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语》芥末兔子

69、第六十四章 生前焉知身是客

　　玲珑在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黑色的光晕变成了一个人熟悉的容颜，那张英俊的脸似乎带着戏谑再次回到了自己的眼前。

　　——明昊……

　　她微微张口，呼唤着他，然而眼前的男子也只是轻柔的笑，然后转身走远。

　　——不，别走，求求你……

　　玲珑感觉到泪水从双眼中流出，沾湿了衣袂，那长发飘飘的背影，带着些许冷漠走远。

　　——我会保护好你的孩子们，那些你在意的人……我不会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的！我保证！

　　她在黑暗中大喊着，然而，蓝明昊的轮廓却依旧变得越来越模糊，接着，变成了一张，满是担忧的容颜。

　　他英俊的面容上，带着后悔和心疼，紧紧握住她的手，似乎永远不想再松开。

　　“红颜？”少女错愕的动了动嘴唇，此刻的上官红颜看起来格外的脆弱，他轮廓深陷，眼眶发黑，长长的黑发似乎有些凌乱，深蓝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自己，好像要把她此刻的一颦一笑深深印在心里。
　　“玲珑……”他颤抖的嘴唇动了动，接着紧紧的搂住了她，“你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当胭玥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了……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红颜的那份脆弱让她动容——一直以来，她以为这个少年向来聪慧而冷漠，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他得不到的东西，因而上官红颜向来决绝，可是此刻，他就像一个找回丢失宝物的孩子，满脸的激动和欣喜。
　　“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永远都不会……”他小声喃喃着，然后双臂紧了紧。
　　玲珑皱起眉，这正是她最不喜欢和红颜说的问题。
　　“胭玥呢？”她轻缓的抬起头，眼神淡淡的扫过红颜。
　　他呆了呆，一抹冷酷掠过眼角。

　　“他竟然让你受了伤，我自然饶不了他。”青年轻哼一声，“蓝家的事情我本无心管，但是……”倏地，他轻柔的一笑，痴痴的抚摸着玲珑的脸颊，“既然你不要他们死，他们就不会死了……”
　　怎么回事？
　　玲珑疑惑的看着红颜——这好像不太对啊，依照红颜的性格，不会管这件事情才对啊。
　　看到她脸色一变，红颜好像被烫到一样退开，急道，“我是不是弄痛你了？玲珑……你……你还好吧？”
　　“红颜，为什么……你……”她嗫嚅望着眼前的英俊男子，他似乎没有了那种谈笑自如的云淡风轻，就像一个害怕失去的可怜人。
　　“我不会强迫你什么了，”他深吸一口气，惨淡一笑，“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不管什么事情我都答应，哪怕你让我把上官家交给他们也是一样……求求你，玲珑，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你知道我这五天是怎么过去的吗？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为什么会让你离开天池药阁……”
　　“红颜……”少女的嘴唇一阵干涩，她慢慢坐起来，放开了他的手。

　　身上的伤口还有些许撕裂般的疼痛，她捂住痛楚，咬牙站起来。
　　“玲珑，你还需要休息，你要什么，我去给你取……”他柔声道。
　　“我要去蓝家。”她面色有些苍白，轻轻的道。
　　“蓝家的人已经没事了，玉华也回到了蓝府，司马家已经败了，所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吧，你别担心了。”
　　“……”
　　玲珑点了点头，顺从的在床边坐下，然而，不好的预感却好像什么植物一样在不断的滋生着。

　　她的心霎时凉了半截，转过头，定定的看着红颜，“胭玥呢？”
　　红颜眼神依旧轻柔，“那些事情，别担心了，蓝家的人会处理好的，你现在身体不好，不易动怒……”
　　玲珑猛地站起来，伤口的撕扯让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发白，她猛地抓住红颜的衣领，怒道，“胭玥呢！他在哪里？”
　　“玲珑，”红颜飞快的移开了视线，“有些人，有些事，到了时候，就应该让它过去。”
　　“回答我，胭玥去哪里了！”她嘶声大喊道，金色的眼眸噙满了泪水，红颜禁不住愣了愣。
　　“他……在蓝家府邸……”他很快的道，三分悲伤，三分惋惜，“你若是要见他，就快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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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胭玥放走月的那天晚上，司马家的人马完全的折在了雪月花三兄弟的手里。
　　或许这来的有些讽刺吧，失败了的司马龙当天晚上就病倒了，上官家的大夫传出信来，估计这位家主的大限也就在最近了。
　　蓝门四家，三家都是隔岸观火，州牧孙陵王的及时赶到让这场家族之争没有继续向糟糕的方向发展，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蓝家上面的那些老头子开始做不住了，而且这次雪似乎也下了狠功夫，因此，两方各退一步。
　　司马家和蓝家内部交出了所谓的“始作俑者”，而雪月花也答应事情到此为止。
　　胭玥被囚蓝府，红颜虽然想过办法，但是似乎无一奏效。

　　身为蓝家的长子，蓝胭玥被囚的牢房无人可以靠近，甚至连楸瑛的恳求也被雪拒之门外。
　　坐在红颜的马上一路狂奔，到达蓝府，玲珑刚要往里闯，就被红颜一把拽住。
　　“你去做什么？”红颜急忙道，“你若是去找蓝家兄弟，他们只会更加恨胭玥，不会让你见他的。”
　　“我……就算闯了我也要进去！”她咬牙道。
　　“你这种身体状况？”他叹了一口气，“跟我来吧。”

　　玲珑都不知道蓝家有这样的地方。
　　穿过花园和亭台，在假山的后面，有一条向下的通道，跟着红颜走了一段，一个看门的老头子倏地站了起来，正要大声喝问，看到红颜脸时，声音又压了下去。
　　那老头子本不答应，红颜一个劲的往他手里塞钱，又说了好些话，那人好不容易才同意了。
　　“你有半个时辰，”他将一盏破烂的煤油灯交到她手里，“快去快回，不然我就没办法了。”
　　“他……”玲珑朱唇微微开启，欲言又止。
　　“一年他老家传染瘟疫，我救过他一家子的命，所以他才让我们进来……”红颜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叮嘱道，“记住，半个时辰。”

　　洞穴内又潮湿又阴冷，红颜说要呆在外面看着，玲珑便独自进去。
　　跟着那老头子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间牢房，里面瑟缩着一个人影，蹲在墙角，在门口的地方，狗食盆似的堆着些发臭的饭菜。
　　“胭玥！”玲珑惨呼一声，冲过去抓住那金属的栏杆。
　　那人茫然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怕的厉害，有缩了回去，身体直抖。
　　“让我进去！”她看着那老头，几乎眼睛要喷出火来。
　　“我说了，这人是……”
　　“让我进去！！”她纤细的手指一把卡住了那老头子的脖子，吼道，“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人被吓的惨了，赶紧取出钥匙打开了门，玲珑冲进去抱紧了胭玥，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流。

　　这哪还是那个清淡冷峻的青年？
　　凌乱的长发，破破烂烂的衣衫，身上各种鞭痕无数——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做的？”她咬着牙，一字一字道。
　　“不、不是小人啊！他被司马家的人送来时就这样了！”那老头子吓得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蓝少爷他动手啊……”
　　“你给我滚出去！”拿起地上的那个碗盆砸了出去，她怒道，“你给我出去！”
　　那老头子颤颤巍巍的躲过了一劫，立刻忙不迭的逃了。

　　“胭玥，是我啊……我是玲珑……”
　　泪水早已沾湿了衣襟，她紧紧的抱住那个满身伤痕的男子，“你看看我好不好？你看看我好不好？”
　　“玲珑……”胭玥的嘴唇忽然颤了颤，蓝色的眼睛慢慢的转过，定定的望着她，“玲珑……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她用力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我来带你离开这里，胭玥，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天池药阁去，和红颜一起……我们再也不来玉龙了。”
　　“玲珑……”他痴痴的念着这个名字，忽然伸出手去，轻轻在她脸上摩挲着，“我以为……到死，我都不可能再见到你了……”
　　“不会的，”她摇了摇头，勉强道，“胭玥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呢……”
　　他轻轻一笑，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昔日英姿飒爽的青年。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又有点害怕知道答案……玲珑，我今日不问，以后怕是不会有机会问了。”
　　胭玥的声音很平静，这让玲珑一阵一阵的害怕。
　　“有话就说，男子汉哪来这么多婆婆妈妈的……”她微笑着擦去眼泪，把脑袋埋在胭玥的怀里，小声道。

　　“若是你将来寻找托付终身之人，我和红颜，你会选哪一个？”
　　他清清淡淡的看着她，玲珑的身体猛地一震，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来，胭玥总是那样不咸不淡的对待自己，似乎除了医术之外，他就不曾在意过什么别的……
　　她的心越沉越低，胭玥清冷的眼神让她无法呼吸。
　　片刻，青年闷闷的笑了，“我真是愚蠢，早就知道答案的事情，又何必再问呢……”
　　他话未落音，忽然唇上一阵温暖，蓝眸微微睁大，玲珑的唇紧紧的贴着他的，滚烫的眼泪在她双颊上流过，好像什么东西，缓缓的流进了胭玥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他温柔的伸出双臂抱紧她，这轻轻的一吻让他迷醉，然而这是唯一的一次，这也是最后的一次了。

　　玲珑闭上眼睛，慢慢的离开了他的嘴唇，轻笑道，“我选你，胭玥……”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我要嫁给你，”她抱紧他，然后低声道，“所以，你一定要来娶我，好不好？”

　　胭玥微微一笑，抬起头，看着这黑暗的石窟，“谢谢你，玲珑，哪怕只是一个谎言，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说了，你若是不来，我这一辈子就不嫁了！”她强笑着，黄色的脑袋埋在胭玥的胸口，听着他那温和的心跳。
　　“别胡说了，”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早晚得嫁人，红颜虽然性子有些倔强，但是他会对你很好，若是你想要远离那一池是非，就嫁给楸瑛，离开蓝州吧……”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你走吧，我大概也活不过几天了，若是还有来世，玲珑……你说我们还能再见吗？”他抬起头，好想要询问上天一般，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轻叹。

　　玲珑不记得自己怎样走出了铁栏，隐隐只听到身后有人在念：

　　佳人隔云叹无缘，
　　灵珠锁玉口难言。
　　碧水萧萧魂断处，
　　皓雪化魂伴君眠。

　　她的呼吸猛然一窒，转过身抓住铁栏，嘶声哭喊着，“你等着我，胭玥！我一定要嫁给你！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