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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第二章

      这久违的称呼令亚瑟王怔了怔,她仔细打量着妻子,但仍旧没能从旧时游历的记忆中搜寻到她的模样。

      阿尔托莉雅的确见过桂妮维亚,可那时,她是苏格兰天真活泼的小公主,而她则已经成为亚瑟王。

      “桂妮维亚,你……”

      “既然您不是男人,那么,您总该是有自己的真名吧?”热意顿时涌上了眼圈,桂妮维亚觉得被欺瞒这一点让她非常委屈,令她再也无法控制发抖的嗓音。不列颠的王后叹息般地说道,“多么荒唐啊,我竟然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丈夫的姓名。”

      金发碧瞳的少女看到她自嘲的模样,感到束手无策,“我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阿尔托莉雅……”桂妮维亚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那么,我可以称呼您阿尔吗?”

      这称呼比起亚瑟来说,显然亲密太多。

      面前的少女似乎是怔了怔,而后才严肃地点头说道:“当然可以。”

      “您看上去,明明没有那么冷酷啊。”

      桂妮维亚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对方,她似乎已经能够平静下来,冰蓝色的眼瞳里再也找不到激动的痕迹。

      亚瑟王抿住了嘴唇,面色有些僵硬和紧绷。

      “但我的确做出了这个决定。”

      听见丈夫这样说,做妻子的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您这坏人一般的发言,确实很难令人心生好感。”

      “……我很抱歉。”

      “看来您是不会后悔的。”

      她心平气和地说道:“请您坐过来一点,我有事情需要向您请教。”

      作为当事人,她有知情的权利……以及不配合的权利。

      阿尔托莉雅闻言,没有迟疑,立刻走到了她的身边。

      然而她既没有在妻子身边坐下,也没有在她对面坐下,而是单膝跪在了坐在床沿的桂妮维亚身前,极为诚恳地说道:“我会一直保护你,那句话不是假的。”

      “真是一意孤行的王,上一次看您这样,还是在您向我求婚的时候呢。”桂妮维亚觉得有点讽刺,她叹了口气,“您还是起来吧,我觉得有点难以面对。”

      阿尔托莉雅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桂妮维亚既没有很激动地质问她,也没有排斥她,更没有怨恨她。

      她真的能够这样轻易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吗?

      桂妮维亚将她拉了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瞳:“我希望您能够对我坦诚相待。”

      “我会知无不言。”

      “那好,您为什么会选择成为王呢?”

      这是她的第一个问题。

      桂妮维亚很清楚那柄选王之剑的传说,亚瑟王正是因为拔出了它,才有了一切的开端。

      能征善战,清正廉洁的骑士王,一直活跃在战场的最前方,她奋勇杀敌,驱除异族,守护着大不列颠的荣耀。

      无论是谁都要赞颂王的光辉。

      但是——

      “……那不是一位年轻的少女会选择的生活方式。”桂妮维亚说,“您的手很粗糙。”

      古往今来,出生在这座岛屿上的贵族女性,都在遵循着期待成长,她们不需要提起重物,不需要浸泡苦难,不需要触碰荆棘,更不需要举起武器、装备起铠甲,一直都要天真无忧的存在着。

      贵族少女们只需要准备参加茶会,步入舞池,像是森林中的精灵一般纯洁下去,因为比起思考和智慧,她们更需要“无知”。

      王权是属于男性的东西,那是不容女性触碰的。

      她们被灌输着这样的理念,接受着这样的教诲,顺从着这种生活方式,每天被花朵包围,把高贵当做义务,将优雅的仪态刻进骨髓。

      可阿尔托莉雅不同。

      她举起了剑,她开始战斗,她保护了人民,她守护着国家。

      这是非常残酷的事情。

      “那个时候你问过我的吧,桂妮维亚。”阿尔托莉雅的嘴角边似乎绽开了细碎的笑意:“你问我,要怎样才能制止纷争、帮助国家?”

      在苏格兰陷入混乱时,亚瑟王曾赶过去帮忙,驱逐了敌人,结束了战争。

      在那里,桂妮维亚非常大胆地找到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如果“亚瑟王”真的要与谁缔结婚姻,那么“王后”的人选一定就是她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王的心中。

      “政治不是公主所能接触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就一定可以理解我的。”

      “……我,确实能够理解您的初衷。”

      桂妮维亚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我看到许多人在哭泣。”

      她看到猩红的战火开始席卷大地,身边的人逐一迈向死亡,灵魂被天主带走,泥土将他们埋葬,生者的恸哭无法传达。

      于是那个时候——

      “我开始对我自己的生存状态进行反思。”

      “我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呢?”

      “我能够帮助别人吗?”

      处心积虑的领主,贵族之间的私斗,暴力又蛮横的天性,可怜又可笑的野心。

      敏锐的小公主能够察觉到那些令人厌恶的东西,这让她从梦境般的生活中惊醒,再也无法捂住耳朵,遮住眼睛,去对它视而不见。

      桂妮维亚对此感到非常痛苦,而这痛苦源自于她的无能。

      她改变不了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除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以外,她无法救助任何人。

      从传说中走出的亚瑟王来到了苏格兰,正如无数人传诵的那般带来了光明和希望。

      威尔士的王正直又高洁,庄严而优雅,“他”是那样严谨自律的君主,就好比从天而降的万丈光芒。

      找到了,桂妮维亚那样想,这世界上还是有人不同的。

      如果可以的话,她要去到他的身边。

      桂妮维亚像是想到很美好的事情,笑意缓缓渗入眼瞳,安静地流淌着:“在我还迷茫着的时候,您向我提亲了,当时我有多么高兴,想必您是不会知道的。”

      桂妮维亚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身为苏格兰的公主,注定会为国家献出一切,那似乎没有什么不好。

      “刚才得知您是女性的时候,的确吓了我一跳。”她平静地说道,“您欺骗了我,也让我感到恐惧。”

      “抱歉,桂妮维亚,我不会奢求你的原谅。”

      “您一直在道歉呢……亚瑟王啊,我对您来说是什么呢?”

      如果王是一位女性,那么王后应该就只有道具的用途。

      原本以婚姻作为联系的话,她就会是王最亲密的人,可以理所当然的去帮助“他”,但是——这场婚姻终究只是一个谎言。

      桂妮维亚的脸庞上浮现出困惑,“您对我有着怎样的期待?只需要我站在您的身边,昭示您是位男性便可以了吗?”

      “你是亚瑟王的王后。”

      通过这番对话,不仅是桂妮维亚理解了她的想法,阿尔托莉雅也同样能够明白她的无助。

      作为自出生起便明确了唯一目标的赤龙后裔,她需要支撑起国家,为此隐藏身份,迎娶王后,都只是为了更加顺利地迎接彼岸的荣光。

      但是,如果桂妮维亚想要帮助她达成理想——阿尔托莉雅不想让她触碰这样沉重的责任,可她却也不能傲慢地再一次剥夺她的未来。

      想到这里,阿尔托莉雅无比真挚地注视着对方,“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必须保护的人,是我要承担的责任。

      “是呢。”桂妮维亚点了点头:“因为您是位女性,便无法爱我?或者说,王是要爱着王后的,所以您会以王的身份给予王后一份爱?”

      婚姻无比神圣,它是相守一生的承诺,它会变成人生的转折,然而她们的结合充满了欺骗,已经亵渎这份虔诚的敬畏。

      这个年纪的少女肯定会畅想与丈夫共同生活的未来,桂妮维亚应该会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也许这样说会显得很傲慢,但是我发誓,我会以男性的身份一辈子爱你。”

      这的确是阿尔托莉雅发自内心的想法。

      “那对我来说是不够的,我想要您全部的爱。”桂妮维亚沉默了片刻,吐出了惊人的言辞:“您对国家、对人民的那部分爱我不会祈求,但我想要您对妻子的爱。”

      “——?”

      等一下?

      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阿尔托莉雅有些茫然。

      “这么难以理解吗?”桂妮维亚看着对方懵逼的脸,却是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虽然只是一场政治婚姻,但若是没有爱做为养料,那是绝对不会长久持续下去的。”

      “它会演变成充满煎熬的磨砺,无聊,枯燥,寂寞……将会如影随形。”

      桂妮维亚平静地说:“没关系的,请您放心好了,其实我并非是要那男女私情,而是您出于对家庭的爱。”

      “这部分的爱,我全部都要。”

      “您能够给我吗?”

      她的确提出了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

      没有感情基础的、近乎陌生的两位少女,将要以夫妻的身份共同生活下去,她们无法孕育子嗣,无法享受婚姻的相守,但如果连相互理解都没有,甚至没有同一个目标,最终只会演变出彼此折磨的下场。

      阿尔托莉雅在做出决定之前,也的确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那个答案已经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我可以。”

      “这样任性的要求您都答应啊?”

      “桂妮维亚,这并不任性,而是必须要达成的事情。”她说,“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温柔的王啊?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那么,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共犯了。”

      少女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撒娇的味道,笑意浮光掠影一般闪现在她的脸庞上,呈现出天真而柔美的姿态,桂妮维亚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滚烫的泪水顿时滑落脸颊。

      即便在哭泣着,她也仍旧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毫无保留地直视着她的双眸。

      “那就约定好了。”

      “我会帮助您,关怀您,成为您的后盾,您也要全力爱着我,给予我勇气。”

      不可以让她孤独的处于云端,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因为亚瑟实际上是位女王,那么,除了知晓她秘密的桂妮维亚,今后又有谁能够真正走进她的内心,理解她的烦恼呢?

      桂妮维亚想要将亚瑟王拉回人间,这同样也是她的愿望。

      阿尔托莉雅本以为桂妮维亚会憎恨她,却见到她仿佛是卸下了什么负担一般,轻松快意的模样。

      “我必须感谢您,您真正将我从束缚中解放了出来。”

      “那您可不要忘记这件事哦,我的王,直到我老去,直到我死去,都要爱着桂妮维亚。”

      阿尔托莉雅像是被震慑住,只能够呆呆地看着她。

      她郑重地点头。

      桂妮维亚的眼瞳瞬间被繁星点亮。

      然后,亚瑟王便看到了世界上最为美好的笑脸,宛如沾露的玫瑰,色泽鲜亮而又格外动人。

      ——如今想来,那便是爱意的开端。

      亚瑟王爱着王后,阿尔托莉雅爱着桂妮维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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