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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 ...

  •   门刚拉开一丝缝,逼人的暖浪滚滚袭面直来,许璟不曾想到书房会有这么暖和,侧身踏进半开的房门,带上门发出的声音却未引得屋内另一人抬头,甚至问也没问,再随意不过地说:“搁在案上。”

      赵昶就在几步之外,披着灰色的狐裘,厚而暖,一手握笔一手压纸,气定神闲地运笔疾书。他全部精神都在眼前这幅字上,专心致志以至于明知有人走到案边替他研磨也不愿分出心神来多看一眼。直到几个字写完,一面笑说“有劳仲平”一面转过脸去,整个人顿时呆了。

      许璟眼疾手快抢住下坠的笔,搁在砚上,说:“留神,字要毁了。”

      赵昶一震,什么不说只是皱起眉细细地打量眼前的许璟,良久,许璟笑着别开脸,他恍然般靠得更近一些:“我以为是仲平取文书回来……”话没说完,忍不住也笑了。

      “在府外遇见了。前几日听说你旧伤复发,我今日当值,见时候还早,过来看看。”言罢拉开二人的距离打量赵昶一番,“病了几日?瘦得厉害,气色更差。”

      赵昶脸色苍白,听许璟这样说只是笑:“好多了,正好得几日空闲,读书写字,不必应酬会客……你先把斗篷解下来,不然出去容易着凉。”

      他再自然不过地伸过手替许璟把斗篷解下来放在一边,如此一来许璟也看见狐裘之下赵昶穿的是秋衣,于是说:“是暖,暖些好。”

      “何止暖。”赵昶颇有些无奈。

      许璟按住赵昶的手,他才坐片刻手心已然微微沁汗,赵昶的手却冰冷如铁;抬起头正要说什么,赵昶已反握住他的,目中含笑,手似乎不那么凉:“这是老毛病。”

      许璟本想反驳,刚张口却发觉这话说不下去,干脆不提,撇开的目光落在进门时赵昶在写的那幅字上。他抽出手,凑近去看,看过之后眉头一紧又显出若无其事来,见此情状赵昶指点着说道:“随手涂鸦罢了。手腕不着力,今日总算还能拿稳笔。”言语中满是自嘲。

      但他旋即一笑,再拿起笔,在砚上慢慢舔好墨,另拣一张纸,随手写了几个字后扭过头对一直看着他的许璟说:“现在倒像小时候练字,时时不忘捏紧笔管,只怕先生忽然来抽……写着写着还是忘了,一眨眼笔到了先生手里,自己一手心全是墨。”

      “越病越活回去了。”

      赵昶一味笑着扯远话题,指着窗下一空处:“那里本来摆了一盆兰花,室内太暖,移到别处去了,不然你也好看看。”

      许璟垂着眼,极有耐心地等着赵昶把书房内各处一一详细说给他听,这样一个说一个听半个时辰过去,即不见赵昶倦怠,也不见本该早就回来的何戎的踪影。在赵昶停下的间隙,许璟开口道:“既然你还好,那我回去了。雪下不了几天,天晴后再来。”

      离座而起,接过赵昶无言递上的斗篷,面无表情地告辞,转身,还来不及迈步,不防腰间被猛一扯,人随之整个向后栽去。

      一阵纷乱的响声过去,许璟听见自己手敲在地上的脆响,尖锐的刺痛几乎在同时窜到全身,肩却陷入一片柔软。他侧过头,叹息就在耳畔,属于他人的双臂搂过来,围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胡闹。”

      许璟低声开口。赵昶却不理,不松手,不动,他连脸颊也是冰凉,挨着许璟的颈子,更加的冷。

      最初像暗暗的角力,后来逐渐松弛下来,纷至沓来的各种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平复。

      跌坐在赵昶怀里,脸正蹭着狐裘上的绒毛,暖得过了头。许璟不由得让开一点距离,这一动又被赵昶扳过来,手冰冷几近刺骨;许璟还要让,下颔传来难以觉察的痛,等他意识到这痛由何而来,同样冷的唇移到嘴角,印下一个吻。

      蓦地无可收拾。

      无论怎么唇舌交缠,仍然传递不过去一丝暖意,寒意倒渗得快,四肢百骸,刺得人一点一点清醒过来,最后的吻停在眼睛上,只一沾,不着痕迹。

      分开时两个人的眼睛都在看别处,赵昶把狐裘穿好,对着空白的墙壁笑,说:“我送你罢。”

      “不必了,风烈雪大,不缺这几步。”

      “那……”

      门又被拉开,何戎捧着一怀的文书跌进来,额角青了一大块。他先瞄见掀翻在地的漆案和散落的零碎物件,再瞥见许璟红肿的手,接着摸摸额角的伤,说:“子舒也被绊倒了?”

      赵昶盯着何戎额上的伤:“雪这么大,你急什么。”

      “将军要找几年前的文书,费了些工夫,回来时不留神滑了一交,不妨事。”

      “子舒要走,你替我送送他。”

      何戎却笑:“方才将军还记挂那局棋,如今子舒来了,也无事,不如把棋下完罢。”

      “什么棋?”

      何戎从书房一角把棋盘端来,只扫一眼,许璟就知道那是秋游时和赵昶没下完的那局,他伸手再要拂,赵昶挡开:“何必。”

      许璟强自笑了:“也是,都记住了。那就下罢。”

      再次落座。

      看他们落了几子,何戎便知这局棋一时半刻不得完,找了个借口先出去上药了。书房内再度剩下两个人,气氛较之先前多少显得僵固。

      下到一半,许璟忽说:“重来罢,方才你我心浮气躁,一步比一步昏。”

      “好。”

      就又再下。

      许璟淡然道:“今日接到郑迁的上奏,最晚,下个月也要到了。”

      “他既然下定决心要来,迟到不如早到。大司马府的幕僚已选得差不多,加上他带来的心腹,应该绰绰有余才是。”

      “那就恭喜大人,宿愿得成。”

      这声猛地听上去有些诡异,使得赵昶刻意望了眼许璟,再低下眼后,赵昶敲着手上的棋子,长时间的沉默后,声音听上去不免干涩:“太尉,御史大夫,或是九卿,你觉得哪一个好?”

      棋盘另一边的许璟听到这句看似没来头的话后眼皮一跳,立即接过话去:“这是买官,还是卖?”

      赵昶只管盯住棋局,他拿起一枚棋子在眼前端详片刻,又换了一枚,冷酷的笑顺着嘴角的纹路缓慢地绽放:“你我既非商贾,何来买卖。”

      一局残棋,终于还是未能下完。

      入夜后许璟告辞,赵昶不留他,不管他人劝说,亲自送他出府。临走前许璟没有拂棋盘,赵昶还是说,“改日再下。”

      ……

      李云萝走进书房之前不曾想到许璟竟然在长榻上睡了——许璟回来时精神不错,直奔书房前还专门交待今夜会在书房熬夜。但李云萝进去取书时,看见的却是毡子半挂着,许璟的腿和肩都露在外面,但因为睡熟,还未觉察到寒意。

      她静静看着的时候想起,自己也已许久没见过他的睡容了。

      于是她就多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拾起毡毯,先盖住脚,再掖住肩。他前几夜睡得不好,昨夜当值时估计又是终夜不曾合眼,一番动作下来,居然没吵醒许璟,还是睡着,面容一味地安详,甚至带着几分李云萝从未见过的孩子气。

      收拾好一切她悄悄离去,正在这时,横处伸出手来就势扯住她一只手,力气极大,几乎是不容抗拒的坚决,手心也暖,牵扯着她的手送到心口。

      不由诧异地回头。

      原来只得三分醒,却感觉到温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她看着他惺忪睡眼,一时半刻竟也失神,愣愣忘记甩开,待他目光一点点由迷茫转为清醒,手还是不放,甚至对她微微一笑,又握住半刻,轻轻放开:“有劳你了。”

      李云萝就笑了:“看来有佳梦来伴啊。”

      许璟却一语不发,翻身向另一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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