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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出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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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绾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红色绫罗大床上,身着红色嫁裳,头戴凤冠珠玉,双手交握叠放在胸前。刹那间恍如隔世——

      外面锣鼓热闹的喧嚣,抵不过满心的诧异和一室的冷清,李绾躺在大红喜床上良久,忍不住在心里将前尘往事细细缕过一遍。

      他记得自己明明在得到那人战死沙场的消息后急血攻心,身体便每况日下,父王暴毙、胞弟早夭的消息接踵而至,已如风中残烛的李绾再也支撑不住,半夜三更在自己的床上撒手人寰,去世时年仅二十一,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又重新醒了过来!回到了他出嫁的前夜,前世种种,尘封了许久的记忆竟忍不住撩起了一层面纱。

      他想起,那时他被天子封为凤阳公主,赐婚给远在凉州的大将军之子窦铠,满心的屈辱和不甘,和父王赌气三日水米未进,身体实在消受不起晕了过去。结果在等他醒来时,早被父王换好嫁裳塞进了花轿中。

      想起那时候的天真,李绾嘴角忍不住生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心头不知想到什么,李绾强压住心中激动,撑起身子颤声唤道,“秋蝉——”

      外间传来一迭碰撞声,一名丫鬟急急忙忙跑进来,瞧见李绾“噗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脸色发白,嗫嚅道,“公、公主,你竟然醒了!”

      眼前的丫鬟明眸皓齿,颜色秀丽,赫然便是他从前的心腹大丫鬟秋蝉,只是如今脸庞多了一丝稚气,少了许多从前的圆滑从容。

      李绾心念一转,脸上故作冷厉道,“你好大的胆子!”

      秋蝉唬了一跳,身子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带着恐惧的哭音道,“公、公主,奴婢不敢!是、是王爷让奴婢做的,只是在公主的茶水里放了点安眠的成分。”

      李绾就说父王从小请了师傅教自己和胞弟暗中习武,身体底子一直不错,就算三天水米未进,也不至于昏迷。没想到竟然是父王担心他性子太过要强,直接让秋蝉在自己茶水里放了安眠的东西。

      想起自己唤秋蝉进来的目的,李绾也难得在这上面纠缠,但也没给秋蝉个好脸色,毕竟,前世他嫁出去后,那许多年,竟再也未能回到东海国,在他父王薨之前,他竟也再能未见到他父王一面!

      李绾忍不住双手死死攥紧了手中的锦绣红被,手背上都泛出了青白。

      没多久,只见外间一道高大的人影揭帘进来。李绾瞧着他年轻时候的父王晃了神,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的剑眉入鬓、修长凤眼、挺鼻修唇,怎么着原先也是风靡京城、温润如玉的美男子!

      李绾对自己父王感情还是极为深厚的。他父王与母妃极为恩爱,母妃在生他胞弟时难产撒手人寰后,他父王可算是又当爹又当娘将他和他胞弟拉扯大。

      只是在他出生前,他父王便因他祖母之事自请废黜太子之位,请封为藩王,即使如此,新(皇)后册封,对他还是颇为忌惮。

      他父王一生并无大志,只求爱妻子女平安,形势所迫之下,便将他和他胞弟从小当做女子长大,如此一来,没了继承封地的子嗣,希冀以此换来孩子的一生顺遂。

      如今想来,李绾觉得他父王竟也是这般天真,一步退、步步退,得势的从来只知斩草除根,即使你以为已经退到极致、再无威胁,只求一隅以安身,但那些人却还能找到更多的令你难以想象的法子,让你难堪、从这个世界消失。

      所谓眼中钉、肉中刺,不是一味忍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能让人容忍的存在!

      李绾父王李昱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半大的儿子满脸苍白,面上露出不忍,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道,“绾儿,窦家家风正直,又军功卓著、冠绝西凉,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也能保你一世平安——”

      李绾隔世再见到自己父王,难忍心中大恸,却又不能显得太过奇怪,只将自己靠在父亲怀中,放任自己像个真正的小孩一样在离家之前难过痛哭起来。

      他将脸埋在父亲肩上,泪水一旦决堤、就再也止不住,前世种种伤心难过,直至心如枯槁死灰,在他又回到十四岁的这一刻,在疼爱自己的父亲面前,终是又重新活过来,带着决绝过后的生机。

      李昱瞧着在自己怀中哭得伤心的大儿子,一时竟也心痛难忍,忍不住红了眼眶。就算再大,就算要成婚了,也终归还是个孩子啊!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个孩子。

      李昱放任大儿在自己怀里哭了很久,直到李绾都觉得有些丢人了才抬起头来。李昱摸了摸李绾哭得稀里哗啦的脸,无奈笑道,“大喜的日子,哭啥呢——”

      又不禁长叹一声道,“若是你娘瞧见你今天成婚,定也是会高兴的。”

      李昱瞧着儿子越发艳丽的容貌,心中一时竟是百般感叹。这孩子继承了他和婉儿样貌的所有优点,只是思虑颇重了些,他倒希望他生得平凡点,过着平凡的生活。

      只是没想到,天子竟将他赐婚给大将军之子!他心里又何尝不知道其中危势,只是,只是君心难测啊!

      李绾镇定了心神,脸上露出个真正的笑容来,都重活一遭了,能再见到他父王和弟弟,还有那人,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一世,所有的一切,都由他来守护!

      李昱瞧见自己半大的儿子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光芒,心中不禁生起点微妙的遗憾,想着当初若是就让绾儿当作男儿养大,不知如今又是一番如何光景——

      李绾撒娇地拉着李昱的手,道,“父王,圆圆呢?儿子想见见弟弟。”

      李昱点点头,道,“秋蝉,将小郡主带过来吧——”

      秋蝉应了声,没一会便将李圆带了进来。

      李圆如今也是十二岁的少年了,正是抽条的时候,身量见长,作女孩子打扮却也还瞧不出什么区别来。

      李绾让秋蝉退下并守在门前不让人随便进来,将李圆拉到跟前牵着他的手道,“圆圆,你要记住,你是个男孩子,以后你要好好听话,照顾好父王,守护好东海王府!”

      从未有人对李圆说过这番话,听见自己一直仰慕的兄长这样郑重其事地交待自己,小李圆忍不住心里生出一股热血的豪情壮志来,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旁瞧着的李昱却是心惊,未料到大儿子会对小儿子说出这番话来!

      父子三人话过,已到良辰吉时。王府门前响起了热闹的爆竹声,住在驿馆的窦家人此时已到了王府门口接亲。李绾从未当自己是女子,自然也不讲那些什么出门前脚不能落地之类的习俗,挽着父亲的手臂,牵着弟弟的手,便直接上了花轿。

      虽然从前世醒转不过数息之间,在这个他已阔别多年的家呆的时间完全不够,可是这也不是他任性的时候,王府周遭有多少耳目,作为重活一世的人他又岂能不知!

      只要他好好活着,好好护住一切,这一别绝不是永别!

      周遭丝竹锣鼓乐声喜庆欢闹,李绾盖着红盖头,上了花轿,余光所及,见到了那人喜服的下摆和靴尖。

      只那一眼,他便知道是那人,心中忍不住又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跳起来。

      从东海国到凉州有数千里之遥,在东海王府行过礼后,迎亲队伍奔波数月才到凉州。

      凉州与李绾父王分封的东海国,一个在苍玄国东境临海,一个靠近西域,不可谓不远。

      迎亲一行进城之前在凉州城外一处高地休整,放眼望去可见满目戈壁荒凉,唯有城中大河蜿蜒而过带来勃勃生机,形成一片绿洲和城市。

      想当初李绾初见凉州之景,心里不能说是不失望的,毕竟东海国的富庶天下无匹,千里沃野、产出无数,突然被下嫁到凉州这不毛之地,大概正因如此,从最开始心中便带了些连自己都说大清的失落、忐忑和排斥。

      只是如今已恍如隔世,再见此情此景,他心里却只觉得万里戈壁黄沙只如心中磐石,这荒凉雄伟的地势与那人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辙,让他心里有些难以言说的亲切。

      李绾与陪嫁过来的人和嫁妆,进城后在专门为迎亲修建的别馆停留数日,只待良辰吉日行大礼后便正式进门。

      这数月来,窦铠竟也与他一面都没见过,前世这人也是这样,古板守礼的要命,当时他却只当这人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要娶从未见过面的他而心中不喜,后来才知道这块木头本性就是如此,倒也真是难为他了!

      虽然再见到这人的渴切焦灼,但到底受过大悲大痛,心知“忍”之一字的金玉可贵,他竟也生生忍住了那份焦灼,在行大礼之前未去看他放在心头的人一眼!

      这足够长的时间,让他能够充分好好谋划,如何在西凉之地扎稳根基,蓄满他日挥戈东向的振翅之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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