轻不重拍拍她的脑袋：“轻点轻点，多大的事，嚷得全市都知道。”
　　王清扬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怎么回事呀。我还以为你真回头是岸，好好回来过日子了呢。”
　　小妖眼睛骨碌碌地转转，无辜地说：“我是要回来好好过日子，你不欢迎嘛。”
　　王清扬恨不打一处：“你给我好好老实交待！否则别想我放过你。”
　　小妖慢条斯理地咬着三明治，翻翻眼皮：“我怀孕了，想生下来。他不要。我回来了。就这么简单。”
　　王清扬恨恨地敲打桌子：“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我早说了，这都什么人呀。偏你一根筋！自己的孩子居然都不要！他不要你生什么生，你TMD有病啊！”
　　小妖不气不恼，咯咯地笑了起来。
　　王清扬恼怒地瞪着她。
　　“我想给他一个家。”小妖止住笑，悠悠地说：“我们漂泊太久了，太寂寞了。我要还给他一个家。”
　　王清扬怔住了，呐呐地说：“可是……不是说他不要嘛。你一个人怎么办呀。”
　　“他会要的，生出来后他便会要了。”小妖轻轻地说：“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王清扬沉默不语。
　　“他逼我打掉，我便逃出来了。我无处可去，又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生孩子。”小妖咬了咬唇：“我也不能回家，只会气死我爸妈。”
　　“你真的非要把孩子生下来吗。你们可以晚点生，也不急于现在呀，你们都小。而且他现在又不要。”王清扬苦苦挣扎着，不抱希望地劝说。
　　从来小妖决定的事，总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向来是个对自己对别人都绝决的人。
　　小妖摸摸肚子，笃定地说：“我要生，我一定会生下来。”
　　她看着王清扬：“你不愿意帮我吗。”
　　王清扬想痛哭，她不知道对还是不对，她替自己亲爱的姐妹伤心，伤心她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孩为什么会经历这么一段哀伤疼痛的爱情。这是怎样疼痛的青春。
　　她在小妖期盼的眼神中败下阵来，王清扬扁扁嘴，抱住小妖：“姐说了，只要你肯回来，姐一定收留你。”
　　小妖扑哧笑了。
　　“听说毅哥被抓进去了。”小妖突然想起这事。
　　王清扬撇撇嘴：“才刚刚出来了。”
　　“又是郑佳羽这女人惹的事？”小妖口气嫌恶。
　　王清扬郁郁回答：“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小妖恨铁不成钢地拍拍王清扬的肩膀：“看你干别的事生龙活虎的。怎么到了男人面前就成了废柴一堆呢。瞧你这没出息的样，真替咱丢人。”
　　她对天长叹一声：“妹子咱来了，你的终身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