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朔》黑白双拼

46、第 46 章

　　洪靖二十四年，除夕夜，酉时，宫宴正式开始。

　　宫宴装饰极为高贵，殿顶上绑了数条红绸，加上数盏宫灯悬挂其上，使得殿中光彩十分夺目，席间宫婢们一直不断地将新的菜品添上。

　　伴着乐师们敲击乐器的声音，舞姬们也都随之在厅中翩翩起舞，众人都在低声交谈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今年九皇子云慕朗风头正盛，他的生母婉贵妃自然是母凭子贵，位子在云天靖座下首位，不过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安嫔竟然就在婉贵妃的对面。

　　底下宗室们纵然心里有异议，也并未表现在面上，毕竟由许贵人一事看来，就算事情未曾明朗的时候，皇上也未曾对她有过任何猜忌的心思。

　　底下皇子位席，倒是依长幼次序排列坐开，自四皇子云慕暄被贬去边陲之后，连着六皇子云慕澹也安分许多，这些天一直称病，今日也是未曾来宫宴。

　　云慕凡，云慕瑾和云慕朗三人坐在一起，他们都察觉到黎安今夜未曾来到宴席上，不过倒是都默契地没有提出来。

　　今夜宫内的人大部分都被分配到了华乾宫，后宫倒是没有多少宫婢在，路上除了些定时换防的侍卫之外，就没什么人了。

　　要想毫无后顾之忧地将人带走，今夜机会难得，黎安特意将承嘉宫里的人遣出去了大半，留下的一两个也都被安排了差事，有人从外面进来自然也不会被发现。

　　黎安听到侧门外传来阵阵车轮的声音，推开门之后将逢北和另外两个手下放了进来，车上堆着些清扫的工具，倒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你们跟我来，先搬到内殿里。”那两个手下把车上被放在底下的两个麻袋背起来，随着黎安进了殿里，将袋子放在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逢北三人是跟着一位宗室的车队进来的，赴宴时这些宗室的下人全都聚集在宫门口候着，少了一两人也不会有人发觉。

　　“你们两个人先回宫门口去，等候接应。”逢北将那二人差走，留在承嘉宫等着容澜回来，再将她一起接走。

　　“逢北，我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再过半个时辰，那边就能结束，你先找个妥帖的地方等着，这里是内殿，容澜不在，没有人会擅自进来的。”

　　黎安离了承嘉宫之后，就往宴席赶了过去，过去的时候恰巧宴席已经结束，众人正从殿内出来，聚在华乾宫前的空地上，烟花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她同从内出来的容澜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走到了宫婢那边。

　　观景台狭小，她们这些宫婢自然是不得上去，就在远处的空地一同等着，黎安同晴思和玉思一起，晴思抓着黎安的手：“黎安，你今年可是第一次在宫中过年，等下的烟花可漂亮啦，你要记得许个愿啊！”

　　黎安问道：“许愿？京城还有这种习俗啊，我在家乡的时候就没有。”

　　“不是京城，算是皇宫里的习俗吧，我们伺候着主子，常年也回不了家，每到过年家人团聚的时候，也只能呆在宫中，所以大家就自发趁着这个日子，在烟花最美的时候许下心愿，都说特别灵的，等下你也试试啊，你总该有些什么心愿的吧。”

　　“这样啊。”

　　黎安话音刚落，就听见宫里东南角开始传来烟花声。

　　“开始了开始了，由宫内四角起始，等华乾殿开始的时候，天上都是彩色的，要过好久之后颜色才能散去，就像遮了层帘子一样！”

　　几声沉闷的声音想起，一些火星稀稀疏疏地窜上了天，在半空中的时候又突然加速，窜向四周，随后耀眼的礼花在空中散发，绽开了五颜六色美丽的花朵，绚丽多彩，瞬间就把夜空点亮了。

　　黎安看着光彩夺目的天空，听着身边人喜悦的声音，不由得也受到了感染，将双手合拢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在心底许了个愿望。

　　底下是满宫的红烛，天空拉着斑斓的光幕，黎安笑盈盈地睁开眼睛，一双眼被这光芒映得脸亮晶晶的，她一抬眼，正好往观景台那边望过去。

　　云慕凡在这样的日子里，仍是冷着一张脸，看不出一点开心的样子，倒是云慕瑾在一边跟他说说笑笑，还朝这边看过来挑了一下眉毛，惹得旁边的宫婢发出了一声惊呼。

　　“七殿下在往这边看呢，是不是在看我呀。”

　　“你快别做梦了，明明是在看我才对，还有九殿下，也在往这边看呢，你们快看呀。”这两个宫婢已经争执了起来。

　　黎安朝着云慕瑾和云慕朗笑笑，偷偷地竖了一下大拇指，今夜这景色果然如云慕瑾所说，确实是好看。

　　云天靖同众嫔妃在最前面看着烟花，安嫔就站在他身侧，他将安嫔的手拉起来：“朕有许多年没有跟你一同看过烟花了。”

　　容澜把手另一只手覆在皇帝手上：“臣妾在夕茗阁的时候，也能远远地见着一角，当然景色是不如此地。”

　　“容儿你放心，以后每一年除夕，朕都会同你一起，站在这方天地，再也不会发生其他不好的事情了。”

　　“只要臣妾在宫里一天，自然是要陪伴在皇上左右。”容澜将头低了下来，没有人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自许铭锦承认自己的罪行之后，皇帝并未找过自己，再提及当年旧事的真相，只是将大大小小的赏赐都送进了承嘉宫。

　　皇上还是没能明白，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些珍宝，只是希望能有一个愿意同自己交心，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毫无顾虑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到了现在皇上始终都不愿承认哪怕一句，当年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以后就算有再多的承诺又有什么用呢，容澜看着这耀目的烟火，觉得心有些凉了。

　　“咳咳……”容澜拿手帕捂住嘴巴，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容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云天靖关切地问道。

　　“可能是闻了烟火味，嗓子有些不太舒服，请皇上准许臣妾先回去吧，在屋内会好些，臣妾也有些倦了，想早些休息。”

　　“那你小心些，回去让小厨房炖些对嗓子好的汤，朕明日去看你。”容澜嗓子一直不太好，云天靖也没觉得奇怪，就放她先回去了。

　　“谢皇上。”

　　云慕凡在一边也听到了容澜说的话，上前来扶住了她：“母妃，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容澜把手搭在他手上：“老毛病了，凡儿，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天气冷身上衣服还是要加厚些，就算有功夫在身上也不行，不能这么不注意身体。”

　　“嗯，孩儿知道。”云慕凡淡淡应了一声。

　　“刚刚看见你站在一边，也不笑笑，小时候就是这般，长大了越发地不爱笑了，身边也没个朋友，除了七皇子，以后还有谁愿意站到你旁边来。”

　　云慕凡少有机会能听到容澜这么对自己说话，心里也柔软了些许：“娘亲，你放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都习惯了。”

　　两人说话间，黎安三个人已经从远处小跑了过来，因为烟花的声音很大，晴思也不自觉放大了声音：“娘娘，您没事吧，怎么提前下来了。”

　　云慕凡答道：“母妃身体有些不适，将她好生送回宫里去吧。”

　　晴思听罢将容澜扶住：“三殿下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娘娘的。”

　　“那母妃小心些。”后宫向来不许人随意出入，更何况时辰这么晚了，云慕凡自然十分守宫里的规矩，即便他是皇子，这么多年来也在宫里小心翼翼地过着。

　　容澜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云慕凡，自家儿子还站在远处看着自己，她点头笑笑就回过头来，自己这个儿子他清楚，虽然平日里不说，但是心思却及其细腻。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小心着，说话聊天是没敢让他察觉出有半分奇怪的地方，但是刚才可能是他们母子最后一面了，她才忍不住多交代了几句话，希望他没有起疑才好。

　　到了承嘉宫之后，容澜说要早早地休息，由黎安值夜，早早地将其他人打发出去，黎安就将外殿的明烛全都熄灭，将逢北叫了出来。

　　容澜为了出宫这一天，早早地就让宫内的人知道她睡觉极轻，入睡时不能有一点声响，所以她休息时院内时绝不允许有人走动的。

　　虽然今天应该是守岁的日子，过了子时才能休息，不过主子都不在意这些规矩了，众人也只能此时回去，倒是为今夜提供了方便。

　　等容澜将一身宫女的衣服换好之后，逢北就带着她，从承嘉宫的侧门出去了，一路上倒是没受到什么阻碍，也没引起谁的注意，直接就到了宫门口。

　　宗亲的马车众多，排在宫门口前，谁都没注意到有人打开马车底部的夹层，钻了进去，这辆马车是经过他们的安排，一户宗亲在三个月前定制采购的。

　　三个月前，这户人家出城时这马车知怎么就出了故障，管家派人去整修时，恰好看见了一辆完成了七八成的马车，价钱也合适，外观又及其精美，所以就毫不犹豫地跟店家定了下来，回去还被家里的主子夸赞了一番，让他因此得意了好久。

　　等烟花表演结束之后，这除夕宴才算是真是结束了，来宫里赴宴的宗亲纷纷寻了座驾出宫，云慕凡和云慕瑾取了马，牵着往宫门外走，云慕凡不知想到了什么，往宫内看了几眼。

　　“三哥，怎么了？是落下什么东西吗？”

　　云慕凡摇摇头：“无事，我们出宫吧。”

　　一位刚从皇宫出来的宗亲，在回家的路上，马车的轮子像是突然压倒了路上的什么东西，突然往一侧倾了一下，吓得马车里的宗亲叫了一声：“怎么回事，驾车小心些！”

　　“大人放心，属下会注意一些。”

　　马车照常往前行着，车上的人不会注意到，就在刚刚那个小小的颠簸中，一个人已经从车底顺利地转移了出去。

　　黎安将宫女的常服脱下，换上了自己准备好的一身夜行衣，取了一只火烛，由内殿的背面的帘幔开始，慢慢点燃，她没选择用火油，这样后面盘查的时候可能会发现，只能用这个慢法子了，内殿前后的门窗都被她紧闭了起来。

　　遮光的窗帘也都拉得严严实实的，也都是容澜这几个月以来的“习惯”，一到入夜时就要把满殿的帘子都拉起来，不能见一点光亮，这帘子有些阻燃的功效，可以延缓火焰的速度，等到这帘子都烧起来的时候，里面的火焰早就控制不住了。

　　殿内都安置好了之后，她将一盏烛台打落在地上，造成偶然走水的假象，事情都做完的时候，正好听见外面三更天的打更声，她把门开了一个小缝，趁着夜色溜出了宫去。

　　宫外，云慕朗府上，他刚刚进府，就看见东东和几个下人正站在一起玩那种放在手里的烟花，见到他回来后，东东过来拉住了云慕朗的手。

　　“朗哥哥，管家叔叔说要带着东东一起守岁，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你一起吧。”

　　云慕朗揉了揉东东柔软的头毛：“好啊。”

　　到了子时，京城里各处又传来鞭炮的声音，一簇簇的烟花出现在天空上，没人注意到，屋檐上有一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