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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惘逝 ...

  •   第五章惘逝

      深秋的空气如隆冬般冰冷。夕阳淡淡地追过山的影子,追着人的伤与逝。

      公墓的矮松排出几抹厚重的凄清,风很大,呼啸地掠过人的眼帘。

      雨墨蹲下来,将一束小雏菊放在墓碑前,“小悦,这是新鲜的小雏菊,希望你喜欢。”

      墓碑上的照片里,是一张少女的清丽活泼的脸——她有着和邱奕天一样的漂亮的眼睛,一样好看的嘴角,两个小酒窝让她的笑看起来很灿烂。

      最后一次看到这样的笑容,是在五年前雨墨的生日的时候。

      那天,奕天陪她去了“柳上楼”庆祝她的二十一岁生日。他和她都不喜欢吃日本料理,但独独喜欢那店的中式化古色古香的装潢和气息。她还记得,他低沉幽深的眸子闪在她的眼前,“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他从不说这类甜言蜜语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格外认真,只是微微地红了脸。那一刻,她觉得真是幸福到了极点。然而,一刻甜蜜的极致,转念却只剩下无言的清秋。

      从“柳上楼”出来,他们看了通宵电影。

      离开家的时候,小悦交给她一个用相框裱起来的小雏菊,“雨墨姐,生日快乐!我这个电灯泡今天休息休息,你们就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那是小悦一针一线亲手绣的十字绣。淡黄色的小小的花瓣,浅绿色的茎杆和叶子,精致得就像一副工艺品。

      她喜欢画水粉画,尤其喜欢画小雏菊。她说,小雏菊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最可爱的花。

      然而这样的小雏菊,她却再也无法看到了。

      当雨墨和奕天凌晨回到家的时候,门是虚掩的。奕天猛地推门进屋,里面是一片狼藉。

      她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沙发和茶几倒成一片,小悦瑟缩地蜷在墙角,身上只披了一件撕破的睡衣。她半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嘴角好脸颊上是几块血污的青紫,睡衣上是大块斑斑的血迹。雨墨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悦!……”他们叫着她的名字,她终于清醒过来,却只发着抖,呆呆地盯着地板。

      “小悦,你说说话!”她夺眶而出的泪如泉涌。她才十七岁啊!那么可爱的年纪……

      “小悦,是不是戚老四?”奕天紧紧凝着眉头,眼里一层晶莹的光。他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手腕上青筋暴突。

      雨墨想起来,曾经到奕天他们跆拳道馆闹事的那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就叫戚老四。

      小悦木然地点点头,“我认识……其中有一个男人是戚老四……其他的……其他两个就不认识了……”

      奕天一拳猛捶在地板上,“他妈的!畜生!”

      还不止一个!那帮禽兽!她瘫坐在地上,拥着小悦,啜泣,“对不起,要不是我过生日,小悦她也不会……”万般悔恨,却已是回不去的绚烂。

      奕天没有说话,他疯一般地抱起邱悦,“叫救护车!”

      经过抢救,小悦脱离了危险。但是她和之前已经判若两人。她很少讲话,眼神只是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或者窗外的夕阳。

      雨墨知道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会留下什么样的剧痛和不堪的回忆。

      害怕小悦出意外,她和邱奕天整天守在病房。看到他凌乱的头发和眼里布满的血丝,她心疼地说,奕天你休息休息吧,我守着。但是奕天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一只手紧紧握住小悦的,仿佛失聪一样地,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他骤然起身,摔门而去。

      第二天一早,他鼻青脸肿地推开病房的门。他眼眶黑黑的,没有一丝神采,的额头和嘴角都有撕裂的血口子,一身衣服袖子和裤脚都已经撕破了。看到他一瘸一拐走进来,雨墨吓坏了。她问他,他依然不说话。她只好拿来消毒水和纱布,帮奕天包扎伤口。

      纱布一层一层浸渍着血红,而奕天却没有疼痛感地,只是一味握紧了小悦的手。两天里,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小悦,哥一定帮你讨回来!

      住院的第三天,奕天去清洗伤口,雨墨一个人留在病房陪小悦。

      小悦的脸色已经不再如先前那样苍白,她无力地眨着空洞的眼睛说,“雨墨姐,我想吃梨。你去帮我买点吧。”

      听到小悦主动要求吃东西,她喜出望外。然而,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小悦,那也是小悦说的最后一句话。

      留下的,是撕心裂肺般的痛悔。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如果能好好守着小悦,她不可能……是的,自己是罪人!一步一步把小悦推向命运的悬崖!她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永远不能原谅!永远不能!!

      站在医院的天台上,通宵的寒风刺痛了心底的每个角落。雨墨的心皲裂成满地的碎片,在浓重的夜雾里,她沉重地感受着小悦从医院顶楼跳下来的时候,那绝望的心情。

      她不知道怎样面对奕天,那夜,她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眼泪。那个一度刚强,此刻却满身脆弱的男人,正守在医院的太平间,一夜无眠。

      她曾经的愿望是开画展。她是那么纯净的一个女孩子,但一个晚上,毁掉了她。她绝望地选择了死亡。

      命运总擅长无情的捉弄,有时候甚至没有丝毫的怜悯。就在小悦走的后一个星期,雨墨成了一个孤儿。

      父亲的去世,让她忽然不知如何面对命运突如其来的重击。上天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抽掉了她的几乎一切,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

      她一个人默默地去了殡仪馆,在为数不多的亲属陪同下,看着父亲的骨灰被放进一个小盒子里。那一霎那,一种空前的绝望和孤独席卷而来……家?她或者已经永远失去了。

      守着空空的房子,她两夜没有合眼,眼泪似乎在看到父亲骨灰盒盖上的那一瞬间,已经流干了。

      那年,她刚好大学毕业。

      她没有告诉奕天。她知道他现在不会比她好过。况且,是她害了他。她一度认为,父亲的去世,是上天对自己的报应。报应……最残酷的报应。

      一个月以后,她拿到了一个公派留学的名额。之前并没想到过出国的她,带着万事皆空的无奈和痛苦,选择了逃离。

      然而五年以后,该痛的,还是痛。

      ……小悦,这里这么荒凉,应该好久都没有看到过小雏菊了吧……一颗泪晶莹地滴下,在淡黄色的花瓣上划了一个圈。

      风一声一声的长叹,穿过陵墓的山坡,如同生命的起落,时高时低,却都在婉转间淡去了痕迹。

      她吸了吸鼻子,刚起身,就开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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