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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拾玖 ...

  •   〈拾玖〉
      这样刁难人的例子,古时不是没有过。

      淮尹知道,他作为越国世子,如果不接受这一挑战,只会让他,甚至让越国沦为笑柄。

      而接受了挑战,他万一失手,射杀了魏国人,又会给魏国日后用来要挟越国的把柄。

      昭平君的算盘打得挺好,可惜遇到了淮尹。

      他长笑一声,换了个姿势,问道:“昭平君真相信默箭术高超否?”

      昭平君答道:“当然。”

      他见兄长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于是一作手势,叫仆从递交自己的弓箭给淮尹。

      淮尹接过弓,见上面有诸侯方能使用的纹样,复又问道:“有几分相信?”

      昭平君又答:“世子何必多问,乌对世子十分钦佩,全心全意。”

      淮尹见他果然这么回答,垂眸笑道:“既然是这样,那默便有百般信心了。昭平君既然如此信任默,在下也愿意使出毕生的本领,博群雄一笑。大王。”

      他朝魏王行了一礼:“在下手里拿着的,乃是公子之弓,王家之箭。用在区区一个无名的小卒头上,也太不般配。既然昭平君对在下如此信任,默斗胆,请昭平君代替那小卒,头顶青枣,默定当不孚众望,射青枣于昭平君顶上,而不伤公子分毫。”

      昭平君到底还是年轻,登时变了脸,将目光投去了兄长脸上。

      魏王朗声大笑,对淮尹说:“昭平君儿童心性,世子怎么好和他一般见识?”

      淮尹但笑不语。

      “寡人近来少握大弓,或许已有退步。世子,借你手中弓箭一用,叫寡人小试一番,如何?”

      “本就是大王的东西,何来借用一说。”

      淮尹爽快得很,双手奉上,诚意十足。

      而魏王接过之后,跨步越过群臣,站于望台之上,长臂拉弓,直接瞄准了被绑在柱子上的小卒。

      风声阵阵,彩旗飘舞。魏王一身玄色,笔直绷紧,好似他自己才是那根即将飞出去的箭矢。

      随后青铜铸就的镞头破空而出,以撕裂之势朝目标而去。被绑着的贱民瑟瑟发抖,□□处一片湿泞,哭嚎着闭上了眼睛。

      “嘣!”

      随着一声重击,钝物射入木桩,尾羽唰唰摇摆,十余声后方才渐消,足见其力度之大。

      箭头不偏不倚,正好穿透青枣,使其炸裂开来。而那贱民则是吓得昏死过去,被拉走不提。

      望台之后,百官们纷纷夸赞魏王箭法之精妙。昭平君眼中更是惊佩不已,惭愧地低下了头。

      魏王收了弓,回头朝淮尹道:“世子,该你了。”

      淮尹拱手推辞:“大王已经如此英勇,是我等表率,无人能及。默岂能在大王面前卖弄伎俩,那就要惹人耻笑了。”

      他心下再次感叹,世间怎么会有魏王这样的人物,心眼与本事一样不少,连给台阶的方式都如此高明。

      实在可敬,又实在可怕。

      大会既散,淮尹带着田虎回到别馆。田虎对今日之事赞不绝口,十句话里有九句离不开魏王。

      他连连叹道:“传说世上有神子。倘若真有这种人,想必也就是魏王了。”

      说罢又愤愤不平:想想那昭平君,哪里能与他兄相比?连魏王都对世子礼让三分,怎么他就处处针对世子?”

      淮尹久久不能作答。他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闭上眼睛,吐出了一口叹息。

      在魏宫之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乌自作主张,给大王添麻烦,险些使魏国蒙羞,请求大王责罚。”

      昭平君跪坐在下首,垂头丧气,等待着来自兄长的训诫。

      魏王自顾自看着文书,并不搭理他。

      这可比杀了昭平君还难受,他坐立难安,明白这回兄长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他不明白,魏王到底是因为他欺辱越世子而气,还是因为他被越世子反刺一矛。

      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魏王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即便知道兄长是在考验他,昭平君还是难以忍耐,频频看向魏王,几次想要说话。

      要比耐性,鲜少有比得过魏王的。足足两个时辰过去,夜色四合,昭平君跪得双腿发麻,疼痛不已,终于忍不住,唤了几声兄长。

      魏王此时才慢悠悠放下竹卷,抬眼看向他:“怎么?”

      昭平君说:“乌知错了。”

      “说来听听。”

      昭平君叹息道:“乌错有三。一是错在不信任兄长,私自设法让越世子难堪。二是轻慢不察,反被越世子羞辱。三是……大王对乌苦心栽培,乌却将所学道理抛在脑后,十分惭愧。”

      魏王这时才用了正眼看他,哼笑一声:“难为你还能想清楚。你也知道越世子并非愚笨之人,何故去刁难他?”

      在这一点,昭平君没有半点退步:“正因为他不愚笨,甚至很聪明,乌才担忧至极。既是为了魏国,也是为了王兄。自各国来的质子,只有越世子防心甚重,意味不明。且他行事阴柔,口不对心,刻意对兄长逢迎讨好,利用兄长怜悯之情……”

      对上魏王的目光,他却说不下去了。

      魏王说:“寡人对越世子,的确有恻隐之心。试想他身孤体弱,还要常常遭受刁难,怎么能毫无防备?”

      他长叹一声,拂袖而起,背对着昭平君。

      “你以为寡人是糊涂了,美色当前,早忘了魏国之民?”

      昭平君垂头拜首:“愚弟不敢。”

      “季言”,魏王唤他的小字,“你对越国多有防范,这并非坏事。越国有江海之利,土地肥沃,其人善商,又善冶铁,能人遍布各国。若越王胆有识,振臂一呼,必然有所响应。”

      “王兄……”

      魏王慢步走到昭平君身边,屈身扶起他。

      “因此,寡人才不能够让越世子感到受辱,想方设法回到越国去啊。”

      说到这里,他低声一笑:“所幸,他也不可能再回到越国去了。”

      昭平君不明所以:“兄长怎么敢断定,越世子一定会安心留在魏国呢?兄长视公子默为知音,却不知道公子默如何想。”

      “季言,滨海之地,路途遥远的何止越国?”魏王却不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言其他,“要将世上的国土走遍,恐怕要花上数十年。欲把天下看遍,必要登山望高。可山高通天,何时才能登顶?或许寡人并不能走到那一天。”

      这话说得突然又蹊跷。昭平君嘴唇发白,眼中写着不敢置信,语调颤抖:“王兄这是什么意思?”

      “寡人视越世子为知己,正因为我与他,是同一类人啊。”

      淮尹坐在庭中,本想望月,可今日乌云密布,并没有多少月光可供欣赏。

      田虎在一旁服侍他,问他想起了什么。

      淮尹道:“再过些天,又该是七月半了。”

      田虎一愣:“的确如此,时日走得还真是急切啊。七月半正是祭祀亡人、祈福讨喜的好时节,世子有什么愿望么?”

      “我能有什么愿望呢?”淮尹发笑。

      此地的亡人并非他的亡人,此地流淌的,也并非他的淮水啊。

      他对田虎说:“你不妨猜猜。”

      田虎连连摇头:“我猜不透世子的心事。”

      此时才有隐约的月光,顺着残绢似的云层探出半边脸来。

      淮阴望着那月亮,仿佛能看见其中山川树木。他喝了些酒,恐怕醉了,面颊上有酗红痕迹。“我曾有愿望。或是作为男子,立一番事业。或是与知己之人行遍山河,看风与景,不问人间。可到最后……是一桩也无法实现,无法成就了。”

      田虎听了,总觉得这番话叫他心中十分不安。可这不安的源头在哪,他又说不清楚。也许是世子总爱多想,连带着他真的多虑了起来。

      一天之后,此事才传到魏王耳朵里。

      魏王听罢,久久不能回神。只是挥了挥手,叫其他人都散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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