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缠龙，右描凤》鲁庵

21、第 21 章

　　风二更是担心：“连太子都来了？师父，我跟你一起去救人！”

　　李易水微微摇头：“救人的事，不能急。眼下倒是有更要紧的事做。这次捉捕叛党，尚不知是皇帝的旨意，还是太子私下的主意。我这几日去寻了个安稳地方，这次回来，便是要将谷中人众，一起迁移过去。”

　　风二惊道：“师父这是要放弃药王谷么？”

　　“总要做个万全的打算。”

　　“这么短时日，能有什么地方可让这么多人安身。”想到药王谷一百多老幼妇孺，只怕从此风餐露宿，再没有安稳日子过，风二心中颇觉凄然。

　　“你不必担心。狡兔尚有三窟，祁王旧部，自然不会只有这一个地方落脚。”李易水神情倦怠，似乎不愿多谈，“你先回去吧，师父累了。”

　　“哦。”风二挠挠头，知道师父早已安顿妥当，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看他疲惫的神色，终于还是站起身，在房中转了一圈，道了声“师父休息吧”，轻手轻脚离开了静室。

　　过了没一会儿，甬道里又有一阵轻浅的脚步声从外面进来。这人一路犹豫着到了跟前，轻轻唤了声：“李谷主。”

　　“不请自入，非君子所为。”李易水缓缓道。

　　来人低笑一声：“少谷主忘记关闭石门了。”

　　李易水睁目，打量他片刻，道：“端王？”

　　“正是。”流熙整了整衣饰，抬袖深深一躬，口称“李伯伯”。

　　李易水身子不动，朝旁斜斜滑出数尺，淡淡道：“端王爷身份尊贵，小老儿实不敢当。”

　　流熙依旧躬着身，恭谨道：“贵妃曾言，见到易水先生，必以子侄之礼相待，小侄不敢忘贵妃教诲。”

　　方才风二离开师父闭关修炼之处，想起忘记关闭门户，掉转头回来，见到流熙鬼鬼祟祟进来，怕他对师父不利，跟过来看看，正巧听到了他这句话，心道，他姥姥的，这王八蛋居然还跟我师父套近乎！

　　就听李易水冷冷道：“山野之人，早不知朝代更迭，更不敢遵贵妃娘娘之命。”

　　流熙微微一笑：“贵妃还曾言道，易水先生必不肯受，因此命小侄将生辰八字将与先生看。”说着将随身腰刀刀柄旋下，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从中抽出一块发黄的绢帕递了过去，“贵妃说，您看到这个就明白了。”

　　风二心头砰砰一阵乱跳，生辰八字，莫非这是要提亲了么？老子可还没答应！不不，老子是不会答应的！

　　李易水接过展开，丝娟一角绣着一朵艳红的牡丹，绢帕上赫然几个灰暗的血字，血色深浅不一，笔画凌乱，显然是用指尖写就的。他目光微凝，又翻来覆去仔细查看那朵牡丹的绣工，再端详了下流熙，轻轻抽了口气：“原来你是祁王的……”突然两掌一合，薄绢已在瞬间化为齑粉。

　　流熙垂首：“是，贵妃说她当时寻到我们时，母亲已遇难，我也险些被母狼叼走。”

　　李易水微微点头：“你母妃……”

　　流熙接口道：“宫中记载，是一个宫女，生产之时，死于血崩。贵妃言道，一切都天/衣无缝。”

　　李易水微微颔首，神色凝重，似乎有什么难决之事，良久，道：“贵妃是我师妹，你称呼我一声师伯，已是小老儿的尊荣。”

　　“不敢。流熙见过李师伯。”他说着要跪地见礼，被李易水轻轻拦住，“流熙，你身份尊贵，师伯当不得你的大礼。”他似乎有些神思混沌，竟是起身出了静室，扬长离去。

　　流熙刚轻轻舒了口气，风二跳出来，上前狠踹了他一脚：“敢跟我抢师父！要你好看！”

　　流熙也不闪避，只笑眯眯受着：“师弟莫急，今日刚认了师伯，尚未提及亲事。”

　　风二被他气得要吐血，又踢了两脚，见这人仍是不避不让，便觉无趣，甩甩袖子愤愤然转身就走。流熙却在身后急急唤道：“师弟！师弟！我不识得路，你带我回去。”

　　“呸，谁是你师弟！”风二不再理他，飞奔而去。

　　流熙慢慢踱出来，抬头望着清亮的夜空中弯弯的月儿，摸了摸鼻子，喃喃道：“药王谷的日子，很值得期待啊。”

　　风二奔了一阵，见流熙没追来，便放缓了脚步晃晃悠悠往回走。端王固然是个麻烦人，可师父方才说的谷中人众迁移的事儿更加重要，风二想着，便往揽春园去，打算和薛生白商量一下。

　　到了园子门口，正遇上回来的沈六翼，说端王等人已安排到偏僻些的谢春园居住，厨下这就将餐饭送过去。

　　风二大大夸赞了他一通，忽然觉着自己也饿了，便道：“我去看看小白，你们在哪里用饭？”说着拿眼直瞧沈六翼。

　　沈六翼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笑：“要不我们就在小白房中吃，少谷主一起吧。”风二连连点头，见他回头又要去厨房安排，问：“小飞呢？怎么让你跑来跑去的。”

　　“没事，”沈六翼指了指园子里，“小孩子，捉了只兔子，玩得正开心呢。”

　　风二便继续往里走，刚进了园子，就听到冷小飞咯咯的笑声。过去一看，少年正在廊下逗兔子玩，不停地指挥着站起来坐下，这会儿已经能驯养得小兔子直立起来吃草了。风二看了一会儿，颇觉有趣，便蹲在一旁跟着呼喝起来。

　　过了一会儿，沈六翼带着厨房的仆役端了托盘进来，笑道：“都去净手吃饭吧。”

　　风二跳起身，板着脸道：“冷小飞你只顾着贪玩，罚你回头将小灰送到嫏嬛阁去。”说完大步奔向薛生白的房间。

　　冷小飞正玩的欢快，如同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脑袋，顿时蔫了。小灰趁机蹭上来，大口吃着他手中的青草，吃完之后，还不停地拱着他的手掌找东西吃。

　　沈六翼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道：“明儿六翼哥再陪你去捉，多捉几只。这只就给少谷主玩儿吧。”

　　“谢谢六翼哥。”冷小飞擦擦眼睛，将小灰抱进了箩筐里。

　　风二推开薛生白半掩的房门，大声道：“小白我进来了！”

　　薛生白正靠在里屋床榻边上翻看帐册，抬头朝他微笑：“少谷主来了。”

　　“来了。别看账本了，药王谷都要散伙了。”风二迈步进屋，到他床边蹲下，瞧了瞧他的脸色，顺手给他搭上脉，脉象依旧虚滑得很，不由越加惭愧：“小白你中的毒怎样了？正好师父来了，回头请他给你看看。”

　　“还好，我自己还能控制得住。”薛生白把账册朝里挪了挪，腾出空让她在床边坐下，“散伙是什么意思？”

　　风二叹了口气，悄声道：“我师父回来，说太子来了府城督察，只怕南思英他们一时救不回来。为了安全起见，师父打算把药王谷的人都迁走。”

　　薛生白点了点头：“李谷主想的周到，只是这么多人搬家，要想掩人耳目，却是不易。”

　　“师父总有法子，不许我多问。”风二说着有些郁闷，自己白活了这么大，遇事都不能帮上师父分毫，想想便觉愧疚。

　　这时外屋桌上摆好饭菜，沈六翼进来招呼两人吃饭，风二忙跳下榻去扶薛生白。他笑着摆手：“不用，我好得很。”

　　药王谷的伙食虽然偏素淡些，味道却极好。风三清当管家的时候，每过一段时日就会从各种有名的酒楼“请”来几位大厨师傅，以满足少谷主的口腹之欲。因此，这些年天南地北各大菜系几乎都吃了个遍。

　　风二这几天都没能安心吃顿饭了，这会儿甩开腮帮子好一顿吃，脑袋都要埋进了碗里。薛生白等人一边吃一边谈论刚刚来到的端王爷一行。风二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薛生白转头问：“少谷主，端王要住多久？”

　　风二也不知道，忽然间食欲全无，发起愁来。这王八蛋竟然变成了师父的师侄，只怕最近想撵也撵不走了。

　　忽然沈六翼道：“对了，方才听他们说，刚收到消息，说有个叫什么小云的让人害死了，好像人人都很震惊。”

　　风二也很震惊，手中的筷子吧嗒掉在了桌子上。

　　费小云被害的消息令谢春园凭空蒙上了一层阴影。流熙从后山回来时，众人正商议着如何应对。

　　费小云背叛端王被发现不过数日，消息就传了出去，就着刚送她离开的时机下了手，对方行动之迅速令人惊骇，对手的身份也昭然若揭。正说着，见端王回来，便都起身立在一旁。

　　沈遥禀道：“小黑带来的消息，也不是很详细。就是傍晚时候发生的事儿，老七只说对方只有一人，蒙着面，出手如电，一招毙命。老七和带着的几名属下兵刃都没出鞘，这人就已功成退去，不留丝毫痕迹。轻功之高，从所未见。”

　　流熙默然片刻，道：“让路七报官吧。”这次是端王亲卫十三鹰中的路七带人办的差事，路七做事向来灵巧机变，轻易不会出差错，这次，是遇到了高手。

　　沈遥犹豫着道：“爷，咱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众兄弟都憋着一股劲呢！”

　　流熙看他一眼，再次道：“我说了，报官！”

　　旁边一人悻悻道：“咱们自己就是官！”

　　“刑名案件下有地方衙门，上有刑部、大理寺，还轮不到吾等插手。”流熙淡淡说罢，在桌旁坐下，“都用饭吧。”

　　沈遥忙招呼大伙儿都坐下，自己拿碗去给流熙盛饭。

　　用过晚饭，众人各自回房休息，沈遥却跟在流熙身后。到了门口，流熙回身看他：“有事么？”

　　“太子来府城了，只怕是冲着咱们来的。”沈遥露出些许愁容，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爷，自我等班师回京，便没断了是非。爷这般容忍，太子仍逼迫若此……爷您……”

　　“还有旁的事么？”流熙打断他的话。

　　沈遥愣了愣，期期艾艾：“最近听传言，皇上龙体……”抬头见王爷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忙打住话头，就要退下，“爷您歇息吧！”

　　流熙忽然道：“站住！”沈遥便站下。流熙慢慢踱到他近前，低声道：“沈遥，回京之时我就说过，准你们解甲归田。今日还是那句话，你告诉十三鹰的弟兄，是走是留，听凭你等自己选择。若是真要跟着我，往后做山野村夫也好，做朝堂王侯也罢，再不许替我流熙拿主意。”

　　沈遥面色一变，抱拳躬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