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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裁衣 ...

  •   第二日,温岗便命人去买来画笔画纸并各色颜料,每日为母亲念经祈福完后,一边教弟弟识字念书,一边苦练画艺。

      她既喜欢绘画,前世读的那万卷书里自然少不了各种画谱画册,更是将紫禁城中收藏的历代名家名画全都看了个遍,不知在心底描摹构想,学练过多少次。

      可任她前世在绘画上费了无数心血,详加钻研,因只是一缕亡魂,没有实体,只能看,只能想,却摸不得笔,不能将心中想到的图景画到纸上去。

      而这绘画之道,除了对所画之物的构图,心有存想外,手下的笔力更是要紧,不然,心中想得再好再美,笔下却描画不出来,仍是白搭。

      而温岚如今所缺的,正是这份笔下的功夫,这急不来,只能每日用功,多多挥毫画笔,学会控制笔下每一分线条描摩时的力度,染色时的深浅。

      她这般用功,为的是能在三年后画出幅满意之作,送去丹青大赏请名家点评。

      这丹青大赏乃是丹青界的一大盛事,每三年举行一次,无论是来自北康国还是南铭国的画手皆可参加,若能得取头名,不光名扬天下,还能得到一幅举世名画作为奖励。不少画坛新秀便是通过丹青大赏脱颖而出,一战成名。

      且那些得了名次的画作,大多会被四方蜂拥而来的爱画之人或是画商重金买走,有的还会被四海船行将其运到西洋诸国出售,一幅画作能得万金,而温岚现在,最缺的便是银子,她要赎回母亲曾当掉的那些陪嫁之物,只靠那六千两银子是远远不够的。

      寒来暑往,三年的时光,便这样转瞬即逝。

      到了出孝那天,温岚外祖家的亲人都过来了,而温府只派了一位管事嬷嬷带着几个人过来,就在家庙里替她姐弟二人行了除服礼。

      待行完礼后,那管事嬷嬷瞅了瞅人多势众的颜家人,咽了口唾沫,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向温岚,陪笑道:“原本侯爷和侯夫人是打算今日就将大小姐和三少爷接回去的,这都三年没见了,侯爷和侯夫人实是想念小姐少爷的紧,只是谁成想前几日,侯夫人忽然病了,请了萨满法师一问,说是还得要劳烦姑娘您,再在这家庙里住些日子,为您祖母祈福,等侯夫人病一好,便接您回去。”

      她口舌有些不利索的说完这话,脖子缩了缩,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哪知却听大小姐语音柔婉的道:“我虽也想念家中亲人,但只要能让祖母的病早些痊愈,我自是情愿再在家庙里住些日子,为祖母祈福的。”

      温岚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祖母生病是真,但是什么定要她在家庙里祈福才能好云云则又是温岺搞的鬼。

      她这位庶妹,想是见孝期已过,选秀将至,生怕自己回去抢了她的风头,便又给那先前的萨满法师送了一袋银子,想让她在家庙里多住些日子,越晚回去越好,最好一辈子都别回去。

      那萨满法师却不敢得罪她,赶紧派人快马送信,告知她此事,问她该如何行事。

      温岚自然是不介意在这家庙里多住些日子,除了幼时在母亲身边的日子,在家庙里守孝的这三年,比她在侯府的时候不知快活了多少倍,再没人拘着她管着她,动不动就拿出女德来规训于她。

      每日给母亲念完经烧完香后,她想练画便练画,想看闲书便看闲书,想种花便种花,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她才不想回去呢。

      当下便让那萨满法师只管照着温岺的话去做,她近来觉得在画艺上略有小成,正琢磨着怎生将画作送去参加丹青大赏,若是回了西宁侯府,她还怎么卖画攒银子?

      颜老太君虽然对温家竟如此待自己这宝贝外孙女不满,但她见岚丫头在这里过得舒心自在,气色极好,便也没多说什么,这么好的小孙女,温家不疼,自有她来疼爱,再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也好,她还舍不得和岚丫头分开呢。

      倒是小公子温峤见侯府只接他一人回去,却要把姐姐继续留在这家庙里,顿时满心的不乐意。

      回去了,祖父给他请的夫子能有姐姐那般有才,既会教他读书明理,又会给他讲故事,还能把故事画成有趣的图册,好看的不得了吗?

      他赶紧道:“既然祖母有病,我这个做孙儿的也当为祖母尽一份孝心,我也要留在家庙里,陪着姐姐一道为祖母祈福。”

      那管事嬷嬷忙道:“侯爷再三吩咐了,说是定要将小少爷您带回去的,说您今年都九岁了,若是再不跟着骑射师傅好生练武,就来不及了。”

      温峤小手一挥,不耐道:“我在这里,舅舅与表哥们皆能在骑射上指点于我,我小舅舅还是武状元呢,不比家里那些骑射师傅强上百倍。”

      他的小厮得贵听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撇嘴,这还是当初刚来宁海时,那个动不动就嫌弃自家舅舅表兄不上进,生怕自己被他们给带歪的傲娇小少爷吗?

      啧啧,这可又是一个真香哪!

      得贵脑海里又冒出某次出去野炊,小少爷一开始嫌烤玉米黑糊糊的,说他就是饿死也不吃,最后一气儿啃掉了三个,还不停嚷嚷真香的那一幕。

      也是,整天在老侯爷眼皮子底下苦哈哈的练武,还动不动挨训,被老侯爷嫌他不够勤奋聪明,比不上别人家的少爷,这种日子哪比得上跟颜家表兄弟飞鹰走马,嘻笑打闹间就把功夫给练了。

      就是他这个当小厮的,也更愿意留在宁海这乡下地界儿,陪着小少爷时不时的上树摘果,下河摸鱼,每日里还能跟在小少爷身边蹭课听,这三年下来,连他也不知长了多少见识。

      颜老太君见她这小外孙也不愿回去,更是开心,便开口道:“既是如此,便叫峤哥儿也留下来陪她姐姐吧。便是你们侯夫人身子好了,也不用急着接他们姐弟回去,再过月余便是我的寿辰,与其到时候还要把他们姐弟从京城接来给我老婆子贺寿,不如就让他们先在宁海住着。回去告诉你家侯爷和侯夫人,我颜家自会好生照看他们姐弟,该学的东西,半分也不会拉下的。”

      温峤一听外祖母替他拍了板,立刻高兴地跑过去抱着颜老太君的胳膊,眉开眼笑道:“老祖宗说的是,孙儿还要留下来给老祖宗过六十大寿,哪儿都不去。”又压低了声音,摇晃着老太太的胳膊道:“还是老祖宗疼孙儿,孙儿就知道老祖宗最好了!”

      得贵有些没眼看,他家小少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连撒娇都学会了。想想几年前,他刚到小少爷身边时,他就跟个小大人似的,整天板着个脸,一板一眼的,别说跟长辈撒娇了,连笑一下都少有,哪有如今的活泼劲儿,这都是大小姐教的好啊!

      如今出了孝,温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去买了些母亲喜欢的红山茶、朱槿花和剪秋罗回来。因这几种花都是红色的,不宜在孝期供奉,她便只将自己亲手养的一些素淡的花儿供奉在母亲灵前,如今总算是能让母亲看到这些她喜欢的艳艳红花了。

      她亲自拿着花锄,将那些花儿种在庭院里,浇水施肥……全套做完后,洗净了手,坐到西次间的窗前,打开母亲留给她的那一箱衣料,取出几匹绸缎来,打算实现母亲的遗愿,用娘亲特意给自己攒的衣料做两身鲜亮明丽的衣裙,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穿给母亲看。

      春韭和夏桃见她将一匹宝蓝色的蜀锦裁成了男式的长袍样式,忍不住问道:“这件袍子,姑娘可是给小少爷做的,怕是有些长了呢。”

      温岚手中剪刀不停,“谁说是给他做的,这箱料子是母亲单单给我留的,总共就这么几匹料子,可没他的份儿。”

      “那姑娘做这件男袍是给谁穿呢?”

      “当然是给我自己穿了。”温岚笑咪咪地道,又拿过两匹竹青色的潞绸,递给两个丫头,“这是外祖母昨儿给的几匹衣料,你们也别光看我做,赶紧也动手给自己做件男子的长袍穿,等做好了,咱们便女扮男装,本公子带你们去宁海城里逛街。”

      康国的礼教大防甚是严苛,除了底层穷苦的妇人,如她这样的千金小姐若无长辈家人的陪同,是不能随意去街上闲逛的,除非打扮成男儿身。

      早在前世,她就想这么做了,却被规矩礼教束缚着,不敢越雷池一步,如今重活一回,总要将前世的那些遗憾都一一弥补了才好。

      两个丫鬟听了是又惊又喜,还有些小害怕,“姑娘,这……这怕是有些不大好吧?”

      “是啊,姑娘,您可别信那画本子上写的,什么千金小姐不管生得多么貌美,只要换上男装,梳起男人的发髻,其他人便都跟眼瞎了一样,再瞧不出她是个女儿身,这都是那些写书人的胡编乱造。”

      她们姑娘这两年出落得越发标致,比月光更温婉,比秋水更柔美,这样天仙一般的容貌,哪里是一套男装便能遮掩过去的,这等惊人的容色,若是被外头那些人看去了,万一有那歹人生了歹心,冲撞冒犯了姑娘,可怎生是好?

      温岚放下手中的剪刀,笑道:“你们先帮我将这件袍子缝起来,等我让一个人出来见见你们,你们就明白了。”

      她说完,便快步进了内室,春韭和夏桃只得坐下替她缝着衣服,心里头满是好奇,姑娘要让她们见什么人?

      眼见都过去好一会儿了,姑娘还没从内室里出来,两人忍不住叽叽咕咕地小声议论起来,正在这时,脚步声响起,两个丫鬟齐齐抬头一看,不觉瞪大了双眼。

      竟见一个她们从没见过,裹着黑色披风,发束玉冠的年轻男子从内室的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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