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缠龙，右描凤》鲁庵

3、第 3 章

　　薛生白闭口不言。

　　颈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薛生白的脸色渐渐发青，很快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他仍是一言不发，干脆闭上了眼。

　　风三清哼一声，另一只手扣住他肩头一抖一拉，瞬间又卸下他两条手臂。

　　薛生白一声没吭，直接厥过气去。过了一会儿悠悠醒转，仍是死死咬紧牙关，只觉着肩臂上的剧痛反而让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风三清见他额上冷汗串珠似的顺着脸颊滚落，却怎样都不吐口，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平日对风二还算尽心，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薛生白，只要你立誓从此追随少谷主，对他永无二心，我就饶了你性命。”

　　薛生白默然半晌，点头答应，没有人会轻易和自己的生死过不去。

　　风三清逼着薛生白吞入一粒腥臭的丸药之后，帮他接好手臂，熄了烛火，道：“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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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红彤彤的日头爬上了天边。

　　薛生白几人收拾停当，提着包袱来到嫏嬛阁，少谷主却还在房中睡得酣甜。

　　苏莞忍着将人挖出被窝的冲动，溜溜达达等在石阶下。转悠了半个时辰，里头还没动静，他终于忍不住摸出笛子吹了起来。

　　风二被清脆欢快的笛声吵醒时一肚子的火，直想找人撒气。

　　苏莞听到房中动静，忙收起笛子端了早饭在门外候着，等他穿衣洗漱完毕拉开门，才陪着笑进屋，见眼前的人凤目红唇，轻恼薄怒的样子煞是有趣，笑道：“京城路途遥远，少谷主吃了饭就早些起程吧。”

　　风二揉了揉脸颊，奇道：“谁说去京城？”

　　苏莞不愿意了：“你昨儿说的！别耍赖！”

　　风二混沌的脑子这才想起来，昨天有钦差来，风三清说不如去京城逛逛，自己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他不由有些发愣，昨夜醉得狠了，迷迷糊糊似乎还听那人说了什么重要的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这药王谷的日子着实腻了，去哪里也都无妨。

　　他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苏莞拉着他到桌边坐下，自己乐颠颠地出去招呼人准备起程。

　　风二拿筷子扒拉着面前碗碟里的黑玉粥、蟹黄饺、天香糕，实在没胃口，想发火，左右看看出气筒不在，只得作罢。

　　这时管家风三清进来，垂手站在一旁。

　　风二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出声，扔下筷子没好气道：“有事么？”

　　风三清凝视着他，脸皮僵尸一般，一双眸子却是与平日里全然不同的温和莹润：“少谷主这趟出远门，可别总由着性子胡闹了。有事情交代薛生白他们便可。”

　　风二挑了挑眉，翘起二郎腿向后靠上椅背，斜睨着他半晌，道：“风三啊，你不过是我药王谷的管家，管天管地难不成还要管着少谷主我吃饭拉屎么？”

　　听他话说得鄙俗，风三清目光闪了闪，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转身朝外走去：“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少谷主，我也该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风二脑中忽地闪现他昨晚跟自己道别的言语，不由一惊，喝道：“风三清，我师父可没准你走！”

　　风管家头也不回，悠悠道：“我答应他留在药王谷十载，日子过得可真快。”

　　“那三娘呢？”

　　“当然和我一起走，我自己的老婆！”这人的声音里露出难得的笑意，跨过门槛踏入了明朗的日光里。

　　风二默然瞧着他的背影，脸上神色变幻，一口气堵在胸口，更是什么都吃不下了，索性推开碗筷起身出了门。

　　院子里风三清的老婆正叉着小蛮腰，张牙舞爪地指挥着仆从搬箱子拉铺盖，管家只在一边静静地陪着。

　　风三清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虽然名义上是管家，可人人都知道，这整个药王谷的大小事务多数都是风三娘说了算。众人见怪不怪，都自觉听这位垂帘的管家婆吩咐。

　　风二眼睁睁瞧着风三娘已经让人装了满满四车东西，每辆车旁跟着两三名仆从，就这还招呼着再来辆车。一旁薛生白等人也已收束停当，整装待发。

　　瞧这阵势，是举家逃难还是要搬去京城占了皇帝的窝啊？

　　他噗嗤一声乐了，招呼苏莞过来。

　　苏莞没经过这阵仗，正半张着嘴巴痴愣愣站在石阶上瞧着，听他召唤忙迎上去，将怀里抱着的狐狸毛大氅给他披上，连声道：“就快好了，就快好了。”

　　风二吃吃笑道：“苏莞大爷，若是这路上遇到贼人，不知道您是先护着少谷主，还是护着我药王谷的这些家当？”

　　苏莞定定地瞧着他长目微挑，言笑晏晏的模样，心里欢喜得紧，并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诺诺应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奔过去拦住风三娘劝道：“三娘，你家少谷主不过是去京城逛逛，用不着这许多……”

　　话没说完，被风三娘一记眼刀逼回了肚中。他只好回过头看向一旁的风三清，讪讪一笑：“风管家，你家婆娘好生厉害。”

　　风三清将僵尸脸别到一旁，只当没听见。苏莞只得求救似的望向风二。

　　风二无奈，迈步上前，到了风三娘的身侧，温言道：“三娘，这次出门我只带着苏莞、薛生白他们五人做个伴。路途遥远，多有不便，带些随身日用之物便好。”

　　药王谷居于西北边境苍凉山中，虽是风光秀美，四时多春色，却到底地处偏僻，五岭迤逦，一路行至京城，也是不近的路程。

　　风三娘凝眉回身，见他郑重点头，只得朝院子里摆摆手。众人得令，忙拉骡子架箱子，刹那之间撤了个干净。

　　苏莞目瞪口呆瞧着瞬间空荡荡的院子。

　　风二早已经翻身上了他温顺漂亮的白马，火红的裘毛间露出半截玉白的面颊，迎着朝阳微微抬起尖削的下巴：“苏莞大爷，可以走了么？”

　　苏莞忙扯了一匹高大的黑马过来，仰着头问他：“可还有什么要向管家交代的？”

　　风二摇头，抖开缰绳就要走。

　　风三娘快步上前推开苏莞，将一个小包袱沉甸甸地挂在了风二马鞍上，接着又举起一只锦囊：“少谷主，这是我当家的准备的，您贴身带着。”说着话眼圈儿先发了红。这么些年她也算是看着风二长大的，就要分别，多少有些不舍。

　　“多谢你啦，三娘。”

　　风二接过来，抬头看向风三清。这人棺材脸上仍是没半分表情，只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关切的笑意。风二轻哼一声，接过锦囊随手塞进怀里，调转马头便走。

　　苏莞忙不迭跳上马，未及坐稳，便使力一拍马屁股就追。黑马性烈，吃痛之下昂头抬脚，不及嘶鸣，已箭一般窜了出去。苏莞惊呼，手忙脚乱抱住了马脖子，险险没摔下来。

　　看到他的狼狈相，三娘破涕为笑，风三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风二这回出门，没带药王谷的仆役，只让薛生白几人陪着，苏莞先追着少谷主骑马走了，余下四人被风三娘塞进了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一路跟随而去。

　　风二出了谷口，忽然勒住马，回身遥遥向谷中看去。

　　“怎么？舍不得么？”苏莞笑嘻嘻地贴过来，“不过是出去玩几天，很快就会回来了。”

　　风二瞪他一眼，见南思英驾着马车跟上来，调转马头就要赶路。

　　这时，忽然从谷外的山道中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他皱着眉望过去。

　　一列烟尘滚滚而来。

　　离得近了，众人才看清，马上骑者是十几名官差打扮的汉子。见到药王谷诸人，对方一行人放慢了速度。苏莞忙提马挡在风二身前，护着他朝后退了退。

　　对方为首之人生得威猛剽悍，腰上悬着一把样式古怪的弯刀，到苏莞面前停下，目光在两人周身一转，大声问：“这里是药王谷么？”

　　苏莞点头，朝谷中一指，这些人立即催马奔了进去。

　　风二奇道：“莫非又是京中来人？”药王谷向来不与官家来往，这短短两日，居然来了两拨官差，真是奇事。

　　苏莞道：“不知道又有什么麻烦，密旨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哪里管这许多，咱们走！”鞭声脆响，扬起天高海阔的期待。

　　出了药王谷，便是美人随处的江湖！风二只觉着自己的一颗心也仿佛跟着雀跃起来。

　　为了避免官差追上来纠缠，从药王谷出来，几人没到镇上歇脚，直接从镇外绕上官道，一通急赶，出去几十里地。养尊处优惯了，风二早就腰腿都酸了，气哼哼跳下马，跌跌撞撞爬上马车，滚倒就大喘气。

　　好在风三娘准备的马车锦帷绣幄，宽敞舒适，四个人在车内也一点不觉着局促。

　　风二吩咐南思英继续赶路，自己在铺着厚厚的羊毛垫的车厢里翻来翻去，惬意得很。

　　苏莞也累了，却不想回车上休息，坐到南思英身旁央着要学驾车。南思英只好把位子让给他，手把手教他掌控车马，一边还得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马的马缰，防止它们跑了。

　　风二歇了一会儿，忽然肚子咕咕叫起来，想起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就叫着饿。

　　外头苏莞开始悠悠扬扬吹起了笛子。

　　冷小飞忙取出羊奶和点心摆到桌上，风二吃了两口，味道极好，刚想夸赞他两句，一抬头见这小子早已经兔子似的躲到一边去了，顿时火大，摆着手要把他撵出去骑马。

　　冷小飞从来没骑过马，吓得脸都白了。

　　薛生白笑着说：“别怕，我来教你。”拉着他的手钻出车厢。

　　风二回头瞪着沈六翼问：“六翼，你看少谷主我像是个恶人么？”

　　沈六翼出身金针沈家，手里活计从不离手，这会儿正在缝制一件花孔雀似的锦袍，说是苏莞苏小公子要的。

　　听到风二问话，他头都没抬，手中金针翻飞，口中嗯了一声，顺带着还点了点头。

　　风二气结，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

　　还没等他把这口冤气顺下去，外头突然咕咚一声，接着就是冷小飞一声惨呼，随后车门打开，人被薛生白拎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