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夜访 ...

  •   墨希立在门外,也不知已站了多久。他听到范瑜招呼却不进来,淡淡道:“公子,墨希是来辞行的。既是东越事了,我与白祁也该回金龙了。明日一早便要动身。”
      “这么快!”辛欣颇有些不舍,走到门口,看到院中的白祁,点头示意,“不过,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了。琴心阁这么大的生意,不能都扔给了红绸,没得把她累坏了。”
      “是!公子说的极是。”墨希微微苦笑,“明日走时咱们也不来打扰了,白祁给你开的方子,记着按时服用,你这身子,要好好调养才是。”
      辛欣随意答应着,范瑜长身一揖,“墨阁主请放宽心,我会照料欣儿的。”

      这日之后,月斯和九公主都没再传唤他们。得来的消息都是帝后两情缱绻,恩爱非常。辛欣听了大大松了口气,好歹了却了一桩心事。
      范瑜不用入宫,便多了许多时间。他多半都是去城西商行,指点上官无尚的策论,教导上官玉的学业。辛欣知道他对上官无尚寄予厚望,索性不再去商行巡查,只在家中陪伴辛平。
      月斯却再也不放过任何有二心之人。月秦在入了刑部大牢当晚就服毒了,刑部奉命搜捕了与月秦等人有关的官员两百余人,严刑追逼月秦罪证。这些朝廷大员一入了牢狱,人人只求脱身,哪里还管什么礼义廉耻、忠孝节气,不几日便汇集了废太子十八条大罪。
      辛欣听到消息,心里百味杂陈,将辛平圈在南园之中,不让他出外露面。辛平自拜了师父,除了不大说话,倒也乖巧,每日里按着辛欣的要求习文练武。辛欣见他不哭不闹,也就没和他提月秦、查纭等人的消息。
      十多日后,月斯颁旨,处斩太子一党查纭等二十余人,其余贬官充军发配者逾百人,朝野震动。

      到了晚间,辛欣陪着辛平做着例行的功课,心里暗暗思量着,要不要让辛平去见他舅父查纭最后一面。蓝玉进来悄声禀告,暗部管事岳云求见,说着看了辛平一眼。辛欣点头,让蓝玉哄着他睡下,自己出去掩上了房门。
      “公子,外头有两个人一定要见您。他们不愿透露身份,在厅里候着呢。”
      思量片刻,辛欣道,“好,我去看看。”
      随着岳云来到前厅,在门口停下脚步。厅内立着两人,一人身上披着墨绿色大氅,负手而立,背对着大门,另一人黑色劲装,作侍从打扮。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他头上顶着个大斗篷,将整个脸面都遮了起来,看不清相貌,只有一双瞻然的眼睛露在外头。
      见到辛欣,这人眸中利芒一闪而逝。
      “辛公子,能单独和你谈谈么?”听这人声音,苍然中蕴着不容人拒绝的威严,似是有些来头。
      辛欣挥手命岳云退下,那人的黑衣侍从也悄悄退了出去,回身关上了门。
      “请问阁下是谁?” 辛欣走到主座坐下道。
      这人却不就座,盯视她片刻,抬手慢慢掀起了斗篷,露出刀削般的面目,眼神犀利、颌下短须花白。这相貌辛欣虽称不上熟悉,却也远远见过几次,印象极深。
      查慎!这暗夜造访之人竟是堂堂东越左相!
      辛欣心内微惊,起身整袍下拜。“见过相爷!”双膝尚未着地,已被查慎扶起。
      “辛公子不要折杀老夫了!便是皇上面前都能免参,本相又哪里受得?”他说完嘿然一笑。
      浔江楼与左相一派向来交往不多,那日自己在圣庙前求了辛平为徒,朝中知道的恐不在少数,左相却从未露面。今日朝廷刚下了旨,他便来此,是为了辛平,还是……她心思电转,一时也猜不透他的来意。

      查慎悠然落座,端起茶盏轻抿。辛欣深施一礼,也在下首坐下。
      “不知相爷亲自前来,有何吩咐?”
      “辛公子大名,本相久仰了,可一直没能前来拜访,是本相失责啊。”
      辛欣忙站起身,“相爷说哪里话来,是小人失礼……”
      查慎抬手阻住她的话,“本相今日来是有件东西要送给辛公子。”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折叠的纸笺,轻轻展开抚平,递了过来。
      辛欣伸手接过,眼光扫视,上面的字体秀挺中带着些疏懒,正是玄湖的笔迹,下面还有浔江楼的印信。这应是两张普通的契纸。辛欣知道玄湖生性谨慎,若对方是官家或是较大的生意,他多半都会亲自执笔成契。那么查慎拿了这两份契纸来又是何意?
      她看了看查慎,低头仔细读了契约,方看了没几句,就觉得一股凉意从背后透入脊骨,直钻入脑中。她双掌一合,强力忍住要将这两张薄纸粉碎的念头,慢慢折了起来,放到了查慎面前的几上。
      查慎嘴角边隐着一丝得意,又将这叠纸轻轻推了过来,“这是给辛公子的见面礼,还请笑纳。”
      辛欣心内惊怔万分,面上却不动声色,“相爷的大礼倒是极惊人的,不过辛欣对此并无兴趣。”
      “辛公子用不着跟本相绕弯子。你与浔江楼的关系,瞒得过他人,又岂能瞒得过本相!”查慎冷笑,“贿赂朝廷命官谋取商路,暗通叛党资助大量金钱财物!只这两项大罪,恐浔江楼也担不下吧?如今皇上正大力清吏治、肃朝纲。浔江楼罪证确凿,先是朝中六部首脑也不会放过了你们。即便是皇上想护着你,也不能一手遮天,枉顾朝廷法度!”他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忘了告诉你,辛公子,这样的契纸,本相手里可还有十多份呢。”
      辛欣强自稳住心神,撩袍坐下,“相爷有什么吩咐,就请明说了吧。”
      “好,爽快!辛公子,本相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查慎霍地立起,逼近两步,“皇上待公子甚厚,满朝皆知。我查慎今日只要你去求皇上,饶了我儿查纭的性命!”
      原来如此!
      辛欣暗暗叹息,这左相查慎数十年权柄在手,风光无两,到了这般时刻,低眉顺眼,用尽心思,也不过是为了求得儿子的一点平安。他今日既是求到了自己,自然已是山穷水尽,再无他法了。人生一世名利,只是过眼云烟,哪里及得上田中锄禾、东篱把酒来得惬意悠然。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光,她深吸了口气,望住查慎,“相爷可要先见一见二皇子月云?”

      —————————————————————————————————————————

      书房内没有掌灯,辛欣轻轻推开窗子,月华如注,一倾而入。查慎已走了许久,她的心里仍是不能平静。蓝玉悄悄进来,劝道,“已到亥时了,公子还是安歇吧。”
      辛欣摇头,揉了揉微痛的额角,“叫玄湖来见我!”
      “都这个时候了?”见辛欣肃然点头,蓝玉很是疑惑,疾步出门。

      半个多时辰前,她带着查慎来到内院,也没给蓝玉引见,直接进了卧房。左相既是秘密前来,自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蓝玉见了生人先是一愣,心里暗自探究辛欣的用意。她眼珠一转悄声道:“云儿已经睡了,只是夜夜都被噩梦魇着呢。”一边说着一边打起了帐帘。
      辛平小小的身子蜷在玫色的湖缎面被子里,在宽大舒适的床中更显弱小无助。忽然,他身子轻轻颤抖,哑着声音泣道:“娘!”语音含糊,显是尚在梦中。
      辛欣低声吩咐,“蓝玉,让岳云请这位先生去书房用茶。”
      跟着蓝玉走到门口,查慎回头望去,辛欣已坐到床边,轻轻将辛平抱入了怀中。一直到了院子里,仍是能听到屋内哭叫的童声,“我要爹爹!我要娘亲!”他心头微酸,眼中不觉浮上隐隐的混浊。
      辛欣的书房就在卧房旁,摆设极简,除了盈架的书籍,便是一桌一椅,窗下还有个条几,低矮宽大,再无他物。桌上散落着几本书,书旁的几张京宣上写着密密的瘦金体字,似是主人正在用心研读,随手记下的。查慎取了翻开着的一本,一看书名是《司马法》,倒是愣住了,“连这种常人不经意的兵书都读,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碍着岳云就在门边伺候着,查慎也不好再随意翻阅,他放下书,轻咳一声,在唯一的椅中坐下。他的黑衣侍卫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内,静如无物。岳云忍不住偷偷瞥了他几眼。
      等到辛欣进了书房,岳云和黑衣侍卫不需吩咐又都退了出去。
      “相爷,辛欣能力所及,只能救得了您的外孙。我希望他能忘了过往,平平安安度过此生。”辛欣缓缓道,“至于查纭,请恕我无能为力!”她紧盯着查慎,一字一字吐出,眼看着对方的脸色慢慢发白。
      “二皇子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了!我只要你救出查纭!”查慎拂袖而起,“辛公子,若是本相五日内见不到查纭平安,那些东西恐怕就会在刑部的桌案上了。”
      “成!倒不劳相爷提醒。”辛欣摇手浅笑,似不经意地挡住他的去路,“相爷稍安勿躁,这样的大事,总得先容我筹谋一二。”

      辛欣恨恨地咬了咬牙,这老匹夫好奸猾,知道自己不会舍得弃了辛平,无论怎样商谈,单单只要她去救查纭,再无二话!
      院中传来两人急促的脚步声,是玄湖和蓝玉到了。辛欣坐回椅中,悠闲地饮着茶。玄湖刚歇下就被蓝玉叫了来,匆匆忙忙的不知发生了何事。见辛欣眼皮也不抬,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鼻尖慢慢地冒出汗来。
      这时辛欣忽然开口:“最近咱们的茶好像都变了味道。”她的语气轻松随意,一如在谈论着晴雨花期、棋局声色。
      玄湖面色微变,“那个,沙极最近紧缺,这批新茶都运去了金龙。”
      辛欣伸指轻轻叩着桌面,微笑道:“玄湖,你这浔江楼如今可是能通天了啊。银子挣得多了当然好,可也不能入了一个‘贪’字。做生意,总要张弛有度才好。虽说每件事情都未必能面面俱到,可有些事情做的多了,便是相爷、皇帝恐怕也护你不住。高处不胜寒啊,玄大楼主!”
      玄湖积攒了许久的汗滴终于顺着耳际淌了下来了,“是,公子说的极是。”
      辛欣斜睨他一眼,淡淡道:“方才左相大人来访,没想到你这浔江楼竟是这么大的面子!玄大楼主,您没有什么要知会本公子的么?”
      玄湖身子一颤,张口结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辛欣手扶桌案,两张笺纸自指尖弹出,轻飘飘落在玄湖胸前。
      低头看清上面的字迹印信,玄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接着又由白转红,他呆楞片刻,扑通一声跪下。
      “玄大楼主这是做什么?怎的也不顾及自己的颜面?”辛欣皱起眉,却不起身搀扶。蓝玉瞧着她脸色不善,也不敢上前劝说。
      玄湖直直地跪着,吞了口唾液,低声道:“玄湖万死莫赎!”
      “你,还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这时,门被轻敲两声,范瑜走了进来。
      “欣儿还没休息呢?我刚回来,见你这里还没熄灯,过来瞧瞧。”他忽然看见了跪在地上的玄湖,吃了一惊,“玄楼主,这是怎么了?”转头看见辛欣凌厉的眸光,顿了顿道,“欣儿,是为了楼里的事么?玄楼主前几日……”
      “由着他自己说!”被辛欣冷冷地打断了话语,范瑜气息一窒,讪讪地立在一旁。
      玄湖抬头看了他一眼,满面羞惭,“这事与范先生无关。玄湖此次处事不慎,连累了浔江楼,连累了公子和这许多尽心尽力的兄弟!”

      虽然浔江楼与左相一派关系不密,但是平日里的来往孝敬应酬也都是不能缺的,这是商家不成文的规矩。
      大约两个月前,玄湖做东在浔江楼贵宾房宴请查纭,无意中说起东部的息多银矿,那里每年出产银子数万两,几乎占了朝廷官银的一半。查纭喝得兴起,悄悄告诉玄湖,朝廷正打算着将息多银矿划给商家开采,左相正在调度各个商家的状况,看看谁最具实力。
      玄湖听了大喜,想到当年琴心阁得了金龙铁矿生意的巨大收益,他不禁跃跃欲试,立即拍着胸脯向查纭自荐。查纭倒是爽快,说他父亲也是极看中浔江楼的,这事包在他身上。乐得玄湖临走给他包了一个肥美的红包。
      过了几日,果然左相见招,细细询问了浔江楼各项生意的大致情况,玄湖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辞别之时,问起银矿私营之事,左相却只是捋着胡须微笑。
      回了浔江楼贵宾客房,屏退左右,查纭责怪道:“玄兄鲁莽了,这样的事情哪里是能当面问出的,大家心照不宣才是。我爹爹对你们很满意。他说了,只要浔江楼拿出三百万两现银质押交给户部,便可发特许的牌子。息多银矿只交由你们一家开采。”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