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之初》芥末兔子

13、第十二章 代价

　　第十二章代价

　　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歌弦相信着，自己已经找到了幸福，不管它以怎样的形式存在的，可以留在绛攸的身边，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无可比拟的幸运。
　　影卫是不配得到幸福的，父亲曾经告诉过她，他们没有自主，没有人生，有的，只是主人而已。
　　当歌弦再度见到意雅的时候，是在数个月之后。
　　百合把她带了回来，满身是血。

　　歌弦看到了数年不见的哥哥，洛抱着意雅，一脚踢开了红府的大门。
　　刀伤满身都是，百合大声吩咐着让下人去请上官红颜。
　　那个时候，歌弦正抱着小琦攸，秀丽和绛攸都不在。

　　“姐姐……”她喃喃的一声，然后戚声冲了上去。
　　“别去添乱，”洛把她推在了外面，转过头，“她有八个月的身孕，现在可能要生！”
　　“早产？！”百合扶住了额头，“真是什么事情都聚到一起了，去医馆找琉璃小姐，她最近似乎在贵阳。”
　　洛点了点头，拍了拍歌弦的手，然后飞奔着冲了出去。
　　歌弦跑进房间，意雅躺在床上，白色的被褥已经被鲜血染红，她抿了抿唇，撕开了意雅的衣衫，纵横的伤口立刻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小腹伤口六处，肩膀三处，背部九处……
　　作为影卫，受这样的伤并不少见，只是意雅受伤，在歌弦的映像中，至少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意雅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状态，却依旧紧紧的捂住自己隆起的腹部。

　　——如果有一天，她找到了可以另自己幸福的东西，她会选择离开……

　　歌弦忽然想哭，即使知道付出了也无法得到回报，意雅还是去用心的爱一个人……而她想要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爱是任性的，但爱并不自私。
　　她低下头，紧紧握住姐姐的手。
　　已经学会走路的小琦攸站在床边，漂亮的大眼睛转着，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琦少爷……等一下……”她站起来，正想要追出去，却发现意雅紧紧的捉住了她的手腕。
　　“姐姐……”
　　意雅依然没有睁开眼睛，苍白的嘴唇紧紧的抿着。

　　百合的声音从庭院里传来，好像是没有找到医生。
　　“姐姐……姐姐……”她用力拍打着意雅的脸颊，意雅忽然坐了起来，在床边吐出一口参杂着黑丝的血液。
　　毒吗？可以看到眼眶下隐隐的黑色，歌弦从衣袋中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喂进她的口中。
　　“歌弦……”无力而虚弱的声音，意雅的唇边，似乎依然带着那若有若无的笑意。
　　“姐姐。”歌弦不会哭，对影卫而言，哭泣代表了懦弱和无能。
　　就算真的面临失去，她也不会流下眼泪，她要做的，只是默默的守护，守护意雅所希望的一切。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意雅轻轻的笑起来，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
　　“为什么……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吗？究竟为什么……”
　　“有的时候，理智并不能解决一切的问题，即使知道结局是什么，也会毫不犹豫的向前……”她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歌弦的话，应该可以明白吧。”

　　意雅没有告诉她原因，也没有任何的怨恨。
　　她不需要担心，也不需要同情，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上官琉璃和上官红颜都不在贵阳，意雅的生产也非常的不顺利，最后，产婆给出了他们最简单的选择。
　　大人，或者是孩子。
　　百合陷入了沉默，她把这个选择交给了歌弦。
　　少女低头握紧了洛的手，声音缓慢吐出，却并未有有所犹豫。

　　“……请务必保住孩子。”

　　到最后的最后，意雅也什么都没有说，那苍白的脸上，依旧可以看到一抹淡淡然的微笑。
　　意雅是洒脱的，她可以微笑着杀人，微笑着离去；她不会为自己找什么理由，只是这样在腥风血雨中生活着。

　　春意已经袭来，发芽的春藤，参杂着灰尘的阳光，撒了一地。
　　没有灵堂，也没有任何送葬，歌弦拜托洛把姐姐的骨灰，送回了故土。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洛这样问她，眼神淡淡的。
　　歌弦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从来都不了解自己的哥哥和姐姐，所以，她能做的，只有沉默。

　　绝尘的马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歌弦知道，意雅死去的那一天，身为影卫的歌弦也死了。

　　——意雅的希望，也许必须由自己来实现。

　　那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很小很小，比琦攸生下来小得多。
　　“乖啦，乖啦，小珑珊。”百合一脸幸福的逗弄着这个孩子，希望有一个女孩子是她一直的希望，秀丽可以说是有一次打破了她这个希望。
　　“珑珊？”歌弦微微睁大眼眸。
　　“嗯，看她的眼睛，像不像是海水的颜色？”百合微微的笑着。
　　她仔细的看着，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冲着她咿咿呀呀的笑起来。
　　笑起来的模样和姐姐很像，歌弦轻轻的拨弄着小女孩的手指，颇为认真的擦去了她吐泡泡时流下的口水。
　　“在桐寓以东的海湾里面，生长着一种名叫芸珑的珊瑚，和其它红色的不同，有着海水一般的深蓝……是姐姐最喜欢的东西。”
　　“嗯，我听意雅说起过。”百合似乎笑了笑，低下头，从歌弦的梳妆台上拿起一根百合形状的发簪。
　　“那是姐姐给我的……”她低着头，轻轻的道。
　　“嗯，这个是我送给意雅的。”百合露出了美丽的笑颜，“作为她找到真爱的礼物。”
　　歌弦惊讶的睁大眼眸，看到了百合脸上怀念般的表情。

　　“这是有一个人交给我……作为找到幸福的证明……”
　　百合拨弄着上面的花瓣，想起那个男人曾经对自己露出的笑容，还有自己那个时候的保证。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情，只是在意雅决定离开之前，把它送给了她。

　　“我想要照顾珑珊。”歌弦忽然跪了下去，“拜托了百合大人，我请求您，把这个孩子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求您了，百合大人！”
　　“你知道，她有父亲。”百合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喜是怒，“你不认为，她留在她父亲的身边会更加合适吗？”
　　“我知道，可是……她身体里一样流着红家的血液不是吗？求您了，百合大人。”她的额头在地上咚咚有声。
　　“这不可能，歌弦。”百合站起来，转过身去，小琦攸已经开始拉扯珑珊的头发，小女孩毫无预兆的哇哇大哭起来。
　　“求您了，百合大人！”
　　“你求我没有用，一旦月来到这里，我没有办法阻止他带走这个孩子。”百合平静的道。
　　“但是只要是百合大人说不要，那位大人一定会同意的，不是吗？！”她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了。
　　百合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歌弦用力的咬了咬下唇，“那位大人喜欢的，不就是百合大人吗？姐姐梦寐以求的，正是百合大人一直以来所拥有的……”
　　“你在试探我吗？歌弦。”百合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她转身，呼唤侍女把两个孩子抱去睡觉。
　　她用力的咬着嘴唇，忽然跳了起来，衣袖中划出的白刃抵住了百合的脖子。

　　百合的身手并不弱，但是，毕竟不是训练了十几年的刺客，加上歌弦毫无预兆，接下来传来的，就是婢女们的尖叫，以及杯盘落地的声音。
　　“对不起，百合大人。”她低声道。
　　“你做了很笨的选择，歌弦。”百合没有反抗，她甚至在微笑。
　　“房顶上的人全部下去，你们不想要百合大二年受伤的话。”

　　房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下去吧，一切按照她的吩咐。”百合平静的道。
　　几个人影，立刻的落在了地上。
　　“把小姐给我！”歌弦咬牙道，“快点！”
　　几个影卫面面相觑，看到百合点了点头，之后，把小珑珊抱起来，递了过去。
　　歌弦看了一眼，一把抢过婴孩，把百合推了过去，五把手里剑直打床上的小琦攸。

　　如果是别人的话，也许可以争取一点时间，但是，因为是小少爷，所有的侍卫全部冲了上去，等到他们击落手里剑的时候，只剩下洞开的窗户，来来回回摇晃着，歌弦已经消失在了房间之内。

　　他们正准备冲出去的时候，百合拦住了他们。
　　“不必追了。”她弯下腰去，把小琦攸抱了起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让她去吧，与其死在同伴的手里，不如交给蓝家处理这件事情……最近，我们对蓝家的干涉已经太多了。”
　　小琦攸已经靠在她的怀里睡觉，百合怜爱的摸着他的小脑袋。

　　『红•影一族，终于还是无法避免那最终的命运吗？』

　　『还是说，红•影歌弦会改变这一切？』

　　“还是想想怎么跟绛攸解释比较实际吧。”她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贵阳。

　　两个男人坐在路边的小摊上，优哉游哉的吃着丸子。
　　老板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妇人，她笑着招呼着每一个客人，这附近的人，都喜欢在收工之后，来这里吃些点心。
　　这里很少有陌生的客人，所以，当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在摊位上坐下时，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应该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尤其是这个少女还抱了一个小小的婴孩。

　　这里是贵阳的贫民窟，和贵族或者官宦都扯不上任何关系。

　　老板依然微笑着端来了吃的，少女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长途奔波之后的疲倦。
　　不管什么人在赶了几千里的路之后，都会觉得疲惫的。
　　绕道，甩开追击，还有蓝家的刺客……最后，选择了最危险的地方，作为藏身之地。
　　歌弦不像意雅那样善于易容，带着一个孩子也相当的显眼。

　　——这只是权宜之计，所以，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暴露。

　　好在自己学过怎样来照顾孩子，在以前的影卫技能里面，照顾出生不久少爷小姐也算是很重要的一项了。
　　小珑珊应该说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平时不哭不闹，找来米汤和一些羊奶，歌弦倒也勉强可以应付。
　　她哄着孩子，一边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就在她踌躇之时，一个悠然的声音阴魂不散的在耳边冒了出来。
　　“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呐，歌弦小姐。”
　　她警觉的抬起头，看到的，是紫若翎似笑非笑的眼眸。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有些愕然，也有些紧张，这种糟糕的情况之下，遇到了糟糕的家伙……她的运气之差，还真是到了极致。
　　“只是觉得，与其在紫州境外漫无目的的乱找，也许留在原地才是最好的选择。”
　　若翎紫色的眼眸静静的看着歌弦怀中的小小孩子，伸出手去，小珑珊竟然笑了，抓住了他纤细的手指。
　　他总是带了几分讥诮的脸上，流露出丝丝的温情，她惊讶的看到他露出了自己从未看到过的温柔笑容。
　　“你好像很喜欢小孩子。”她忿忿的道。
　　“因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不会对我说谎。”若翎抬起眼眸，微微一笑，“走吧，我来的路上，就已经遇到了蓝家三路人马了，如果继续留在贵阳，一定会被抓走的。”
　　“……我不能回红州。”她黯然的摇了摇头。
　　“谁说你要回红州了，小笨蛋。”他笑着在她脑袋上点了点，“我知道一个地方，蓝家的人绝对找不到……前提是，你相信我吗？”
　　他紫色的眼眸好像一池春水，美的让人不敢相信。
　　“好……”她说出口之后，才大惊失色。

　　他微笑着捉住了她的手。
　　“真让人高兴呢，只是，在那之前……”
　　若翎低下头，抬起手，轻轻盖住了小珑珊，随即很自然的吻上了她的唇，非常轻柔，却又不失霸道——虽然这种感觉并没有让她觉得很愉快。
　　歌弦大惊之下，正要推开他的时候，她看到了正缓缓走过去的人影。

　　——他们的腰间携带着“双龙莲泉”的标志。

　　『蓝家的人吗？』
　　她沉吟半晌，当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索性装作很忘情的样子，抱着若翎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对方离开，她的视线都没有离开敌人。

　　离开若翎的嘴唇，她低下头，哄了哄珑珊，若翎静静的看着她，忽然开口道。
　　“都说影卫是没有感情的动物，我现在真的相信了。”若翎表情怪怪的。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她压低声音道，“否则迟早会被发现。”
　　“蓝家的家主又不是笨蛋，这可是他的女儿。”若翎耸了耸肩。
　　“……”她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很快的道，“ 我相信你。”
　　“什么？”他眯起眼睛，露出了相当有趣的表情。
　　“你说你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吧？我们就去那里。”她似乎叹了一口气。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呢，你真的信我？”他松开她的手。
　　“我没有任何选择，而且，就现在的情况下，我也只有选择跟你合作，不管你的目的是否是珑珊都一样……”她缓缓的道。
　　“……”他苦笑，“我现在真的相信了，你也许真的没有心了。”
　　“心……这种东西，身为影并不需要吧。”她似乎自嘲的笑了笑。
　　“李绛攸不管你吗？”他轻轻扣住她的下巴，微微一笑。
　　她正色道，“是我的选择，我背叛了绛攸大人，选择了姐姐的愿望……所以，不管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惩罚，我都会甘之如饴，只求珑珊可以平安无事……选择姐姐希望的未来长大。”
　　“他应该保护你，不是吗？”若翎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女孩子这样想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在说什么啊？”歌弦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应该被保护的应该是绛攸大人不是吗？我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他而存在的。”

　　若翎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歌弦不会憎恨，因为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以女孩子的身份生活着的。
　　她是杀手，是刺客，是红家的工具。
　　她有着对红家绝对的忠臣，不能违背的铁之条律。
　　在他看来，不管为主人作出何种牺牲，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根本只是不值得一谈的小小筹码，她的心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动摇，即使献身给别人，她的心依然会追随在李绛攸的身边。

　　若翎忽然觉得很沮丧。

　　若翎所说的地方，离贵阳很近，只有数十里。
　　末云，樱谷的所在地。
　　是紫若翎家的旧宅，蓝家宗主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的确，蓝家宗主做梦也不会想到，苦苦寻找的东西就躲在自己的家里。

　　坐在木板上，和以前住在红州的时候一样，听着风声，看着花瓣飘落。
　　“她已经睡着了。”听到他的声音，歌弦转过头去，略显疲惫的眸子缓缓的闭上。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呢。”他浅笑着，坐在了她的旁边。
　　“大概吧……”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好像很沮丧。”他轻轻的捋起她的刘海。
　　“如果我是姐姐的话，我应该知道要怎么办的……”她仰起头，轻轻叹息。
　　“可是你不是她。”
　　“是啊，”她呢喃道，“也许我真的太弱了……至少不够可以保护姐姐的孩子。”
　　“弱小并不可耻，但是，当需要‘保护’的时候，弱小就变成了罪孽。”

　　若翎轻轻浅浅的一笑，那瞬间的风华，让人迷醉。

　　“姐姐一直希望有自己的梦想，这个孩子就是她的梦想。”她轻轻的道，“虽然知道，我很弱，但是，我依旧想要守护些什么。”
　　“即使放弃李绛攸也无所谓？”他似乎在随口揶揄。
　　“我……”她抿了抿嘴唇，十指交叠在胸口。
　　“其实没有吧，你只是在等他，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潜意识中，还是希望他可以来，不是吗？”
　　“我……”她抱着膝盖，抬起头，望着天空，“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了？”
　　“也许离开这个国家？”他耸了耸肩。
　　“你呢？”她忽然道，“你是不是也想要离开这个国家？还是想要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
　　他笑了笑，“每一个人都相信着，纯血后裔总有一天会对国王取而代之……实际上，他们只是一群想要活下去的可怜人罢了……”
　　“……被神选中从来都不是什么幸运，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恩赐。”
　　他低沉的声音好似回音一般在她的耳边轻轻荡漾，“但是，罚也好，罪也好，一切的一切都是来源于人心。”
　　她轻轻的笑了，“我不懂这么深奥的东西……”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凝住。
　　“给我弹琴吧，”她微微吐出一口气，“只要一首曲子，一首曲子，就已经足够了。”
　　他不说话，起身，不过一会，便从房间内搬出了一张琴。

　　抹弦。
　　古旧的木琴，发出震颤人心的轻响，好像某种咒缚一般打动着人心。
　　歌弦忍不住抬起眼眸，琴上的花纹奇异，显然已经是年代久远的东西了。
　　“这是我家传的琴，很少拿出来。”若翎微微一笑，“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若翎皱着眉想了想，忽然歌起。

　　往日繁花散尽，
　　梦里流水无声，
　　怎见柳下人空瘦？
　　情不能却，
　　恨不能休，
　　怨君不解情愁。
　　若有他日相见，
　　不如黄泉同裘。

　　歌声悲切，只如丧曲。

　　她微微睁开眼眸，这伤人伤心的曲调，竟如同利刃一般，刺穿了人心，刺穿了灵魂。
　　一个女子终身的痴恋空待，换回的只有无声的婉拒，等待了一生一世的眷恋，结局，却只是无谓的嘲弄。
　　仿佛可以看到那依稀的柳下身影，折断的门前柳，无谓的在风中摆动——
　　爱变成了恨，恨无悔，爱无切。
　　梦中的一切俱碎，生死相随的痴缠，也变成了同归于尽的惨烈。

　　——这便是那首《流水》的下阙。

　　一曲终了，她才好似解脱一般的吐出一口气。
　　歌无悔，人生无泪。
　　“很多人都以为这是一部美丽的爱情……其实却不是的，那个作曲之人，正是为了这下半阙，才有了《流水》。”
　　“所以，你想告诉我，自己根本不可能有结果，即使等待也没有用，对吧？”她叹了一口气，把脑袋埋在了两膝之间。
　　“叮咚。”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看都有几分恶趣味，“而且，你不觉得，相比李绛攸，我不是好了很多吗？”
　　“哎？”歌弦的眼睛立刻就变成了两个圆点。
　　“开玩笑呢，”他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你饿了吗？我去弄点吃的。”
　　“嗯。”她点了点头。
　　若翎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然后抱着琴走了进去。

　　樱花很漂亮，粉色的花瓣在空中飘荡，歌弦深吸一口气，默默的望着。

　　贵阳，红家府邸。

　　“什么？歌弦带走了孩子？还……还叛逃了？”绛攸不可思议的叫了起来。
　　“罗嗦死了！真是的，蓝家也好，你也好，为什么一个个嗓门这么大啊！”百合夸张的捂住了耳朵。
　　“意雅那家伙的小鬼啊……”黎深轻哼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子。
　　“难道说”绛攸睁大了眼眸，“歌弦她……是不是因为……”
　　“你以为那是谁？意雅那家伙怎么可能拖泥带水的？多半是蓝家要那个孩子，然后那小丫头就是先抢走了吧？”黎深淡淡的道。
　　“哎……你倒是一如既往犀利嘛。”百合给了丈夫一个白眼，“但是现在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你不早就有打算了吗？”黎深打了一个哈欠。
　　“嘛……不过，我觉得……还是你来做会比较好一点。”百合幽幽的道。
　　“哼，真是的，那群老不死……不过，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黎深从怀里掏出了什么，直接的递给了百合。
　　“这是什么？”绛攸问道。
　　“将红•影歌弦在影卫中除名的敕令。”黎深冷冷的道。
　　“为什么！？”绛攸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敕令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因为红家已经容不下她，和蓝家作对，是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何况，她是一个根本不能存在于阳光之下的女子。”百合似乎在叹息。
　　“但是……”
　　“小子！”黎深在绛攸的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一下，“这世界上你搞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还只是一直雏鸟的时候，就给我乖乖的学着点！”
　　“我不明白，百合大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道。
　　“这代表着，我们和歌弦的关系从此不复存在，蓝家要取她性命也好，要对她怎么样都好……我们都不会再过问。”百合一字字道。
　　“什么！但是蓝家的话……”
　　黎深很快的打断绛攸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这个笨蛋，什么都没有弄明白，去洗把脸，好好想想再来跟我说话吧。”

　　那个酒红色的身影很快的晃了出去。
　　“……”百合看着沉思不语的绛攸，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走了出去。

　　“Papa,Papa……”已经学会走路的小琦攸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绛攸弯下腰，抱起了儿子，随意的逗弄着。
　　“papa！”小孩子撅起了嘴巴，毫不留情的开始拉扯绛攸耳边的发丝。
　　“痛……”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这个调皮捣蛋的小魔王，总是在欺负别人的时候才会露出愉快的表情。
　　“你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啊……”绛攸轻轻一笑，拨弄着琦攸小小的手指。
　　小琦攸吧唧一下，在绛攸的脸上亲了一口，接着露出了超级可爱的表情。
　　“喜欢papa ……”
　　“你连一岁都没有，知道什么喜欢……笨！”在儿子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陡然间意识到什么的绛攸忽然微微一怔。

　　——喜欢……吗？

　　『绛攸大人……』
　　那个好听的声音不会再响起，曾经在房外传来的七弦琴音色……悠然，似乎诉说了什么遥远的故事一般。

　　他的心猛然一颤，发现了自己似乎一直以来都忽视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绛攸顾不上吃饭，放下儿子，就离开了红家府邸。

　　“哎呀哎呀，事情看起来不太妙了呢。”百合站在窗边，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不由的揉了揉太阳穴，“虽然知道就这样死掉对那个孩子来说会比较好，但是……如果小绛被牵扯进去的话，事情也会变的不太妙吧……何况，那个孩子迟早也会被蓝家抓住。”
　　“哼，明明是你自己坏心眼吧。”坐在旁边的黎深轻哼一声，“如果早点让红影歌弦死掉，事情就不会变的这么复杂……活下去这种事情，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就算是黎深，他也是红家的男人。
　　百合轻轻的叹息，从后面抱住了那个无意识却在保护着自己的男人。
　　“很辛苦吧……明明那么讨厌红家。”
　　黎深的眉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转过头，小声嘟囔道，“为什么突然这样啊？”
　　“歌弦那孩子……她的性命应该还给红家。”她一字字的道。
　　“……”短暂的沉默了片刻，黎深仰起脑袋，认真的看着妻子美丽的侧脸，“你在后悔吗？百合。”
　　她微笑，“怎么可能？”
　　“那么……为什么，”他声音低沉，“你看起来好像要哭出来一样呢？”
　　“已经不需要更多的眼泪了，”她松开手，浅笑，“如果只是身体的无能，那么我们可以与之抗争的，只有内心而已……眼泪，是多余的。”
　　“……”黎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小雨已经淅淅沥沥的落下。
　　“那孩子……没有带伞，会着凉的吧？”她叹息道。
　　“总有一天，这一切，必须由那小子自己承担，百合。”黎深冷冷的道，“所以，我不会帮他。”
　　“如果红家不出手，歌弦一定会死……小绛也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就算如此，只要秀丽和孩子可以健康的活下去就行了，李绛攸本身……如果连这一点能耐都没有，那么，红家也迟早会变成他的坟墓。”

　　百合目光淡然。
　　——原来如此，不愧是兄弟，黎深给出的答案，和邵可一样。

　　『百合，我知道你很担心那个孩子』
　　那个不凡的红家长子曾经微笑着这样说，『但是，如果李绛攸的存在不被红家认可，即使是黎深和你现在保护着他，总有一天，他也会死在红家宗主这个位子上。』

　　邵可和黎深都看的很明白，所以，邵可一直建议杀掉歌弦，而黎深，从头到尾，保护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秀丽只要守护王就好了，红家就交给李绛攸。
　　这是黎深和邵可的打算，但是，如果绛攸无法做到这一点，那么就意味着，他的存在失去了价值。
　　月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只要他还是一个父亲，还是蓝雪那。
　　蓝家也不会善罢甘休，歌弦唯一的庇护就是红家，红家袖手旁观，等于就宣判了歌弦的死刑。
　　歌弦不是意雅，没有了红家也可以活下去。

　　无论百合还是黎深都不是笨蛋，就算蓝家不杀她，成为影卫的歌弦，也一定会死。
　　百合似乎在叹息。

　　对红家而言，影卫的价值就好像一把名贵的宝剑一样，弄坏了固然可惜，但是，也没有拼上性命去保护的必要。

　　影，如果想要自由的话，生命，就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绛攸一踏进蓝府的时候，就看到了楸瑛。
　　“哦，真是稀客呢，没想到你居然没有迷路，还居然来找我。”
　　年轻的将军露出了微笑，向着同僚伸出了手，“进来吧。”
　　“我不是来找你的。”因为一路小跑的缘故，绛攸有些气喘，“你的哥哥呢？”
　　楸瑛敛去了笑意，“你来找我哥哥？”
　　“嗯，”他含糊道，“有些事情……”
　　“哎呀，真是的。”楸瑛揉着太阳穴，“还真是麻烦啊。”
　　“……怎么了？他不在吗？”
　　“在是在，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去。”楸瑛认真的道。
　　“为什么？”
　　“不管你有什么请求，他们都不会答应的，除非你手上有更好的筹码跟他们交易。”楸瑛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会来这里，就说明红家无法做到，既然红家都无法做到，那么蓝家肯定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行……这种事情……你最好还是放弃吧，找哥哥们的话，一定会得不偿失的。”
　　“……”对于楸瑛一针见血的分析，绛攸只有保持了沉默。

　　无谓吗？
　　对于红家来说，仅仅是工具的歌弦，存在的价值，恐怕不回比红家的一颗宝石更加珍贵吧？

　　腿侧的双拳，不由自主的握紧。
　　明明是一条生命，却被如此残酷的对待——这便是红家。

　　青年的眼中不经意间流露的怒火，好像烈焰一般灼烧着自己的心。

　　“让他进来吧，楸瑛。”
　　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绛攸不由自主的看过去，蓝雪那正静静的站在门边。

　　龙涎，袅袅。
　　淡淡的香味弥漫了室内，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侵袭了所有的感官，绛攸不禁有几分紧张。
　　“你就是李绛攸？一直想要见一次。”蓝雪那似乎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是哪一个，但是，显然不是在红家见到的那一个。
　　绛攸微微颔首，眼前的男子随即露出了动人的微笑。
　　“你和红黎深很不一样，很难想象你们两个为什么会成为父子。”
　　“……”对此，绛攸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叫我花就可以了……平时我在蓝家也只是一个闲人而已，今天，你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破例回答。”
　　花为他泡了茶水，然后站了起来。
　　“你，不是珑珊的父亲吗？”绛攸试探道。
　　花微微一怔，浅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们三个很像，但是，能把我们分出来的人，却不仅仅是一个……那个孩子的父亲，现在并不在贵阳。”
　　“不在贵阳……也就是说……”绛攸睁大了眼眸。
　　“搜寻小公主的命令，并非出自我们三人。”他直截了当的给出了答案，“当然，我们也就无从阻止。”
　　“什么？但是……”
　　“蓝家除了本家之外，还有上官、皇甫、司马、司徒四家，只要三家的家主认可的命令，蓝本家也会照例实施。”他解释道，“但是，蓝家宗主却同时有终止命令的权力。”
　　“也就是说，只要歌弦把孩子送回来……”绛攸惊喜道，“一切都可以解决咯？”
　　“是的，”花点了点头，“但是，似乎红家的铁律中规定不可以背叛的吧？她违背了主人的命令，从踏出红家大门那一刻起，就已经和红家毫无关系了。”
　　“……”绛攸低着头，没有说话，冷玉色的发丝自然而然的垂落下来，遮住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
　　半晌，他才缓缓抬首，一字字道，“我一定会把孩子送回来，所以，请安心等待。”
　　“……”
　　绛攸颔首，正欲离开，花忽然道。
　　“虽然我并不是红家之人，但是……红家的影卫都是一些从小被灌输了主人意念的行尸走肉，一旦离开了主人，就好像失去了生命一样……对于他们来说，死亡，是离开红家的最好归宿吧。”
　　青年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颤。
　　“想想清楚，就这么死去，对于一个影卫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对不起，雪那大人……”绛攸缓缓转身，淡淡的道，“我从来没有把那个孩子当作工具来看，而且……”
　　听到这句话，花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眸，随即露出了叹息般的微笑，“我明白了，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无从干预。”
　　“谢谢您了。”

　　绛攸离开之后，屏风之后淡淡然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我说你啊，为什么给他这种建议，明明知道他不会听的。”
　　“如果能兵不血刃，当然最好。”花瞥了一眼这个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男子，“不是吗？”
　　“谁知道呢，”月微微一笑，“李绛攸……红秀丽，他们究竟能改变红家多少……我很期待啊。”
　　“哼，都还太天真了一点。”花转过身去，冷冷的道，“只说漂亮话，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啊……不过，未来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月轻轻敲击着桌面，任由龙涎的味道弥漫了房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