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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2 ...

  •   闲闲说笑的几人听到异响不约而同偏过目光,继而大惊,离得最近的白令第一个奔过去,看清在荷塘里沉浮的人是许沂,步子不由自主稍缓了一下;就这一瞬的工夫,又听见两声落水声,是何戎与许璟一先一后跳进去,白令下意识地跟了一步才猛地收住,咬咬牙,扭开头疾步叫下人去了。

      荷塘的水并不深,但为植荷花积了厚厚的淤泥,许沂没有防备地掉下去,一时乱了手脚,既看不清又触不到底,内心一慌,几口水登时呛了进去,扑腾着离岸更远了。

      赵昶在塘边看他呛水也变了脸色,扫一眼吓得发抖的赵臻和完全呆住的赵琰,心里顿时明白过来,正要发作,塘中的何戎已站稳,在齐胸深的水中抓住许沂双手,把整个人扯出水面后在怀里抱牢了,给他顺气的同时深一脚浅一脚地淌到塘边,直到将咳得岔气的许沂递给赵昶,才与一样浑身湿透的许璟从水里上来。

      许沂吐出几口水后就好多了,只是还未从这突来的变故中缓过神,死死抓住赵昶的前襟不放,稍有风吹草动就抖个不停。许璟向何戎道过谢后接过许沂,许沂先是不肯松手,待看清是自己的父亲,双臂勾住许璟再不肯放开。

      初冬天气池水冰冷刺骨,这点赵昶即便未下水也清楚。许璟一把许沂抱走,赵昶的目光转到自家两个孩子身上,神色愈发淡了,赵臻不敢正视,低低吐一声“父亲”,赵昶只是慢慢走近,又看了眼赵臻,便毫无预兆地扬起手反手甩了旁边赵琰一巴掌,顺势再甩,许璟却不动声色把赵琰扯在身后,避掉第二个。

      这一耳光打醒赵琰,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因被许璟挡住,也望不到赵昶的神色,但声音还是听得见的,他听见父亲冷笑了一下,看见身前许璟的衣袍尽湿。懵懂地四顾,又蓦地清醒,一张小脸无可避免地转作煞白。

      赵昶盯住许璟不作声,许璟也不让开,僵立时许沂忽然喊了一句“我冷”,赵昶怒气中挣离几分,收回目光,这才发现无论是何戎还是许璟,都还湿淋淋站在秋风里。

      下人纷纷赶到,看见这般景象吓得魂都少了半条,根本不用白令吩咐,就急着上前递上干净的外袍手巾,擦水擦泪。许璟看着大夫把许沂带走,牵住赵琰要回去换衣服,但赵琰看着赵昶,根本不敢动;许璟心思一转,忽然对何戎笑说:“仲平,我们几时这样狼狈。”

      何戎亦是一笑,脸色发白,但还是过来拉住赵琰,说:“到时候向许沂认个错,打闹也要小心。我知你是无心之过……”

      “好了。”赵昶脸色稍霁,“你们先把湿衣换下,这件事稍后再说。”

      ……

      一场风波终于安然收场。许沂本是受惊居多,服过药洗了个澡又睡上一觉再无大碍,他睡着的半天里赵琰除了禁足半日也未多受罚。于是到了晚上,正堂上添灯开筵之时,三个孩子又毫无芥蒂地聚在一起。

      接下来几日依然是游猎远足,转眼之间就是最后一夜。因想到次日就要返回雍京,早早的孩子们就没了精神,嘴上不敢问,心里却还指望着忽然有谁说一句多留上几句,但直到入夜就寝,也未听见哪个长辈说出类似的话,于是知道再无还转,只能垂头丧气老实去睡。

      十三枝的灯台才点起,许璟就说太亮了,赵昶即刻着人换了盏小的搁在案上,室内顿时晦暗下去,光正好罩住几案四周,黑白双色棋子在光下熠熠闪耀。

      约好了下棋,就是抱定一夜不眠的心思,煮好的浓茶热在几步开外,二人隔着棋盘默然相对良久,许璟先伸出手取子,他本欲取白子,但赵昶按住他的手,默默递过盛黑的棋盒,等着许璟落子。

      昏暗中彼此的神情不免模糊,下棋子敲在棋盘上的声音反而清晰起来,宴时的微薄酒意渐褪,下棋的间隙偶尔呷一口茶,看对方几眼,却无交谈。

      棋下到中盘,赵昶说了后半夜第一句话:“怎么想到这个。”

      “前几日在花园时猛想起,久未与你下棋,回去怕是再难有这样的闲暇。”

      “一盘棋的时间,总是抽得出的。”

      “嗯。”

      许璟垂着眼帘,无动于衷应道,赵昶也觉得无话可说,于是也低下眼;二人各怀心思,棋自然下得慢,白子局有些散,赵昶也不在乎,许璟就敲敲案角:“走神了。”

      打叠起精神一笑,赵昶长吁口气,道:“精神不济啊。”

      闻言许璟回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又看更漏,答道:“天要亮了。”

      每一子之间的间隙忽然小起来。

      即便如此,天色大亮之际一局棋还是没有下完,赵昶把杯中残茶饮尽,浓烈的苦味下清甜也重,听许璟说“总不能胶在这里”,他摇头:“这一盘尤其费时费力。”

      “那就是太久不下了。”

      差不多是收官地步,敲子声一下响过一下,到后来每下一子震得棋盘上其余棋子都随之轻颤。啪的一声,赵昶使劲把手上的一枚掷在地上,那棋子弹得老高最终落到不晓得哪里,许璟都也不看,归为沉寂后替赵昶另拈了一枚递给他,这次赵昶接过,摩挲片刻,轻之又轻地放下去:“我乏了,下到这里罢。”

      “好。”

      许璟干脆地放下握在手里的几枚子,顺带吹灭将熄未熄的灯火,阳光借窗口攀高在粉白壁上。

      看着无言盯住棋局的赵昶,许璟抓起他还搁在案上的手,停在自己颊上。坐了一夜,关节都僵了,等赵昶手指微微动了动,下人的脚步声正好停在门口,屏气凝神地候着,赵昶手腕一动,手心更暖,贴到许璟的额角发间,忽然开始抖。

      手无力滑下,同时声音响起:“进来罢。”

      进来服侍的下人未想到赵昶当真一夜未睡,也未想到还有许璟在,进门后皆呆了呆,为首一人低声开口:“将军……”

      “收了,回去再下。”赵昶指着棋盘吩咐。

      这话听来矛盾,下人们不晓得这是叫收了,还是叫留着带回雍京,又没有再问的道理,只得先不管,应诺完把梳洗用的热水器具放在一旁垂首以待。许璟见状,问:“沂儿醒了么?”

      “许公子一刻前已经起了。”

      “好,我去看看。”

      起身时随手一抹,打散未完的棋局。

      来时行程半日,回去费的时间还要多些,猎物与皮毛装了几车,跟在一行人后面。返抵销魂津,时已过午,但短短几里路反倒走得愈发慢。

      许璟带许沂共乘一骑落在后面,同杜淮一路闲谈过来,说得还是金石书画,许沂年纪虽小,但跟着李云萝这几月多少学到一些,听得也是饶有兴致,时不时插问几句,杜淮正在兴头上,不仅有问必答,还引申开去,说不完的奇闻妙趣,听得许沂又喜又疑。

      远远的,已能遥望到雍京青色的城墙。

      许璟似乎瞥见赵昶回了回头,而等他转过目光,看见的只是个背影。他的心思愈加安定,本不过云端中的不真切,风流云散,又是人间。

      他只能一笑,不管其中凄凉。

      “……所谓天有异象,必有所示……”

      身边杜淮不知怎么又说到天象上,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说荧惑太白紫微,许璟遂言:“此刻听了也是枉然,这几日天气尚佳,你若真想听,晚上去杜叔叔家请他指点给你辨认。”

      杜淮知道许璟不信这些,笑着指天说:“沂儿你看那太阳……”

      说着说着没了声音,许沂疑惑,拉了拉杜淮袖子;杜淮还指着天,低下头闭上眼睛重又睁开,再去看,当他确定自己所见绝非一时错觉后,语调变了:“是日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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