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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漠北客栈 ...

  •   漠北客栈在漠北,也不知是谁人建造的两排阁楼,前排高一些是客房与吃饭的大堂,后排矮一些,住了客栈的伙计——中间便隔开一个庭院,一侧是厨房,一侧是马厩和杂物室。
      这一日老板梅娘翻一翻黄历,十一月十七,忌出行,便将本来要出门办置采购的小厮乌鸦拦了下来。临到正午,果然大漠开始刮起了阴风,天地变色,沙砾敲打在客栈墙上,淅淅沥沥的响。
      “铜板,去,烧一壶水,再泡一壶茶来。”梅娘在算十月份的账,埋头算了一半终觉口渴,便让客栈打杂的铜板去泡茶。
      “好,我去,灶口有柴没有?水壶洗过没有?哎哟,昨儿晚上的水滤过了没?”铜板穿着一件厚厚的碎花袄子,原本蹲在角落里数铜板,此刻站起来晕晕乎乎地向厨房走。
      梅娘“啪”一声把笔搁在桌上,怒道,“丹青,还是你去烧吧,不然也不知明天能不能喝上茶。”言毕摇了摇头,想这老姑娘铜板,芳龄二十有四,模样干干净净,只脑筋不大灵光。
      铜板便不说话了,缩了肩膀坐在乌鸦身边。乌鸦向她笑一笑,牙齿白灿灿。
      跑堂的丹青忍住笑,答应一声便去了。
      梅娘瞥一眼丹青利落的背影,不由得心道,毕竟是灯笼巷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嘴皮伶俐眼色好,做个跑堂真正是如鱼得水。
      恰在此时,门口进来一拨人,当先而行的是个白发老妪,满脸褶子就跟那核桃一般。身后随行的是两个幼童,女童扎了双髻,一身红衣;男童是个小光头,一身白衣。
      那老妪颤颤巍巍道,“婆婆眼神儿不好,去寻一个风小又光亮的地儿坐下。”那男童答应一声向屋内走,女孩儿扶着那老妪跟在后面。
      丹青便去招呼,“您老要些什么?大冷天的,是不是先上点热茶?”
      那老妪抖抖索索说不出话来,那男童便脆生生道,“上热茶,再要三碗白粥三碟素菜。”
      梅娘便将账本收好,转身入了厨房。乌鸦和铜板跟在她后面。
      原来这漠北客栈的厨娘,便是老板本人。梅娘一脚踏进厨房,见丹青烧好水正在泡茶,便道,“再多烧一些,今日里恐怕不得安生。”
      乌鸦径直去灶口烧火,铜板忙把大早上洗好拣好的菜递给梅娘。梅娘不忘嘱咐,“大冬天的要吃新鲜素菜,价钱得多收些。”
      铜板点点头,将热茶送了出去。

      天黑得早,漠北客栈招呼好客人的晚饭便早早儿关了门。铜板回了自己房间,吹灯刚在床上躺下,便听见客栈大门被敲得震天响。
      大漠夜行的人着实不少,天寒地冻的,能寻到漠北客栈这样的地方来歇脚,那些人敲门时多半就会比较急切。
      铜板正要出房门去,却见窗口透过隐约的光来。她立时趴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看,一看之下,顿觉魂飞天外。
      白天里那白发老妪,此刻正在后院里慢慢踱步,奇的是她周身浮肿,整个人像膨胀了数倍。皮肤紧绷得似要胀开,周身荧荧然有光。眼见她举步维艰,却是迈着一双小脚不断在院落里绕圈,低头呻吟,“我疼啊我疼……”
      声音抖抖索索,却不知为何无比清晰地传到铜板耳中。
      铜板好容易压住自己抵至喉间的尖叫,直吓得面如土色。她房间在二楼,此刻低头俯视,便觉后院滚动着一只发着白光的球。
      客栈门外人声喧哗,那一帮赶路人定是焦躁得很,已经开始一边敲门一边大骂。也不知是谁去开了门,那些声音渐渐涌进了前院。
      那白发老妪似猛然惊觉,顿住身形向前院的方向看,一双眼睛原本已被膨胀的脸颊挤成了两条细缝,此刻陡然张开,凶光乍现。
      铜板直觉眼前一闪,后院已经没了那老妪的踪影。她呆滞片刻,猛然推门出去,敲梅娘的房门。
      无人应答?
      铜板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怔怔站在梅娘门外,如坠冰窟。忽觉肩上一沉,她眼尾扫到一双修长的手,指甲上的红蔻丹,似鲜血一般。
      “啊——”铜板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再抬头看,却见梅娘徒伸了一只手在半空中,啼笑皆非地望着自己。
      “就这么胆小的?”梅娘道。
      “我我我,我看见后院……”铜板结结巴巴。
      “方才有一队经过大漠的商旅队伍,大半夜的敲个死人门,我嫌他们粗鲁聒噪,便打发他们走了。”
      “怎、怎么打发……”铜板瞠目张口。
      “我梅娘自有办法。”她拉铜板起来,忽然敛去了平日里的调笑神色,温柔道,“那商旅队伍里有一个人,却留下住店了。”
      “呃?”铜板更觉蹊跷,赶走一帮人能做到也就罢了,偏偏还能留下一个。
      “你莫管,去睡觉罢。”梅娘拍一拍铜板的肩。
      铜板回到房间,却再无半点睡意,推窗只觉黑暗一片,后院再无人影。今夜黑云滚滚,半点月色也无。阴寒的风中,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这一夜似特别漫长,铜板好不容易睡着,发梦见着那浮肿得浑身淌水的白发老妪,又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一低头,她却见着紧挨着床沿的地板上,躺着一个黑影。
      铜板自那微微的鼾声中听出来是丹青,心道这孩子又犯了梦行症,下床推他,“丹青,丹青醒醒……”
      丹青回复了一些意识,忙坐起来扯住铜板的袖子,“师父,我害怕。”
      铜板一怔,想起丹青方来的时候,总是叫自己师父。后来住得时间长了,大家平日里嘻嘻哈哈,他也终于惯了叫自己铜板。眼下这孩子也不知是否做了恶梦,意识混沌之间,那声“师父”又脱口而出。
      她拍一拍丹青的背,“你怕什么?”又道,“咦,你什么时候进来我都不晓得。”
      丹青瞧着铜板懵懂的脸,生生将那句“我怕那些死人”咽下,只道,“我怕再不能留在这里,更怕师父你……又不能过安生日子。”
      这下子铜板更觉蹊跷,“说的什么话?”
      丹青不再回答,只道,“便让我睡这里不行么?我十岁上头被人欺负,便是师父救的我,又教我武功,常常带些好吃的好玩的来看我……师父,你真的半点也不记得灯笼巷了?”丹青说到这里,淌下眼泪来,“我姐姐死了,我只剩下师父了。”
      铜板挠挠头,跟丹青并肩坐下,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默默坐着,耳中听见丹青道,“今晚不太平,我方才听见乌鸦房里有一阵响动。”
      铜板便将方才看见的事情与丹青说了,说到那白发老妪,仍然心有余悸。
      丹青听得冷汗涔涔,也不敢再瞒着铜板,忙道,“方才那些人不是敲门瞧得凶么,但顷刻之间却没了动静,我闻见空气中的血腥味,心里觉得奇怪便去寻乌鸦——他却正在穿衣准备出门,说是梅娘方才敲过了他的门,让他下楼收尸。”
      “嗬!”铜板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望向丹青。
      丹青点一点头,又道,“那白发老太婆,似乎是为了救一个人才来这里,就等着那群人经过。”
      铜板想起梅娘的话,忙问,“那人现在哪里?”
      丹青摇一摇头,正要说“我也不知”,暗红色窗帘的缝隙里,却猛然有一轮亮光闪过,像是有人一下拔出了火折子。他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撩起了布帘。
      铜板坐在床上,将头轻轻倚着床柱,对面二楼最右边房间的灯火,将她的脸镀上了一层幽弱的微光。她神情沉静,眉间有淡淡的阴影投下,竟然令立在窗边的丹青顿生错觉——眼前这个人,哪里是漠北客栈打杂的铜板,她分明还是那个……挥不去一身轻愁的萧容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漠北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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