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调的龙》始终不渝

4、领养

　　空荡荡的会议室中，银龙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木愣得像是被刚才的血腥镜头吓傻了的龙崽子。

　　龙崽子弥卡面对着一双比他脑袋还大的眼睛，表面不动声色，深陷入身下泥土的十指却泄露了他被这龙威压制时的紧张不安。

　　银龙突然低下头来，把偌大的龙吻凑近了龙崽子的肚皮，试探着拱了拱，发现那一处实在太瘦弱了，犹豫着又挪到稍微肉多一点点的臀部……

　　韦因德还以为一向冷冰冰的族长要破例地屈尊一次，亲吻一下流落归来的金龙宝宝以示重视。

　　“咿！！！！！！”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难得‘平易近龙’的族长硬生生地扯下了一片金灿灿的龙鳞。

　　细弱的尖叫声凄惨得让闻者心碎，身体上的剧痛叫龙宝宝浑身都不受自制地猛烈颤抖着。

　　好疼。

　　真的好疼！

　　弥卡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小小的鳞片被剥离，会叫他再经历比幼时的一次晚起而遭到牧师的惩罚——被神圣蜡烛灼烧手心一样的痛。

　　不，或许比那次还要可怕……

　　弥卡疼得冷汗涔涔，伤口处痛到麻痹，金色的大眼睛里盈着泪珠，只习惯性地忍耐着，死死地咬着内唇，不让它滚下来。

　　银龙若无其事地对拔下来的鳞片念诵片刻，鉴定道：“的确是黄金巨龙的后裔——而且气息非常强盛。”

　　血液中的那种独有特素不是曾经遇到过的连基本的金龙特质都显示不出来的假货。

　　韦因德心疼不已地抱住了疼得一抽一抽的龙宝宝，痛心疾首地说：“族长！这是小龙！”不是皮糙肉厚的经得起痛揍的成年巨龙！

　　银龙顿了顿，把沾着香甜血液的金色龙鳞收了起来，似乎被这话勾起了一点愧疚心，于是再次俯下了头——

　　再现的举动叫弥卡全身绷紧，哪怕心下无奈，受制于龙的他此刻也唯有预备着再一次承受方才的恐怖痛苦。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不再是拔鳞之痛了。

　　而是温柔至极的舔舐——虽然动作还有那么点生疏笨拙。

　　尽管不比草药龙的术业专攻，银龙的唾液也有着不俗的治愈力，一开始想要阻止他的韦因德在知晓他意图后，也只小心地拍抚着小龙挺得笔直的背脊，想通过这样的小动作来宽抚他。

　　血肉合拢的时候既痒又丝丝的痛，弥卡硬是仗着性格里最坚韧的那部分忍下来了，一声不吭。

　　“先把所有龙都召集过来。”见伤口完全愈合，银龙不带情绪地舔了舔沾血的唇角，下达指令：“集会提前召开。”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矫怯地只能啜泣般抽着气的小金龙心里，他的形象上被狠狠地烙了个‘喜怒无常，很不好惹’的印戳。

　　有心细如发的韦恩德在，他很快就弄清楚金龙宝宝会奄奄一息的原因了——倒不能完全怪族长的粗暴，主要还是饿过头。

　　再一检查——好啊，右腿的一根骨头竟然也断掉了。

　　火龙法尔毫无疑问地被锁定成了最大嫌犯，接下来的发展可是真称了沃特的心意了——法尔被对幼崽的惨状感到心肝发疼的韦恩德直接宣判有罪，再由铁面无情的银龙纡尊降贵了一回，亲自行刑。

　　先把他倒吊起来，旋即用比钻石还要坚硬的龙尾来来回回地抽打最结实的背脊，打得龙鳞碎裂，皮开肉绽，痛个半死。

　　等惩罚结束，他的身躯比原来肿大了近半倍不说，连被放下来后都只能保持原来那脸朝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哪怕他恢复力惊人，也半个月内都不可能翻得过身来。

　　弥卡对无意中坑了法尔一把的事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己又被倒提着飞了一路，然后被轻柔地放在了一个足有十几张他曾经睡过的木板加起来的大小的桌子上。

　　这是希维尔的办公桌，这还是第一次，会在上面放除了笔墨和纸张之外的生命体。

　　不一会，在弥卡面前就摆了堆积如山的食物和果汁，不知出自什么心态，银龙还若无其事地用大块的亚犀龙的腌肉干把它给团团围住。

　　等韦因德想阻止时……小金龙的身影都要被肉干给淹没了。

　　弥卡的金眸都要饿绿了，迟钝的思维对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变成一条龙的诡异事实毫无兴趣，生平第一次被这么多看起来十分美味的肉类围着，他左顾右盼着，目光所及处都是光泽鲜亮的肉干，顿时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甚至嘴角都无意识地淌了点晶莹的龙涎。

　　可即便如此，他也硬生生地将进食的本能给压了下来，咽下唾液，选择征询性地看向周围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几条大龙。

　　沃特心里奇怪：“你在看什么？”不是说很饿很饿了吗？

　　万万没想到他会谨慎和小心到这个地步，正对上那隐藏渴望隐藏得不够完美的金眸的韦因德一怔，然后一阵发酸，忙说：“都是给你的。”

　　弥卡就再不假客气，笨拙地用不熟悉的爪子夹起一块比他龙身还要高大的角牛肉，塞在两条小短腿之间，雪白的乳牙都没长齐的龙嘴一张，啊呜一口……

　　用力过头，差点崩了颗牙。

　　希维尔缓缓地别过头去。

　　韦因德好心地用风刃帮他切成小块后，已经面红耳燥的弥卡道了谢，才能安安心心地大快朵颐起来。

　　虽然搞不清楚这些大龙的目的，抓紧时间填饱肚子才是正确的……就是太硬了，嚼起来有点费力。

　　……

　　负责传递族长指令的信龙列特尔如以往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不一会，先前还空无一龙的会议室就黑压压地挤满了此起彼伏的龙头。

　　经过一早的骚动，他们自然听说了‘流落在外的龙蛋走了龙屎运，竟然在恶劣的环境下还是被孵化了！这次被法尔带了回来，急需找到一个充满温暖充满爱（沃特说的）的领养家庭，让这在外过了许久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生活的黄金幼崽感受一下同一血脉之间的和睦友爱’这一爆炸性消息。

　　众所周知的是，与金龙朝夕相伴，若是幸运地能结成伴侣的话更有无数好处，不仅能一饱眼福，还能提高性激素分泌的频率，金龙天生散发出的甜香还能让龙蛋孵化的概率大幅度提升。

　　最重要的是——金龙本身的繁衍能力也非常强，而在延续的下一代绝对不可能是小金龙的情况下，就会百分百继承另一半的系别和特质了。

　　于是等希维尔和韦因德到来时，这群龙已经就‘到底谁最适合抚养小金龙’这一点轰轰烈烈地展开了争夺抚养权的大战，出现频率最高的，无疑是最受龙崽子们欢迎的浴盐，蓄养的可供翅膀未完成长成前无法自行飞行的幼崽所骑乘的亚飞龙，能让他游来游去自由自在的温泉池，龙涎香木做的大滚圈，哦对了，还有自家的小崽子年龄刚好与小金龙差不多，可以做个好玩伴……

　　一张张龙脸扭曲，吵吵嚷嚷的杀伤力极大，要不是会议室的大小限制了他们的体型，光声波就够把屋顶掀翻了。

　　连希维尔在顶席落座，也没能唤回他们的注意力。

　　“希维尔族长。”

　　眼见着局势要不受控制，随时会大打出手的样子，连韦因德也没想到金龙的吸引力会大到这个地步，赶紧看向事不关己的族长。

　　希维尔微微抬手，表示知晓。

　　他的容忍度实际上也快到极限了，不用提醒，银龙也正要采取措施。

　　希维尔微抬眼睑，低低地念诵着什么……

　　不一会在吵得面红耳赤的龙们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躯越发沉重，迈不动步子，然后被一层坚不可摧的银壁给包裹住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镀银，而是灌注了龙族第一战神的希维尔的本源力的屏障。

　　看着他们在里头翻滚，挣扎着想跑出来，银龙不为所动道：“把小龙带过来。”

　　韦因德反对：“场面会变得更混乱的。”

　　“他们动不了。”希维尔平和道：“让他自己来选。”

　　毫不知情的弥卡被沃特抱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这堆造型诡异的龙‘雕像’们，下意识地以为是这头白龙是想他也做成这样怪模怪样的艺术品。

　　“对了，一直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韦因德刚一开口就卡了壳，才想起这事。

　　弥卡先前没说话，就是担心自己说出来的好不好是人类的语言，不过幸运的是，当他处于龙的形态时，声带系统只能说出龙语：“弥卡。”

　　“韦因德。”韦因德笑得慈眉善目，循循善诱：“你去选一个喜欢的。”

　　弥卡心里更发凉了——这是让他挑一个模板，然后再用他来照着捏一个的意思吗？

　　他赶紧摇摇头，偷偷地瞅了眼一言不发的希维尔。

　　希维尔刚好正看着他。

　　弥卡：“……”

　　韦因德笑了：“看来你很喜欢族长呢。”

　　真是好难得。

　　弥卡：喜欢个鬼。

　　弥卡不知道的是，族里的其他小龙从小就被遭过好战的希维尔痛揍的父母用‘再不听话把你送到族长那里住’一类的拙劣威胁所吓唬，导致阴影长大了都还存在，不到逼不得已都绝对绕着走——哪有傻到主动凑上来的。

　　他看出的是，这白龙显然要袖手旁观，没有一丝一毫要表态帮自己的意思，弥卡只好自发地躺下，开始业务不熟地卖起萌来——

　　他先是在桌子上平着躺下，又坐起身来，抱着尾巴揉成一团，在桌面上“咚咚咚”地来回翻滚。

　　他只见过有小狗是这样对主人卖乖的，然后就得了根带着肉渣的猪腿骨做奖励

　　希维尔：“……”

　　好在刚吃饱了很有力气，他滚得也很卖力，导致他们看着的时候，就是一个活力充沛的金团子在飞速地来回翻滚。

　　韦因德被逗笑了：“弥卡看起来玩得很开心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转得头昏脑涨的弥卡嘴角抽抽：要不是为了讨好你们……傻子才高兴这样做。

　　他累得想吐了就仰躺着歇会，就在这时，银龙的一根指头小心翼翼地在那软绵绵地起伏着的热肚皮上碰了一碰，就跟怕戳碎了那五光十色的琉璃似地快速飞撤回来。

　　弥卡僵硬地保持着原姿势，一动不动地就像条死龙。

　　韦因德：“族长？”

　　他眼中的银龙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只有那根指头微微勾了勾。

　　在一阵死寂中，他沉默着，几不可闻地轻轻颔首——

　　“嗯。”

　　韦因德却不知道他这句‘嗯’指的具体是哪一件事：“那小龙……”

　　“放我那。”龙族族长敛起眼底方才流泻出的一点温情，再次回到正常的雍容华丽，只在那低醇如仙琼美酒的嗓音里带出极其罕有的浅淡笑意，意有所指道：“不然他就白表演了。”

　　韦因德茫然不解。

　　随着希维尔目光所指的方向，他也看向弥卡，只见怯生生的漂亮小金龙眨巴着纯洁的眼睛，一脸‘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的无辜。

　　银龙淡淡一笑，留下一地龙雕像转身离去。

　　弥卡眼皮一跳。

　　……这只死肥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