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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张鹤进皇庄的第一天,比她之前过的十来年可都精彩多了,她领着以后“伺候”她的宫女兼内侍共十七个人回了屋舍,至于本该再多挑的嬷嬷,她却是拒绝了。早在离家之前,容嬷嬷就曾与她说过,这些个年纪大的嬷嬷,伺候过不下一个女子,尤其是宫中出来的,最是懂得利益与算计,不是不会忠心服侍主子,而是“太过”忠心了,大多会私自做主“压着”年纪不大的主子听她的。

      张鹤觉得容嬷嬷说得是她的经验之谈,自然是听进心中的。故而挑嬷嬷的时候就推辞了,反是多挑了个刚过二十五岁的宫女白珍娘代替了。苏嬷嬷也是识得白珍娘的,知道她曾在尚服局里任着司衣,此番也不知得罪了谁,竟是被报到了贺娄玉揽那儿,上了来伺候周王的名单。这样一个女官,且年纪也可做姑姑了,留在张孺人身边倒是不比年老的嬷嬷差,便点头同意了。

      张鹤在屋中坐定,等白珍娘领着众人给自己磕头行过礼了,方笑道:“我初次来,就受了大家的礼,也是想大家记着,我虽位卑,却是你们的主子,如今大家同在这皇庄里头,以后能不能过得安生,得看主子过得安生否。我呢,也不说要你们怎么忠心于我,毕竟今日才初见,我只一句话,你们都规规矩矩地行事,总是不会错的。我呀,也就安心了。”

      张鹤这番话说得老成,却是让这十几个人有一半儿心里起了点波澜,另一半儿却是想着说得再好听也枉然,具体上还得看做事行派,如是个不着调的提不起的,他们自是不会多花心思的。

      张鹤也当真没再多说什么,反正来日方长嘛。随即对白珍娘道:“白姑姑从前在宫中为司衣的女官,如此便委屈姑姑为我这儿的总管嬷嬷了,这些个宫女、太监们如何调派、如何行事,全凭姑姑一人操劳了。”这么多人,真让她自个来安排,她还真有些为难呢,顿时她无比庆幸自个听了容嬷嬷的话,则了白珍娘过来。

      自己果然很聪明!张鹤心里头暗自得意着。

      张鹤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屋中没有留谁值夜,便是才被白姑姑指为贴身服侍的四个宫女的春夏秋冬四香,也未留下。她们四人也知如今还和张鹤不太熟悉,太过急切表现只会适得其反,还不如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来得好。不过春香几个人还是留了个心眼,她和夏香两个就在外头的厅里打了地铺睡的,如此一来里间有什么动静,她们也能听得见。

      夜半时分,虫鸣声声,庄子里格外的寂静,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移动着,他轻轻推开了张鹤屋舍的门,外间睡着的春香和夏香还未起身就软倒在地上。

      “殿下。”屋中赫然还有另外一人,他递过一只成人拳头大小的熏球就迅速地退开了。

      正如暗中藏着人所称呼的,黑夜中行走之人竟是白日里傻乎乎好似孩童的周王李承。他拿着的熏球进了张鹤的屋内,一手掀开了软罗帷帐,熏球放在了枕边,不一会儿就听着本就睡着的人呼吸更加沉重了。

      李承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夜明珠,淡淡的光芒照亮了一尺见方大小的地儿,却足够让李承看清床上陷入熟睡的张鹤的模样。

      李承的目光是带着让人费解的怀念与深情,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张鹤的脸庞,嘴角含着有点儿诡异的浅笑,“鹤娘,你来了,我都快忘记你年轻时的样貌了呢……”

      他见张鹤蹙起眉头很不安似地左右摇了下头,不由得伸出手指抚上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直到张鹤的眉头又舒展开来才停下。

      张鹤确实很不安,她知道自己正陷入前世的回忆中,荆州高大的城墙,姆妈带笑的面容,阿爹远去汴京赶考时的背影……她听到远从汴京传来的金人南下的消息,阿爹再也没有归来,而她被堂兄带着奔出家门,登上了南下的板车,却终还是没有熬过死在了一个饥寒交迫的雨夜之中……

      十岁那年的冬日,张鹤大病一场,谁知竟断断续续地在脑中出现了本不该出现在她记忆中的画面,从惊吓到怅然,表面上还是天真纯美的张鹤,然内里却多了前世十七年的记忆。只是那与她而言终究是突然出现的一段回忆,哪怕忆及姆妈、阿爹等亲人时,依旧会感到难受,她更多的还是认为自己是张鹤,更加倾向于现在的亲人与生活。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突然又做起这些梦来,那一帧帧的画面,从开始的绚烂到最后的凋零,让她挣扎不已。

      张鹤觉得若是自己再不清醒,好似就会沉成那遥远的两宋乱世之中再也回不到般,谁来拉拉她帮帮她?破庙外冷风凄雨,堂兄为了她冒雨出去寻吃的和药材去的,只她一个人,看着一只大大的老鼠双眼闪着凶光,慢慢地走近,慢慢地走近……

      “阿……走开,走开!哥哥,阿娘,救我……”张鹤嘴里发出痛苦而惊惧的声音,即使没睁开眼睛,脸上也是惊恐的神色,而额间更是慢慢地沁出一颗颗细小的冷汗珠子来。

      本一脸柔色看着她的李承变了脸色,他没有片刻的犹豫,竟是掀开了锦被,将张鹤抱进了怀中后轻拍着她的背部安慰着,直到怀中的人儿神色中的惊惧消失了,却还没有放下,好似怀中的人是稀世珍宝般,忘记了手臂的酸软,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外间又传来了轻轻的一声:“殿下。”

      李承这才眷恋不舍地将张鹤放在了床榻之上,轻柔地盖好锦被,他却站在榻边还是不舍离去,直到外间的催促声再次传来,他却是突然低头亲了张鹤的额头一下,接触到那如细瓷般的肌肤时,他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才控制住自己想亲吻那红唇、颈脖的冲动。扬手放下帷帐,这才转手离去,却忘记了一开始进来时放在枕边的那颗熏球。

      李承不知张鹤梦见了什么,却知道那定是让她害怕恐惧的事情。可这个时候的她才十六岁,虽在应城伯府有些寄人篱下之感,被张孔氏挤兑却也不过是后宅妇人的恶心手段而已,不该让她这么害怕才是。他思索了片刻,猛然想到了一个人,浓眉立刻就扭曲起来。

      “枭,传消息出去,想法子将应城伯夫人的侄孙孔十三给废了,记得别露出什么破绽来。”

      夜色有人应了又悄然遁去。

      只是李承吩咐完,却并未去他自己的房舍,而是穿过青石板小道,去了后面的靠左的院落,穿廊过檐,进了那一间唯一有着微弱灯光的屋子。

      皇庄里头的屋舍整体上看,是三个不小的院子,呈现一个倒着的品字形,张鹤等女眷按照道理是该住在后头的院落里的,不过因为周王的情形特殊,故而张鹤和柳韵被安排在了第一排的院落中,和李承同在一处院落之中。这左边的院落住的,是从前皇庄上的宦官和侍卫等人。而点灯的那间,则是管着皇庄的内史副令黄全安的屋子。

      “老奴黄全安拜见殿下。”谁也不曾想到,这位白日里瞧着走路都颤巍巍的老宦官,此时却是换了副模样,哪怕身材依旧瘦削,脸色依旧蜡黄,然双眼中的精光,挺直的背脊无疑在说明这人的身体很好,起码此时很好。

      李承安然受了黄全安的大礼,方才轻声道了声:“平身吧,你带四哥的信物与孤,总不会是为了给孤磕头吧?”李承口中的四哥,正是高皇后的大儿子,五年前暴病而亡的建安太子。

      黄安全起身后躬身,虽恭敬却语含深意地道:“殿下既选了老奴所在的这处皇庄,可见殿下心里还未曾忘记四殿下的。殿下请跟老奴来。”

      黄安全端起了灯盏起身到了一边的八宝格上按了按机关,那八宝格慢慢地移动开来,露出一个一人高的入口来。只是他却没注意到,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李承微微眯眯眼。

      密道下是石板砌成的台阶,大概有十来阶后,则是四道不同方向的通道。

      “自四殿下殁后,老奴便开始想法子弄了这些地道,一年又一年,老奴本以为第一个到这儿的殿下会是许王殿下,毕竟当年许王殿下算是跟着四殿下教养了几年的。不想来此处的,竟会是周王殿下呢。”

      黄全安领着李承进了一间不太大的石室中,对着正中那幅画像跪了下来,可比之前跪拜李承恭敬多了。

      李承自是也看出了画中人正是他的同胞兄长,排行第四的建安太子李寿。幼时他也曾和李寿兄弟情深,可谁能想到,不过二十年,他们兄弟俩,一个早已埋骨地下,一个也只得装疯卖傻才能保住性命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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