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之初》芥末兔子

10、第九章 七弦琴的音色

　　花好，春意正浓。

　　红家的一对金童玉女，佳言举国传遍。
　　推开房间的门，坐在窗口的女子，让我不由得呆了半晌。
　　她向我露出了微笑，“早啊，歌弦。”
　　“姐姐……”我嗫嚅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并没有走过去。
　　姐姐并没有多说什么，低头饮了一口茶水，“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红着脸点了点头，这种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的关怀总是让人有些不知所措，就在那犹豫的短暂片刻，温柔的手已经轻轻的落在我的脑袋上。
　　“真是个心软的小笨蛋。”姐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抬起头，她脸上无奈的表情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我……我真的会好好祝福绛攸大人的。”我低着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缓缓地道。
　　“所以才说你是个小笨蛋。”姐姐在我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正好满脑子心事的我被吓了一跳，有点无辜的抬起头，姐姐满脸坏笑得在我脑袋上弹了一下。
　　“痛……”揉着红肿的额头，我叹了一口气，即使在这种状况下，姐姐还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不过好像以前姐姐都是这么洒脱，即使是背叛，也好像根本不用担心……姐姐与哥哥的相继离去，虽然是因为了不同的理由，可是……不知不觉间，前面的路，就已经只有我一个人来决定了。
　　从小，我的目标就是成为像姐姐一样优秀的影卫，所以，我努力的学习各种技巧，暗杀，探查，礼仪……但就在自己的愿望一点一点将要实现的时候，姐姐，却选择了在那之前转身离去。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像我呢。”姐姐转过身去，为我沏了茶水，弥漫的茶香让人觉得很舒服。
　　“因为我不是姐姐啊。”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自己打破了。
　　的确，我不是姐姐，我不能像姐姐一样洒脱，我不可能像姐姐一样毫无顾忌……最重要的是，我无法像姐姐一样舍弃红家。
　　被姐姐那深邃的黑眸凝视着，我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眸，听到了那带了无奈的好听声音。
　　“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嗯。”
　　“这样啊……”意雅挽起自己黑色的长发，流云一样漂亮的头发，随意的插了一根簪子，“那么，我说什么，都没用咯。”
　　“……嗯。”我用力点了点头，脑袋上忽然一痛，又被姐姐重重的敲了一下。
　　“我为什么会有你这样一个笨蛋妹妹呢……你简直更加像是迟的妹妹啊。”

　　想到涟•影迟大人，我心中一阵难过。
　　对于影来说，死亡，就表示抹消一切——存在、功绩、罪孽，全部消弭于无形。
　　甚至，死者的亲友，都不能去缅怀他们……这就是影卫为了主人而生，为了主人而死的绝对铁律。

　　“我不能舍弃红家。”我低下头，小声道，“我也不能背叛绛攸大人。”
　　“那男人有什么好的，”姐姐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过，你真的这么决定了吗？对你来说，喜欢李绛攸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
　　“是。”
　　“我不知道你抱了怎样的想法，但是，哪怕是小妾的位子，恐怕红黎深也不会给你……你如果回到红家，只有三成的可能性能够活下去……即使这样也没关系？”
　　“……是。”
　　“不仅是红黎深，百合大人恐怕也会想办法让你离开，李绛攸自身的话，如果是红黎深的意愿，他一样不会违背……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吗？”
　　“……是的。”我把脑袋压得更低，虽然姐姐的话可以说是毫不留情，但我依然不想就这样放弃。

　　——一旦离开，就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我没有办法做出对自己如此残酷的决定，所以，如果无法回到红家，我宁可选择死亡。
　　姐姐叹息着，没有再说什么……
　　对自己的任性我很了解，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失去绛攸大人。

　　“请让我离开吧。”我躬身颔首，做出了如此的请求。
　　姐姐始终沉默着，视线停留在窗外，半晌，忽然开口道，“你不是百合大人的对手，你甚至没有办法赢得了红秀丽。”
　　“我从未想过要与秀丽大人或者百合大人为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呜咽，“我也从未想过于秀丽大人争些什么……绛攸大人深爱的，只有秀丽大人一个人而已。”
　　“……”姐姐不再说话，起身，走出了房间。

　　我知道姐姐在生气，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知道她不想让我回去……可是，自己却偏偏没办法逃避自己的心。
　　下唇陡然一痛，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之内，用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
　　——真是个笨蛋！
　　想起姐姐的说过的话，我无法否认，自己无法放弃的东西，却是一份没有任何未来的感情。
　　影的一生是注定无法相濡以沫的，不管是爱上了什么人也好，还是被什么人爱上也好，我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悲哀，可是，我知道的每一个影卫，迟大人、君言大人……都以自己能成为一名影卫而为荣。

　　我尽可能不惊动任何人的离开了蓝家府邸，因为知道说了也没有用，所以，姐姐并没有阻拦我。
　　贵阳街道若初，发现自己并没有那种对于这世界那种眷恋，反而觉得，只要有绛攸大人的地方，并没有哪里是不可去的。
　　红家，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束缚，也是唯一的羁绊。
　　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家乐器店的门口，推门而入，一声好听的“欢迎光临”响了起来。
　　好像被那声音吸引一般，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一双紫色的眼眸映入眼帘，浅浅的颜色，漂亮得好像天边的云彩一般。

　　“紫……若翎？”我嗫嚅着，视线迅速的转向了一边。
　　“啊啦，真高兴，您还记得小生的名字。”他冲我笑着，然后伸出手，“您来购买乐器吗？快点进来看看吧。”
　　“我……”正想找个理由离开，他已经毫无预兆的把我拽进了店里。

　　松香的好闻味道一下子在鼻间弥漫起来，木料的清香味，让我的感官迅速的懈怠了下来。
　　抬起头，迎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漂亮眼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袖。

　　立刻松开了手，故作轻松的我，只要把视线落在了那些制作优良的琴上，“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有一些是，”他似乎觉得很好笑，伸出手来想要拍拍我的脑袋，被我厌恶的避开了；他悬在半空中的手似乎有一些尴尬，最终还是缓缓地放下，“有一些是老板从各地收购来的。”
　　“你……好像很喜欢七弦琴。”随手拿起一把琴，我观察着那个人脸上的表情。
　　“是啊，七弦琴，总让人觉得很舒服，音色什么的，还有外形也是……”轻轻抹弦，他如同望着多年的只有一般，露出了非常温柔的表情。
　　“七弦琴，好像一直都是碧家的技艺，虽然也偶尔会有一些其它的名手，但举国公认的最高成就，一直都是碧家的。”我淡淡的道，“可是，真正最初的技艺，却一直是由紫家来继承的……紫家的七弦琴，好像销声匿迹一样……多年以前，紫家的琴师就一一不知所踪，能继承苍玄王昔日月岚音色的人，就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他静静的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听说过，紫家和缥家与其它的彩七家很不相同，虽然说双方都继承了苍家的血液，可是……真正的纯净血脉，却是只有一脉的分支而已。”

　　我紧紧地盯着紫若翎，他淡紫色的眼眸，冰冷无铸。

　　“你究竟在怕什么？”他终于移开视线，叹了一口气，随意的拨弄着琴弦。
　　七弦琴发出很轻盈的声响，始终是我最喜欢的音色。
　　有些心虚的移开了视线，我不想在红家以外的人面前流露出自己懦弱的一面。
　　“喜欢七弦琴吗？”他抬起头，冲我微笑道。
　　“喜欢，”我望着那紫色的眼眸，鬼使神差的开口道，“可以为我弹奏一曲吗？”
　　“当然，这是小生的荣幸。”他浅浅一笑，拿起一张琴，拨弄了两下琴弦，然后弹奏了起来。
　　是古曲《流水》，非常好听的调子，也是一首很难的曲子，我曾经听百合大人弹奏过，其中淡淡的愁思和悲伤总是让我忍不住想要流泪。
　　有的时候甚至不明白，像自己这样，既不坚强，也不聪明的人会变成影卫，老天一定在开我的玩笑。
　　仿佛被紫若翎绝美的音色吸引，我出神的短暂瞬间，忽然急转而下的琴音让我猛然惊醒，那叫嚣着的音色，仿佛有着让人着魔的力量，优雅而疯狂。
　　当一曲终了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颈子后面的冷汗。

　　“紫门……第一琴师吗？”我喃喃着，自己算是领教到了，即使是当世第一评价，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争议。
　　“那只是世人对小生的谬赞罢了。”他冲我笑着，和绛攸大人不同，紫若翎带了些许可以说是邪魅的气质，他好像流水，你看得见，却永远不要想用手抓住。
　　“不过……你好象多弹奏了一段。”我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抬起眼眸。
　　“不愧是歌弦小姐，耳朵真好。”他笑着拉开抽屉，一叠泛黄的纸张静静的放在那里，从其中取出几张，“这是《流水》失传的下半阙，小生想……也许作为救命之恩的谢礼会不算太糟糕。”
　　我接过来，随意翻阅着，上面古旧的记谱法让我有些难懂，不过……去请教姐姐的话，她应该知道。
　　“我不能拿这个……影卫是不允许接受的。”我递了回去。
　　他似乎笑了笑，不知道是嘲笑我的愚蠢，还是那自作聪明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没有开玩笑。”我板着脸道。
　　“那小生还真是失礼了。”他的眼眸中闪过些许戏谑，那种轻视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是影卫，除了我的主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小视我的存在……

　　影卫是附属品，但不代表影卫没有尊严。

　　我不喜欢这个人的态度，所以准备离开。
　　“小生不明白，”他淡淡地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究竟是不明白，还是天生喜欢自欺欺人。”
　　“我也不明白。”我转过头，冷冷的道。
　　“你已经是红家的弃子，你还不明白吗？”他平静的道。
　　“我不认为，绛攸大人说过不会让我走……我一定要回去。”我伸手去推门。
　　“就算李绛攸坚持又有什么用处呢？红黎深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一切终结，百合大人不是笨蛋……你和你的姐姐已经给红家制造了足够的麻烦。”
　　“我……并没有想要扯绛攸大人的后腿。”我咬着下唇，腥甜的味道越来越浓重，一定是出血了。
　　紫若翎轻轻的笑了起来，细致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我的嘴唇，仿佛覆盖了一层薄茧，粗糙，但并不让人讨厌。
　　“小生认为你没有拖他的后腿，你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看到你而已。”
　　“……”

　　从乐器店出来，我抱着紫若翎送给我的乐谱……
　　站在贵阳冰冷而热闹的大街上，我忽然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何去何从；也许应该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自我了断反而会比较正常合理。
　　反正没人在意影的生死，我迷迷糊糊的想着，好像喝过酒一样，浑身热的要命，也难受的要命，也许找个地方大喊一通会舒服很多。
　　忽然发现，除了姐姐，在这个世界上我并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紫若翎、百合大人、黎深大人……好像每一个人都有着一大堆秘密。
　　而那个唯一不知情的人，就是我。
　　紫若翎说的对，绛攸大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注意到我的存在，他只是把我当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而已。

　　实际上，我也确实如此，我不够优秀，没有资格作为一个影卫站在他的身边。

　　回到红家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我唯一的选择，我不能离开影卫，我不能离开绛攸大人。
　　当我迷迷糊糊的来到红家府邸的时候，抬起头望着上面桐竹凤麟的标志，我感到一阵眩晕，也许是那次药物产生的反应，最近一直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熟悉的人影忽然映入眼帘，我本能的逃开，躲在围墙之后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最为愚蠢的事情。
　　一辆马车，在红家府邸前面停下，一位冷玉发色的青年拉开车帘走了出来，接着是一位可爱的少女。
　　青年的眼眸中带了些许疲惫，但是，他的眼眸依然是亮的，仿佛可以从中看到淡淡的微笑。
　　他一定很幸福吧？
　　我默默地咬着下唇，看着那两个身影走进府邸，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作出了多么愚蠢的决定。
　　自己真的可以吗？
　　明明喜欢着绛攸大人，我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说出自己的心意。
　　也许是因为自己也很喜欢秀丽小姐，也许……自己还根本没有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身为影卫，绝对不可以和自己的主人产生非客观的关系。
　　想起迟大人给我的警告，我想我是真的明白了他那个时候的意思。

　　“歌弦？”好听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惊讶的转过头，也许自己的警觉心真的是很薄弱，或者说悄悄来到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也绝对不是那种简单的角色。
　　“玲珑小姐？”我不由得退后了一步，然后很丢脸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本曲谱也掉在了地上。
　　玲珑小姐低头捡起来，随意翻阅着，美丽的金发轻轻晃动。
　　瞬间被这个女子的绝世姿容所吸引，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一定傻透了，简直就像被人抛弃的小妾。
　　“这是曲谱？”她好看的眉毛稍稍动了动，似乎一副郁闷的表情。
　　“是的。”我讪讪的站起来，玲珑小姐美丽的容貌让我甚至有几分羡慕，她真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美人，与百合大人的文雅不同，玲珑小姐也许更有几分娇巧可爱，但是，自从见识过了她瞬间收拾掉数十名影卫之后，我知道这个女子有的，也许是可以超越姐姐的实力。
　　“你看起来好像快要哭了。”玲珑小姐捏了捏我的脸颊，冲我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我……没有。”我知道自己说谎的技巧并不高明。
　　“也许你应该吃一点甜点，这样你会感觉好受一点……或者，我给你介绍一个英俊的美男子？”她乐此不疲的捏着我的脸，我忽然觉得自己说话已经很费力了。
　　“不、不用了……”
　　“总比你在这里做一个偷窥狂来的好吧？”她笑咪咪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也许……自己天生是没办法象玲珑小姐一样乐观吧。
　　“玲珑小姐，”我低下头，“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她豪爽的回答让我有些不知应该如何应对，只好讪讪的把头压的更低，半晌，才轻轻的道。
　　“那个人……也喜欢玲珑小姐吗？”
　　“也许吧。”
　　“也许？”
　　“嗯，”她漂亮的金色眼眸微微眯起，“不过，现在已经不知道了……”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那个人死了……”她金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温柔，“死了好久……”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她冲我爽快地一笑，“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无意打探玲珑小姐的隐私，但是，那张笨嘴却总是把事情越描越黑。

　　在茶馆里，我恭敬的为她沏上茶水，看到那金色的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忧伤。
　　“很少见呢，”我假装随意道，“金色的眼眸。”
　　“这个啊。”摸着自己的眼睛，玲珑小姐露出了可爱的笑容，“确实，也给我惹了不少麻烦就是了。”
　　“玲珑小姐认识蓝楸瑛大人吗？”
　　“嗯，小的时候就是一起长大的伙伴，麻烦什么的，也没有少惹……”她露出了怀念的表情，“是让人回味的岁月呢。”
　　“玲珑小姐……出自蓝家吗？”我忽然问道。
　　似乎微微一愣，玲珑小姐露出了颇有深意的微笑，“原来如此，你在套我的话吗？不愧是红家的影卫，每一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呢。”
　　“……您谬赞了。”我低下头，小声道。
　　“呵呵，你太谦虚了，你很聪明，很多事情也看得很透，”她轻轻敲击着桌面，“知识，太没有主见，往往不知道如何取舍。”
　　“取舍……什么？”我忍不住道。
　　“红家，”她紧紧地凝视着我的眼睛，“……和你的自由。“

　　我的心跳无端的快了半拍，没办法给出答复的我缓缓地低下头，“我无法舍弃红家。”
　　“我知道，”她微微眯眼睛，“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转过身都没有办法做到……只要是我的朋友，就算是拼上性命我也会保护他们。”
　　“玲珑小姐……难道是……”我微微张口，想起一些过去曾经看到过的资料，玲珑小姐的身份似乎好像迷雾一样慢慢的散开，变得愈发开朗。
　　“所以，去想一个可以把事情完美解决的方法吧。”她美丽的笑容在我眼前绽放，“它一定存在，你也一定可以做到。”

　　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玲珑小姐转身走下了楼，那“多谢款待”的悠然声音尚可听见。

　　——玲珑小姐，多半是蓝家的人吧。

　　似乎和蓝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又总是一副世外闲人的模样……在医道方面，也有着很高超的技巧。
　　难道是上官家？
　　脑海中飞快的掠过一些情报，仍然持有疑窦的我，并没有继续停留下去。

　　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要再去见一见绛攸大人。

　　红家府邸，一片安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来到这里，我心下忐忑。
　　离开的那天，我拒绝了绛攸大人的好意，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轻盈的掠过高墙，看到书影之下，正在翻阅着书册的男子，眼泪，竟然不由自主地落了出来。
　　猛地转过身，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尽可能平静些。
　　影卫是不允许有感情的，他们必须有着绝对的客观来守护在主人的身边。

　　缓缓地走过去，用自己都听不见的细微声音轻唤了一句，“绛、绛攸大人……”
　　他侧过头，脸上的惊讶的担忧一闪而过，一张英俊的面容，冷得让人害怕。

　　“你这家伙，最近跑到哪里去了？还以为死在外面了，没想到还活着啊。”
　　非常冷漠的声音，我低着头，知道自己没办法反驳……选择离开，是我唯一的选择，但是，也是我先松开了绛攸大人的手。

　　“对不起……”我小声道，头压得更低，不管怎么说，我不想让绛攸大人看到此刻我脸上的表情。
　　“哼，竟然把我打晕，还真是个傲慢的家伙。”
　　我悄悄抬起头，看到他大大咧咧的坐在树下，翻阅着书册，甚至不想看我一眼。

　　“万分抱歉，绛攸大人……”我咬了咬牙，伸出手腕，“如果不能平息您的怒火，我愿意……我愿意放弃一只手。”
　　呛得一声拔出短刀，却被绛攸大人一下子按住了。

　　“搞什么啊？你是笨蛋吗？”他没好气地把短刀抛到了一边，狠狠地瞪着我，“你究竟是不是人类啊？自残吗？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生气而已。”
　　“对、对不起……”我沮丧的耷拉了脑袋，笨得要命的我，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把事情弄糟了。
　　“算了，你还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看起来颇为无可奈何的绛攸大人叹了一口气，用淡淡的眼神望着我，“那么，你回来，是跟我道别的吗？”

　　我惊恐的睁大眼眸，绛攸大人的表情，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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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攸被眼前少女的眼神吓了一跳，好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眼眸中充满了哀怨。
　　“我……绛攸大人已经准备放弃小人了吗？”
　　歌弦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移开了视线。
　　“这样自由的生活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
　　“不是！”她几乎是喊了出来，十指的指甲，已然嵌入肉里，双手顿时间鲜血淋漓，随即不甘心的低下头，“我……根本不想要离开绛攸大人……”
　　“喂……”

　　他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忧虑，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哼哼唧唧的覆上了她苍白的手指。

　　“你这家伙……莫非是有自虐倾向吗？”他能不耐烦地道，却细心的擦去了血迹，然后冷冷开口，“你等一下，我去拿药。”
　　绛攸刚刚转过身，衣袖就被人拉住，立刻沾染了鲜红色的液体。

　　“啊，对不起……”她轻颤道，“我、我真是罪该万死，竟然弄脏了绛攸大人的衣服……”
　　“这种事情……没关系的，你乖乖的坐好……”

　　“不是这样的！”她忽然拔高了声音，对上绛攸诧异的眼神，歌弦立刻跪在了地上，俯首在前。

　　“小人知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影卫，我比不上姐姐，比不上迟大人……但是，我真的想要留在绛攸大人的身边……我想要帮助绛攸大人……我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奢侈的想法，可是……可是，请不要赶我走……”
　　泪水不由自主地流出，未满十五岁的少女，颤抖的身体——这一切，让人心碎。

　　——请不要赶我走……我想要……留在你的身边……

　　很熟悉的台词啊，他的唇边溢出些许苦笑，青绿色的眼眸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曾几何时，自己也几近卑微的乞求着那个人，只要一点点的拉近距离都可以让自己欣喜若狂。

　　“抬起你的头来。”清冷的声音让歌弦的身体猛地一颤，用力的擦了擦眼睛，可笑的想要捡回自己那所剩不多的影卫尊严时，看到的，是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
　　“站起来，红•影歌弦。”他平静的道。

　　不知道是因为跪的时间太久，还是太过于激动，她觉得自己的脚下，似乎已经不是那么稳了。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要证实自己“对绛攸大人是有用”的她，感觉到了丝丝的无力。

　　“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如果留下，你这一生都不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他微微转过头，歌弦看到的，只是那一个落寞的侧影。
　　“只要陪在绛攸大人身边就足够了。”她立刻答道。
　　“……”他转过头，似乎有一些不解，但还是叹息的走过去，轻轻捉住了她的手。

　　“绛、绛攸大人……”她小声嗫嚅着。
　　“先上药吧，”他微微皱起眉，望着她手上的伤口，“有什么事情，过一会再说。”

　　嘀嗒，水珠轻轻的落在石桌上，发出轻盈好听的声响。

　　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

　　歌弦出神的望着窗外，绛攸不耐烦地抬起眼眸——没有开始说教，只是因为不喜欢对心不在焉的人说话而已。
　　明明有的时候呆呆傻傻，有的时候，却又好像什么什么都看得很清楚，他不懂，也弄不明白……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明白。
　　只是，那双带了迷茫的眼眸却还是无声的拽露了什么，他忍不住道，“在想什么？”
　　“哎？”回过神来的少女轻轻的咬了咬下唇，转过眼眸望着绛攸，“我……有点担心姐姐。”
　　“意雅小姐吗？你还真是……”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睛，绛攸稍稍用了力，她轻呼一声，噙着泪水的眼眸缓缓抬起，无辜的眨了眨。
　　“……”不知道何故冒起了些许罪恶感，他转过身去，假装拨弄粘糊糊的药膏，可是，心里却不由自主地乱了起来。
　　“绛攸大人，”少女可怜兮兮的道，“您……生气了吗？”
　　“这是当然的吧？”
　　“对不起……”立刻老实的道歉让绛攸再度皱起眉，重重的放下了白瓷瓶。
　　被吓了一跳的歌弦微微抬起头，立刻好像被主人抛弃了的宠物一样耷拉了肩膀。

　　“以后不要随便的道歉了。”绛攸淡淡的道，“你根本不明白你做错了什么，其实只是在随便的敷衍我吧？”
　　“我……我不应该忤逆大人的意思。”她小声道。
　　“哼，这算什么……知道吗？”他站起来，重重的合上了药箱，“知道吗？我最讨厌自残身体的人了，那根本是懦夫所为……因此，我以后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绛攸冷淡的声音并没有让歌弦沮丧多少，此刻的她，正因为“以后”这个词而欣喜不已。

　　“……这么说，我可以留在绛攸大人身边了吗？”她惊喜道。
　　“先别高兴的太早了，”他轻哼了一声，手指敲了一下桌面，“我的身边不需要废物，所以……如果你只是……”
　　“我明白的，绛攸大人……”她立刻站了起来，急切地道，“我会做很多事情，洗衣烧饭，或者暗杀，收集情报都可以……”
　　“我的身边不需要侍女或者杀手，”他的脸色一沉，“我以为你明白这一点。”
　　“对、对不起。”
　　“我不想再听到这种不负责任的道歉，”他转过头去，拉开柜子，取出一串钥匙，眯着眼睛研究了半天，随即从其中取出一把，“喏，这是我藏书楼的钥匙，里面的书，我希望你在三年之内看完……”
　　迟疑着接过钥匙，她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被绛攸飞快的打断了。
　　“在那之前，你还什么都不是，所以……你是自由的，但你依旧是红家的一员，这样可以了吗？”
　　绛攸终于拿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线。

　　沉默了很久之后，歌弦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不觉间有了几丝幽怨。
　　“……这、是百合大人的意思吗？”她的眼眸寂静澄澈。
　　他微微语塞，似乎有些尴尬。
　　“……怎么了？”她低着头。
　　“唉……算了，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绛攸拉开门，“从此以后，红•影歌弦就不存在了。”
　　她抬起手，遮住眼眸，雨停时分，一米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地上。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是红歌弦。”他淡淡地道。

　　“她走了？”
　　因为那好听的声音而转过头，绛攸冲着走过来的人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心软啊，秀丽。”
　　少女轻轻的抿了抿唇，“这样一来，歌弦小姐就可以安心了吧。”
　　“可是她还以为那是百合大人的主意。”
　　“有什么关系吗？”她欣慰一笑，“我的主意能派上用场实在太好了。”
　　“但是，这样一来，百合大人就会被红家方面施压吧？”他缓缓地道。
　　“……”少女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过头，淡笑道，“绛攸大人，不相信百合婶婶吗？”
　　绛攸“唔”了一声，露出了鬼祟的表情，“不是那个问题……只是……”
　　“虽然是女流之辈，可是，百合婶婶并不输给任何人吧？或者说，红家其实一直都是百合大人在运作。”
　　他一时间没有说话，可是，对此，却总是心存芥蒂，好像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情一样。

　　当然，因为百合不希望这样，他也绝对不会自己的任性而说出“不想把百合大人陷入危险之中”这样的话来。

　　或许是有点过于苛责自己了，但是，绛攸也很了解，百合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退缩。
　　何况，还有一个黎深大人，根本就没有担心的必要吧？

　　大概是最近的神经过于紧张了，他释然的笑了笑，低头握住了秀丽的手。

　　此刻，邵可府邸。

　　“秀丽已经回来过了？”非常惬意的饮下茶水，百合淡淡的笑容和平常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嗯。”邵可抬起眼某，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看不出是喜是怒。
　　“……她一定会变得越来越漂亮吧，成亲的女孩子总是会这样的。”
　　短暂的沉默了片刻，邵可忽然开口道，“你如果下不了手的话，我可以代劳。”
　　“哈？难得你会这么主动。”
　　“大概是因为以前欠了你很多人情吧。”
　　“哼，你以为这样就还得清了吗？”百合白了某人一眼，随即脱力的趴在了桌子上，“我也没有办法，不想让那孩子遇到这种事情……大概吧……”
　　“可是这样下去，桐寓方面会拿你开刀的……一不小心，会送掉性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百合叹了一口气，邵可轻轻的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

　　“你怕吗？”他忽然开口道。
　　“当然，怎么可能有人不怕死？除非是你……”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把邵可的手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杀掉红•影歌弦，只是你一句话的事情。”邵可好笑的看着她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但是，却不想被绛攸和秀丽讨厌吧？”
　　“是啊，这年头小孩子的心理实在是太让人看不透了。”
　　“你也喜欢那孩子吧？歌弦小姐。”邵可一语道破了百合的心事，“从一开始，你就做的有点过头了。”
　　“洛……似乎还活着。”百合忽然道。
　　“你也并不准备杀他，对吧？百合。”邵可微笑道。
　　“如果我也这么做了，我就和那些家伙没有两样了，所以……”她一字字道，“我会把他交给本家。”
　　“他果然在你手里呢，”邵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黎深知道吗？”
　　“怎么可能？”她夸张的撇了撇嘴。

　　百合缓缓地站了起来，似乎已经准备走了。
　　“哦，对了，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她平静的道，“涟•影家的人，基本上已经死光了，迟的哥哥，有一个儿子，后来给迟做了养子……”
　　“要我把他带来吗？”
　　“嗯……不过……”
　　“我不会告诉玖琅啦！”对于百合的怀疑，邵可无辜的撇了撇嘴，委屈的叫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