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嫁》月美人

23、第23章 斗草

　　斗草分文斗和武斗，文斗是提着篮子采摘花草，谁采得花草最多，对仗的最贴切，便能取胜。武斗是比试草的韧劲儿，草茎交叉，接着巧劲儿往后拉，谁先断谁就输了。

　　斗草赢得大家一片赞同，有姑娘问：“那咱们今儿是文斗还是武斗？”

　　苏莜看了看一旁，红着眼圈受了天大委屈的施怜，提议道：“咱们武斗吧。”

　　看她怎么以韧草辣手摧花，光红眼圈怎么行，让施怜儿切切实实哭上一场，也好全了这多愁善感的名声不是。

　　吵吵嚷嚷半晌，有些姑娘想文斗，有些姑娘想武斗，翠烟儿对着殷如央耳语片刻，后者眼睛一亮，“当真来了？”

　　翠烟儿点点头。

　　殷如央抬手阻止争吵的姑娘，“行了，这有什么好吵的，今儿就文斗。以一炷香的功夫，不，两炷香的功夫，谁采的花草最多，对的名头最准，那就算谁赢。也不让你们白折腾一回，彩头是范宽的雪景寒林图。”

　　主随客便，再说殷如央骄纵惯了，姑娘们不愿因些许小事得罪于她，文斗便定了下来。

　　“感谢殷姑娘体谅。”施怜等众姑娘散去，娇弱说道。

　　殷如央忙着做应对之策，敷衍点点头，出了亭子一面命人去采花草，一面命人去拟对仗。

　　女眷提着篮子四散开来，花园很大，奇花异草生长茂密。

　　原本苏莜只是想充人头，可如今有范宽的雪景寒林图，她立马正视起来，父亲最喜山水画，尤其是范宽的画，父亲总说他的画山川气势尽收于胸，让人看了有一种浩然壮阔之气。

　　范宽的画名头大，在市面上实为罕见，好不容易有一幅，还不用花银两，她想带回去给父亲赏玩。

　　不过得好好筹谋，既赢得画，又不得罪于殷如央。

　　苏莜朝着偏僻的湖边走去，她自小野着玩，往常斗草她常常得到魁首，其中自然有诀窍，稀少的花草都在偏僻的地方，她拉着姐姐一路来到湖边，那里水草茂盛，约有一人高。

　　苏黛踟蹰：“草这么茂密，草里怕是有虫蛇，咱们还是去别处吧。”

　　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看着地势湿度土质，是稀罕花草喜欢生长的地界，黄金藤，蝴蝶兰，使君子，二月兰…都喜欢长在这地界。

　　知道姐姐怕蛇虫，苏莜说道：“你在外面采，我去去就来。”

　　苏莜拨开草丛一股脑儿钻了进去，很快身影消失不见，苏黛还未出口劝言只能作罢，她提着篮子在浅草处采花草。

　　刚进去苏莜就采了一束黄金藤，藤蔓碧绿玉翠娇嫩喜人，她放到了篮子里，继续往前走。

　　越是是靠近湖边，土壤愈发潮湿，踩上去有些松软，而苏莜眼尖的看见，这里竟然有一观音花，她欣喜的上前两步，踮起脚尖采了下来放在篮子里。

　　这一路上可真采了不少呢，看见前面一株浮桑花，她犹豫着要不要再往前走，湖边湿滑容易打湿鞋袜。

　　正在这时湖面上荡来一个小舟，苏莜猫一下身子，想等船走后再采花草，谁知小船竟停泊下来。

　　“看你当的好差！”一个男子大声训斥道，“箱笼大开，贵重之物散落在淤泥里，还有些差点被冲出府外。”

　　“冤枉啊，”一个男子求饶，“原本箱子好好的，四周还捆了绳子，估计是泡的时间长了，让鱼儿给叼的零散了，小的这就将东西捞回来将功赎罪。”

　　除了求饶的声音，依稀能听到叩动船板的声音，听着像是在磕头。

　　“今日大姑娘开花宴，眼多人杂，等花宴散了，你再悄悄过来善后，若是再出岔子，别怪我不留情。”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定然给您办妥当。”

　　这两人在船上不知道说什么，嘀咕了半天也不肯走，苏莜蹲在地上腿脚发麻，可一动不敢动。

　　这时一条碧绿色的蛇爬了过来，缓缓的靠近她，眼看着要吐着蛇信子，游爬在她的鞋上。

　　这蛇是竹叶青，有毒的，苏莜往后缩了缩，船上的人似乎听见了动静，大喝一声：“谁在那！”

　　两面夹击前有船上人，后有竹叶青，苏莜心里正盘算着，她逃走的几率。

　　这时一个石子打过来，砸在了苏莜后脑勺，一股子剧痛脑瓜子嗡嗡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打石子的人有功夫在身，更不敢轻举妄动。

　　接着下一个石子落下，落在身旁的草丛中，一只麻狸尖叫一声，窜出草丛夹着尾巴跑了。

　　苏莜认得这只麻狸，是殷如央的宠物，野性难训凶猛异常，不同于一般的猫，十分善于泅水。

　　她曾经见麻狸把一只兔子活活撕碎，血淋淋的看着就惊心动魄。

　　还有一回这麻狸发了狂，突然追着她不放，幸好她打小野惯了，一下子窜到房里关上门，这才幸免一难，要不非得被她抓花脸。

　　“那是大姑娘的宠物，莫打伤了。”一个男子低声喝止。

　　苏黛等了一炷香，她采了半篮子花草，妹妹还没回来，正要剥开草丛去里面寻找。

　　申馨提着篮再朝这边走来，看见苏黛高兴的挥挥手，“可算找到你了，怎么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莜儿说这里面花草稀奇，专门选了来这湖边采。”苏黛说。

　　申馨恍然：“怪不得莜妹妹次次得魁首，这些个犄角格拉的地方，谁能想得见呢，再说了，里面蛇虫又多，即使知道不敢进去。”

　　苏黛笑了笑，自家妹妹向来顽皮些，但还算懂事从未捅过大乱子。

　　申馨：“莜妹妹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听我爹说陈曦的事了，她竟敢去牢狱，还敢粮仓火场救人，真真的让人佩服。”

　　想到火场的惨状，苏黛一默半晌没说话。

　　申馨见她兴致不高，猜测着说道：“凉亭里头一回见施姑娘，她好歹是官宦女子，怎得一副篷贱的模样，端端让人堵的慌。”

　　说到这个，苏黛面露感激：“方才谢你替我出言。”

　　申馨挥挥手：“咱们姐妹就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不过那施姑娘居心不良，你得多加提防。”

　　苏黛自然明白，施怜一来江都所作所为，她皆看在眼里。她想退婚，可朱府却迟迟不应，婚事生生的吊在半路。

　　等了半晌苏莜还没出来，苏黛向申馨说明情况，拨开草丛要去湖边找人，走了两步看见苏莜猫着腰一路小跑了出来。

　　她的裙摆底部沾满了草汁，鞋上粘着泥。

　　“慌什么慌，你看看，幸好今日穿了葱绿色的裙衫，要不可怎么好？”苏黛掏出手绢替她擦拭。

　　苏莜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拉着两人朝远处走去，苏黛察觉不对：“怎得了？”

　　事情非同小可，两个男人说的隐晦，她听得迷迷糊糊，未免节外生枝，苏莜推脱：“刚才在草丛里看见一条蛇，怕惊动了它跟了出来。”

　　申馨怕蛇，听说蛇差点跟出来，浑身瘆得慌，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莜妹妹你也忒胆大，就不怕咬上你一口。”

　　姐姐斜晲她一眼，苏莜摸着鼻子干干地笑着。

　　不敢逗留，苏莜同两位姐姐朝着宽阔人多处走去。这殷家权势滔天，方才若是她被发现踪迹，怕是大事不妙。

　　在湖边溺亡一个人，真的是再简单不过，事后大可推脱自己不慎落水。

　　连钦差大人都能活溺死，更何况她一个小官小宦之女。

　　苏莜斗草的兴致，被这一惊吓冲散了，她草草的剪了几个花草，三人提着篮子一同回到了凉亭。

　　女眷们不过是耍个乐子，走的路远了嫌累，随意采摘了几样，回凉亭歇着喝茶。

　　香还剩下半柱，苏莜喝了一杯明前茶，靠坐在引枕上，暗暗揣摩着两个人的话。

　　听那两人的意思，殷府不知把什么贵重东西埋在了湖底，结果箱子散了，东西也落在淤泥里，有的险些被水下暗流冲走。

　　可是殷家是帅司所在，有什么东西不敢放在明面上，要偷偷的潜藏在水底呢？

　　她心里正纳闷着，殷如央回来了，让人惊奇的是，她竟然让人搬了一个箩筐，里面满满当当的花草，大声说道：“快让人摆在这儿，小心些，别把花草弄乱了。”

　　这弊也做得太明显了，没有三五个人恐怕采不了这么多，殷如央骄傲地仰着头，丝毫不心虚。

　　女眷们一看这情景，便知输赢，本就是凑趣玩闹，值当的如此较真输赢？

　　很快她们便知，确实值当。

　　一群青年才俊朝着凉亭走来，以身份尊贵的傅蛰为首，后面跟着两个殷家公子，朱公子，还有一个不知名的黑脸大汉，气质彪悍，怪唬人的。

　　原本叽叽喳喳笑闹不停的凉亭，瞬间安静下来，一个娇弱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差点就赶不上了，幸好香还没灭。”

　　施怜余光看了一眼傅蛰，款款从朱公子手中接来篮子，“一时采得多了，幸亏表哥帮忙，否则还提不回来呢。”

　　朱轩忙不跌把篮子放到她身旁，解释道：“篮子重，你提不动。”

　　褚朔不满扫了俩瘦鸡仔儿，不过是装了一些花草的破篮子，说得跟重如千千似的，哼，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提起来。

　　他要扭过头觑了眼苏黛，满心委屈，她迟迟不退婚，难不成是喜欢这种小白脸？

　　傅蛰气质清峻矜贵，冷着脸走进亭子里，坐在主位上首，若不是殷家公子劝说，褚朔撺掇，他才不会给女子们斗草当评判。

　　殷如央好不容易请来人，被施怜夺了眼目，心里不痛快。看了一眼肃萧的傅蛰，她笑着轻声说：“劳烦傅哥哥给我们做评判，知道您爱茶，特意备了明前龙井，您尝尝！”

　　“彩头是范宽的雪景寒林图，我过生辰时，父亲给我的生日礼，今儿拿出来让姐们乐呵一下。”

　　又是范宽的画，这小小的江都，师傅的画怎得层出不穷。

　　傅蛰小时山水画师从范宽，未正式收为入室弟子，只算得上半个师徒关系。

　　拿到画卷，他细细品鉴了一番，确实是范先生的雪景寒林图，不过是早年的作品，不如后面的开阔悠远。

　　见傅蛰感兴趣，殷如央笑盈盈地介绍着，轻声软语，时不时卖弄两句。

　　姑娘们心思各异，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可人一般的殷如央，母老虎猛然变成了乖顺的小猫咪，轻声细语，真让人一下子适应不了。

　　苏莜见傅蛰一行人进来，心中的小鼓就敲起来了，前车之鉴乐伎的惨状，如今在殷如央的眼皮子底下，可不能再出了差错累及陈曦，斗草输就输吧。

　　褚朔朝着苏黛暗暗撇了两眼，见她眼垂首敛目，端庄的坐在一旁，心中不免失落又心疼。

　　寒暄完毕，斗草正式开始。姑娘们坐在左侧，男宾们坐在右侧。

　　殷如央举起一朵艳红色的花：“我有鸡冠花…”花名中须含有动物。

　　一个姑娘对着：“我有虎耳草…”

　　施怜柔声说：“我有龙爪菊…”

　　对了一圈，殷如央看了一眼苏莜：“往常斗草你是魁首，莫非这么简单的都对不出来。”

　　傅蛰目光随着看过去，心中诧异，她斗草竟然如此厉害？

　　不过看这鹌鹑样，怕是又要躲在一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