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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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莞最近总爱出谷闲逛。
这天直到晚霞满天、日头西落了，他才从药王谷外面匆匆赶回来，跳下马将马缰马鞭扔给仆役，俊脸泛红，额角透着薄汗，一身束腰的锦衣也沾染了风尘。
管家风三清堵在嫏嬛阁院子门口，抄着手板着一张万年棺材脸道：“少谷主今儿已问了多次，公子再不去应卯，怕是又要挨罚了。”
苏莞没理他，扶了扶歪斜的帽子，把人扒拉开兴冲冲大步闯进了门。见屋内外皆无人影，便提起袍角向后园疾奔，一路惹得仆役都捂着嘴偷笑。
风三清犹豫一下，也慢悠悠跟了过去。
这时节已是早春三月，日光煦暖，药王谷内更是春意盎然。人人都换上了单衣，少谷主风二却仍怕冷。
他是刚出娘胎不久就被谷主李易水从雪窝里捡回来，一口米汁一口药喂大的。虽然身子骨打小就弱，三日一大病，五日一小灾，整日泡在药罐子里，可除了生得个头矮小些，面皮子白嫩些、胳膊腿儿痩弱些、说话中气欠着些，倒也赖赖巴巴磕磕绊绊长成了药王谷风流倜傥的少谷主。
听谷中的老人说，除了风二，谷主早些年还收过一个大弟子，丰神如玉，聪颖多才，李易水爱如掌珠，授以衣钵，可惜这人没几年竟叛师离去。彼时谷主心伤之下，闭关年余才缓过劲来。后来，就只收了少谷主这么一个关门弟子——其言若喜之，其心实憾焉。风二对其言外之意毫不介怀，既然这事儿师父从不提及，他便也懒得多问。
此时少谷主风二裹着一身火红的狐狸毛大氅，正斜倚在樱桃树下的软榻中，悠闲地闭目休憩。橙暖的霞光透过树隙洒在他白嫩的脸上，看起来眉目妖娆，活脱脱似一只慵懒的翻毛狐狸。
旁边坐着身着素白衣袍的薛生白，正左手持着书卷，右手信手拈了盘中樱桃一颗颗送入风二口中，一边慢声细语给他读着野史听，双眸含笑，怡然自得。风二身后却立着一身黑色劲装、一脸苦大仇深的南思英。
苏莞远远瞧着榻上那人着实赏心悦目，便快步上前拉开薛生白，自己脱了靴子盘膝坐在风二身旁。
薛生白也不计较，自到一旁石凳上坐下，随意翻着书。
苏莞便替了他喂风二吃樱桃，顺便偷香窃玉，上下其手，可刚摸了一把小手，就被少谷主抬脚踹下软榻，正巧滚到了刚踱过来的管家面前。
风三清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瞧着他，看这意思就没打算伸手扶他一把。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苏莞翻身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脸上笑意不减：“少谷主，我今天刚得到两个消息。”抬头见风二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只得老老实实坐回他身边，道，“冷月山庄庄主冷剑秋已正式接任武林盟主，堪称武林第一人了。”
这下风二眼皮抖了抖，慢慢睁开，黑澄澄地眼瞳望向树隙间浮动的光影，咬牙切齿道：“冷剑秋这王八蛋越爬越高，如今已无人能及，老子这仇看样子是报不得了！”
苏莞知道他两年前的那场大病与冷剑秋大有关系。
不知风二和这人犯了什么冲，以至于最后险些走火入魔，废了功夫，整整将养了三个月才恢复了元气。
看着眼前这人抬着尖削的下巴，薄唇红润，愤愤然的模样，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就这点微末功夫，还敢去寻冷剑秋的晦气……正暗暗腹诽，风二突然转过头：“看你这两天鬼鬼祟祟的，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苏莞被他的目光逼视着，垂下了眼皮，有些迟疑道：“新近周围县镇出现了不少武林人物。”
风二睨了他一眼：“又与我何干？”
“近日江湖传言，天机阁前任阁主富可敌国的藏宝图已落在少谷主你的手中，我只怕是有人故意冲着咱们药王谷来的。”
一旁立着的风三清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颤，目光中陡然掠过一道厉色，顿了下，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又是藏宝图，还有没有新鲜玩意儿了！”风二嗤地一笑，懒洋洋道，“不过，最近药王谷花销太大，穷得很，有人惦念着才有生意。”
花销太大？
众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都暗道：“要不是你见天的可劲儿折腾，药王谷的银子能这样流水介花出去……”
江湖中都知道，药王谷少谷主好美人。
但凡遇着来谷中求医问药的俊美男子，不收诊金，不要财物，却只要求对方留在他身边做一年的仆从。因此江湖中人要入药王谷，都必定先自污其面，或故意捯饬个歪嘴斜眼的模样，以免被天杀的少谷主瞧中，留在这鸟不生蛋的荒谷里伺候这无赖，那真是人生悲剧。
只苏莞苏小公子是心甘情愿自觉自愿留下来的，尤其混得风生水起，过得兴致勃勃。
说起苏莞，却是有些来头。他身份金贵，是江南三大世家之一苏家的小公子，身世好，相貌好，功夫好，人缘好，无处不好。
江湖传言，苏莞自被这位少谷主一剂药方救了性命，便一见倾心，再见倾人，终于于两年之前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趁着风二大病缠绵、最为狼狈之时登堂入室，爬上了少谷主的床，就此赖着再也不愿离开。
药王谷从管家到仆役个个称奇，都不知自家少谷主使了什么妙计，竟能迷得这位堂堂世家子弟抛家弃祖、净身出户来了药王谷为奴。
说起来，这几年李易水早已不问俗事，总有大半日子不在谷里，于是里里外外便都由着这位少谷主当了家。
一到此时，风二就好比那猴子充了霸王，小鬼当了阎王，撸起袖子甩开膀子，支使着人今儿拆个丹庐，明儿掏个山洞；头天栽下一片芍药，转天又刨了坑挖成个水池子种莲藕，由着性子改天换日，恨不得将药王谷糟蹋个干净。
便是平日里吃喝穿用，他也都百般挑剔，如市井妇人，絮叨啰嗦，折腾得谷里的管事、药童、仆役，个个避之唯恐不及，没死了爹娘的要紧事儿绝不会主动往他身边凑乎。
于是，少谷主居住的嫏嬛阁更是千山鸟飞绝一般的清雅素净。
初时，谷主云游回来，众人还纷纷前去告状。李易水听了，不过是微微一笑，依旧听之任之。少谷主顿时胆气肥壮，愈加变本加厉起来。连管家风三清都早已经对这个混不吝的人放任自流了。
也只有苏莞能受得，要风给风，要雨给雨，恨不得摘了天上的星儿捧给他才好，把风二伺候得如顺了毛的富贵犬，滋润着呢。
渐渐的，少谷主除了性子极惹人嫌，那看不得美人的毛病也是愈来愈重。
谷中现今就住着四位被迫留下的美人，峨眉的薛生白、青城的南思英、金针沈家的沈六翼、冷月山庄的冷小飞。这几人无不是被迫留在谷中，天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苏莞吃了两颗樱桃，见少谷主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也跟着嘻嘻笑道：“在谷中呆着久了，左右无事，正巧下月十五冷剑秋这厮要在冷月山庄召开武林大会，不如咱们明日便启程去瞧个热闹吧？”
风二伸出一指，在他前胸轻轻点了点：“我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话刚说完，忽然觉着心头无名火起，挥手推翻小几，竹盘跌落在地，樱桃四溅，把苏莞吓了一跳，忙弯下腰去收拾。就听到头顶冷森森的声音道：“冷小飞呢？让他多整些下酒菜来，庆贺冷大盟主荣升，把六翼也叫来，今晚大伙儿不醉无归！”
冷小飞是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不过是半年之前陪着师伯来药王谷看个脚气，就被风二留下来做了苦役。这几个月倒是习练得入厨能煮饭，出门能种菜，上树能掏鸟，下水能摸鱼，把个名门弟子历练得十八般技艺样样精通。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完全暗下来，浑圆的明月在厚重的云层里穿行，周围的花草树木都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晰了。
苏莞倚在软榻旁随意吹着笛子，时而停下来给风二捶捶腿，信口说着这几日听来的江湖趣事。南思英依旧苦着脸木桩子一样立在风二身后，不言不动。
薛生白左右看看，只得扔下书，起身去将后园的灯一盏盏点上。
这时，披一身锦缎彩衣的沈六翼帮着冷小飞将酒菜端上来，冷小飞摆好碗筷照旧是夹着尾巴就要溜走。没想今日少谷主可没那么好脾气，让南思英揪了人过来按倒，一人灌了他一壶酒才作罢。
少年远远逃开，蹲在阴暗的芍药园子里吐得肝肠寸断，桌旁四人都是一脸同情之色。
谁让他是冷月山庄的人呐。
最后还是薛生白看不过，去扶起他送回了揽春园的住处，又吩咐药童熬了暖胃醒酒的汤药喂他喝下去。少年哑着声道了谢，惨白着脸窝在床榻一角，尤其显着羸弱无助，薛生白不觉暗暗摇头。
回去时桌上杯盘狼藉，几人都已喝得多了。
风二和苏莞都快趴到桌底下了还在猜着拳拼酒。沈六翼不胜酒力，已将一身霓裳舞得戏台上飞仙也似的繁复华丽。连平日不苟言笑的南思英都手持木筷敲着桌子胡乱吟唱起来。
风二见他回来，一把推开苏莞，吃吃笑着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倒酒。薛生白刚帮他倒了小半杯，一抬头，见管家风三清提着一盏风灯顺着花园小径走过来。
这人行走起来无声无息，灰色的宽袍随风而动，风灯幽幽的光影映着他木然的长脸，很有些诡异。几人都安静下来，怔怔看着他到了风二身旁，微弯下腰，轻轻唤了一声：“少谷主？”
风二抬起眼皮瞧他，嘴角带笑，目光散乱。
风三清一字一句清楚道：“京中来了钦差，要见少谷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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