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权臣》若水未央

80、刀山火海

　　胡氏抽出手帕，接着道：“此前一直想着他能出人头地，可到了这一遭，又觉得平平安安最好。如今我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已是未知，明江一人在长安，我这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想请女君千万帮忙，照看照看。”

　　徐漪摇头，“你看我现在的境地，还怎么照看表哥呢。”

　　她身后站着好几个嬷嬷和仆从，都是来监视看管她的。

　　就连胡氏拜访，本来也是不允许的。

　　看在胡氏是长辈的份上，略尽体面罢了。

　　“可——”胡氏着急了，“可你们毕竟是血脉至亲啊，他娶姜家女，不过是强权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其实明江心里都只是你。成婚头天，他还枯坐在你曾经住过的院落呢。”

　　徐漪握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温声道：“表哥是很好的人。”

　　胡氏脑袋不算糊涂，她知道就算柳明江娶了国公府的嫡女，此时正值风声鹤唳，多事之秋，国公府大抵靠不住的。

　　还不如徐漪有办法。

　　徐漪面冷心热，真遇到什么事，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就算晏楚没了，还有徐家，根深树大。

　　胡氏猜的不错，就算她不说，徐漪会惦记着柳明江。

　　她道：“舅母放心吧，表哥对我的好，我都记着，不会忘记的。”

　　胡氏要的就是这句话，她满怀欣慰和感激地拍了拍徐漪的手，依依不舍地等上了离开长安的马车。

　　此后，徐漪拜托二哥时常留意柳明江的动静。

　　日子过得平顺如常，并没有特别大的事发生。

　　若真要有，那便是贺堂被免了右御卫将军的职位，由柳明江接管。

　　贺堂是晏楚心腹，晏楚已经化灰，为防生变，将贺堂免职是意料之中的事。

　　柳明江很快就接任，看来他在幽帝和赵国公跟前很是吃得开。

　　回来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柳明江已经成为年轻武将中最耀眼的存在了。

　　有人欢喜，当然有人不爽。

　　听说有人喝醉酒大闹军营，可徐漪没想到的是，不是贺堂。

　　而是牛达。

　　牛达烂醉之后，趁着柳明江巡营的时候，冲到他跟前，大声斥责他攀附权贵，谄媚阿谀为了自己往上升官，甘愿把威远营的编制交出去，让兄弟们各分东西，全然不顾及多年情意。

　　传闻牛达情急之下，还对柳明江挥拳相向。

　　结果就是牛达被打了五十军棍，革去军职，赶出长安了。

　　徐漪听了，沉默许久。

　　徐涌在旁边道：“这牛达跟随柳明江很难多年了，连他都对柳明江诸多不满，可见...”

　　他侧目去瞧徐漪，见后者秀眉微蹙。

　　徐涌打住话头，转而道：“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让你操心。你就权当股故事，听过就忘了吧。千万别积存在心里。”

　　他是为了徐漪的身子着想。

　　徐漪颔首，“好，我听哥哥的。”

　　之后许久徐涌都不再说柳明江的消息了，直至元旦这天，镇北侯府给婵奴送来了新年礼物。

　　柳明江好歹还是婵奴的舅舅，送礼情理之中。

　　从礼单来看，东西都是极平常的项圈，荷包，璎珞之类。

　　倒没有什么稀奇，送礼物来的长史也没有传什么话。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徐漪悄悄打开白天侯府装礼物的匣子，一件一件的查看，终于在一只璎珞的缝隙中翻到一张字条。

　　徐漪将字条快速看完，心情激动而紧张，怦怦直跳。

　　周身虽是昏暗，徐漪跪坐在地上，然她握着那张字条，就犹如握住了希望。

　　新年旧年之交，家里家外格外繁忙，徐涌偏偏在这个时候得知了芳草的踪迹，还没来得及细说，当天晚上就一人策马匆匆离家。

　　气得徐太傅直拍桌子。

　　太傅是徐家的主心骨，话事人，他若不悦，家里日子就别想好过，人人自危，如履薄冰。

　　徐家气氛微妙，剑拔弩张的，可徐漪却轻松许多。

　　她还有闲情雅致梳妆打扮，准备进宫参加宴会。

　　孙姑姑盯着婢女给婵奴剪裁冬衣，一边担心地说：“女君，要不还是别去了。老身今天起来，右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不安宁。就怕你有什么事。”

　　香雪哎哟了一声，“姑姑，大新年的，别说丧气话。我觉得女君出去热闹热闹挺好。”

　　自从得知晏楚的事后，徐漪已经两三个月没怎么出门，每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那几本舆图，香雪都怕她真把脑子看坏了。

　　前几日突然说想要去参加宫中的宴会，香雪都想好了怎么给徐漪打扮呢。

　　孙姑姑上前敲敲香雪的额头，道：“你忘了，上次女君进宫，被皇帝关了好几天的事？外面人多是非多，还是在家里好。”

　　“那这次有太傅还有好几位老爷夫人，郎君小姐都去，一家子都在不怕的。”

　　若是放在以前，孙姑姑当然不怕，徐家谁人敢惹？连走路都要绕着走，莫说侯爷郡王，就算是皇帝，在徐家女君面前也不过尔尔。

　　可现在，徐漪跟徐太傅闹得很僵，徐家这块招牌不会给她庇佑，反而还会引火上身。

　　孙姑姑瞪了香雪一眼：“看你年纪小，我不跟你浪费唇舌。”

　　香雪跺了跺脚，要反唇相讥，徐漪带好最后一根发簪，起身道：“好了，去看看外面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就是肯定要去了。

　　香雪朝孙姑姑吐吐舌头，露出胜利的表情。

　　孙姑姑扬起手佯装要打她，香雪赶紧笑着跑开了。

　　孙姑姑转而对徐漪交代：“女君，我怕你那倔强劲儿一上来，又惹太傅不高兴。”

　　现在的情况是晏楚没了，柳明江另娶他人，徐涌也走了。

　　没人能为徐漪撑腰了。

　　相处多年，徐漪深知孙姑姑所思所想。

　　她莞尔一笑，宽慰孙姑姑：“我自己的事，向来我自己做主，心里有数，姑姑放心吧。”

　　柳明江给她留了一张纸条，告知今晚紫极殿照例要邀请群臣及其家眷，举办宴会，为的是辞旧迎新。

　　柳明江期望在宴会上见徐漪一面，有要事相告。

　　是关于晏楚的。

　　不为其他，就为“晏楚”这两个字，徐漪上刀山下火海都肯定要去的。

　　到了宫里，徐漪才知道为何反而说话方便了。

　　宴席是在晚上，各家家眷齐聚一堂，哪怕再多的眼线也照看不了周全。

　　华璎给徐漪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乘人不注意，溜到了侧殿的花园里。

　　刚下过一场大雪，梅花开得正盛，三三两两的官眷抱着手炉夜赏梅花。

　　华璎和徐漪走在其中并不显眼，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极有默契地闷着头绕过花园，到了树林背面的莲花池旁。

　　柳明江站在池水边，身旁站着姜琳琅。

　　徐漪许久没见姜琳琅了，上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晏楚教训了一顿，听说人病了一场，后来都没好利索。

　　现在瞧起来，果然状态不对。

　　竟然乖巧柔顺的很，甜甜地称徐漪为徐姐姐，刁蛮跋扈的劲儿荡然无存。

　　若不是知道她之前干的事，徐漪都要恍惚了。

　　华璎悄悄在徐漪耳边说：“我倒觉得她这样很好，起码不讨人厌了。”

　　她走上前，对姜琳琅道：“姐姐带你去看梅花好吗？”

　　姜琳琅眼睛放光，但没有先答应，而是先仰起头，征求柳明江的意见。

　　柳明江道：“去吧。”

　　华璎拉着姜琳琅，临走前吩咐，“要快着些，我撑不了多久，别被人瞧见了。”

　　柳明江抱拳。

　　等华璎走开了，柳明江转头，发现徐漪凝望着自己，眼中情绪复杂，有疑惑也有探究，他笑的歉然，“三妹，你该有很多话想问我吧。”

　　徐漪眉头舒展，对柳明江道：“其实你要说的，我大概心里有数了。”

　　柳明江噢了一声，道：“你且说说看。”

　　“你是站在安王殿下这边的。”

　　柳明江点点头。

　　“晏楚果然还活着。”

　　柳明江点点头。

　　徐漪笑意洋溢在眼睛里，自言自语：“我就知道。”

　　然后她又皱起眉头。

　　“怎么？”柳明江问。

　　徐漪叹口气，“若要夺位，是有危险的。”

　　柳明江何尝不知道有危险，他面向黑暗寂静的水面，沉声道：“却不得不做。为了权斗，他们已经暗通突厥，已经出卖国家了。”

　　“他们？是赵国公？”

　　柳明江表情凝重，明显徐漪还没有完全说中。

　　徐漪望着柳明江，她能想到的是赵国公为了将晏楚赶下台，联合突厥设局，将晏楚拖下水。

　　可看柳明江的表现，或许现实更加黑暗，拍板决策这件事的人地位更加高贵。

　　突然，徐漪灵光一闪，她低呼一声，不禁捂住了嘴巴。

　　柳明江微微摇头，“三妹，现在不能说。”

　　徐漪因为惊讶和害怕，眼圈渐渐变红，说话都颤抖了，她由衷地担心晏楚，他现在身败名裂，即便活着也是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

　　如果要翻身，就必须证明自身清白。

　　“晏楚他，他...怎么样了？”徐漪颤声问。

　　柳明江道：“我这些日子深入赵国公的阵营，收集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要传递给晏楚。但我和安王的人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

　　“那贺堂呢？”

　　“贺堂年轻气盛，此次计划为了做得逼真，晏楚特意交代，不能告诉贺堂和晏绫。”

　　“也不能告诉我对么？”

　　柳明江道：“你们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只有你们相信他死了，旁的人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