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明月与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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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忽然起了怜惜之情，微微弯下身，笑着对他道：“我们没有欺负你娘，你娘是举世无双的奇女子，尊敬还来不及，何来欺负一说？”
顾惜朝嗫嚅了一下，一双轻灵通透的眸子不信的眨了眨，但是见到李寻欢带着温和安抚的微笑，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孩子穿着的青色的衣衫明显不是很合身，看来是裁剪过后才上身的。李寻欢见孩子把自己的手缩的很紧，衣服的边缘还有些泥泞，便扬了扬眉。
“惜朝是吗？”李寻欢一语中的。“你出去打架了？老实说，如果不说的话我去告诉你娘了。”
“不要告诉娘。”顾惜朝有些惶急的摇头，连忙拉住他，阻止他回到顾倾城那里。“是我的错，我……”但是他在看到自己带着尘土的手把李寻欢的白衣抓出一片脏垢时，有些歉意的缩回手。
“我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李寻欢微笑道：“我是你娘的朋友，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会帮你出气的。”
“我只是，不想让他们说我是妓/女的儿子。”顾惜朝怔了怔，心里微微一痛，最后垂下眼帘。“我不想让他们骂我娘。虽然……虽然他们不知道我是谁的儿子。”
顾惜朝心中，娘从来是高不可攀的代名词，仿佛高天之月。他敬畏她却又渴望她的宠爱，从小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娘对他也只剩下严厉的要求。但是小小的他，已经知道娘的辛苦，知道她自己只身撑起一个鼎鼎盛名的红袖坊的不容易。
所以他想要变得更加的厉害，以后给娘更好的生活。
他有一次偷偷溜进娘的屋子，她累的趴在梳妆台前睡着，看到她疲惫的眉眼，忽然就觉得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了。
他怨怼过自己的身世，但是不后悔成为她的儿子。
楚留香见到顾惜朝稚嫩面容上的挣扎神情，感慨万千。他随意的支起下颌，淡淡一笑：“你去打架，但是你输了，是吧？”
顾惜朝语塞，只是狠狠的瞪了楚留香一眼，看来是被戳中了心思。
孩子面容姣好，虽然还未长开，俊俏的眉眼和如月华般白皙的皮肤简直是与顾倾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搁在顾倾城身上是风情万种，在顾惜朝身上，却是清朗如澄澈天空。他虽然漂亮，却不显得阴柔女气，即使长在脂粉堆里，见惯了来去逢迎，却保留的干干净净一颗赤子之心。
这是多难得的一个孩子。
“想不想打赢他们，想不想把那群嘲笑你的，侮辱你和你娘的人，全部都打趴下？想不想今后强大到可以保护你娘？”楚留香有过拐孩子的经验，所以这句话说得顺口无比。
“想！”顾惜朝斩钉截铁的说道，澄澈的眸光中带着些希冀。
“有志气。”楚留香拍了拍他毛茸茸的头，淡淡一笑。“好孩子，和我学两招吧。”说罢，楚留香回头看了一眼，不出所料，顾倾城捂着嘴唇倚在门边，眸中泪光盈盈。
“你很厉害吗？”顾惜朝仰起头问道。
“不算很厉害，但是足够让你保护所有想保护的人。”
顾倾城怔了怔，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与喜悦交织的神情。她虽没有武功，却是有见识的。这二人绝不是什么武艺平平的简单角色，因为她门前青草地上，只有红衣一人踩出的脚印。她所见过的武林大侠，从未有一人能够到达这种程度。
如果惜朝能够拜他们为师的话，之后的人生，定然不会拘泥于这红袖坊一方世界。
顾倾城走过来，对着楚留香就是一个深深的鞠躬。话语未落，却已哽咽。
“谢谢二位，真的……”
楚留香衣摆轻轻一拂，便把她不着痕迹的扶起。
“无事，顾姑娘，只是这孩子合了我的眼缘。”楚留香侧眼看了一眼颇为意动的李寻欢，知道李寻欢也是很喜欢这个小孩子。
顾惜朝愣愣的看着娘第一次对自己露出温柔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顾倾城蹲下身子，用帕子为顾惜朝擦拭脸侧沾上的灰尘，然后细细叮嘱道：“惜朝，你若要学武功，要好好听师父的话，别惹师父生气啊。娘回头给你整理一下东西，准备些钱财，我名下的铺子再转给你……”
“娘，你不要我了吗？”感觉到顾倾城此言不像是叮嘱，反倒像是托付，青衣孩子匆忙拉着女子的袖子，有些急切的哀求道：“是不是惜朝不听话？如果是惜朝哪里做错了，惜朝可以改……”
“顾姑娘，你这是……”李寻欢也听出了些什么，迟疑道。
“我知道两位不会长久呆在洛阳城，只是希望两位能够带惜朝出去见见世面，我不能让他在红粉温柔乡困得太久。”顾倾城道：“我知道这个请求很无礼，不过希望二位，能够满足一个母亲……小小的心愿。”
楚留香慢慢的说道：“顾姑娘放心，在下会照顾好他。”
既然答应下来，顾惜朝便是他的责任，想来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太过无趣了。
顾惜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转身就走，连顾倾城叫他都不听。
李寻欢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看来是以为被母亲抛下了，顾姑娘，你不去安慰一番吗？”
顾倾城安静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不了，他总是要长大的。”
楚留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道：“顾姑娘，你不是在安排惜朝远行，而是在……托孤吧？”
顾倾城脊背微微一震，她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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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花节第二日晚，有一个灯火花会。
这大概是整个四月洛阳最热闹的时候，平日呆在家里的女子都能提着灯盏出门看花，当然也不乏青年男女在这个盛会上一见钟情，从此订下终身的佳话。
夜色浓深，洛阳城不夜。
宛如玉带似的月光掠过屋瓦，斜斜照耀在石板路上。婆娑的树影间悬挂着一闪一闪的明灯，灯上垂下长长的丝绦，写着怀春少女的秘密。一路上，少女娇俏的声音，车水马龙声不绝于耳。扎着冲天揪的孩童举着手里的糖葫芦，和大人一起冲进人流中，惹起一阵笑骂。
摇着扇子的书生使劲了浑身解数去对那些百花灯谜，写得一手好字的能引起大家闺秀的侧目，就是仅凭这一点，就有寒窗几岁的举子争先恐后了。精明又巧手的摊主一边扎花灯，一边极力劝着前来游玩的少女们买孔明灯放上天，告诉他们这样便可心想事成。
所以楚留香这种和另一个男人带着孩子出来逛花灯的组合，就显得很微妙。
楚留香堪堪托住一个快要倒在他身上的女子腰，被塞了一块杏黄色的手帕。人家姑娘还没有娇羞的介绍自己叫什么名字，就看到他身边抱着孩子的李寻欢。
女子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无比，然后她抢过手帕跺了跺脚就跑掉了。
隐隐听到风中传来愤愤的声音：“好男人居然是一对！太过分了。”
楚留香一脸无辜的看着远走的少女，道：“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李寻欢忍俊不禁的抿唇微笑，道：“没想到香帅也有被女人嫌弃的一天。”
楚留香无奈道：“既然是因你而起，要不要赔偿一下我？”
李寻欢越发觉得楚留香好玩起来。他曾经听过的江湖传说中已经将楚香帅神化，他独步天下，风流多情，侠骨柔肠，好听的词汇听了一箩筐。
却没曾想，真正的香帅却有时像个小孩子一样爱玩。
李寻欢随手把不知道哪个姑娘塞给他的花灯递给被牵着手的顾惜朝，顾惜朝从来没来过这样的盛会，一双干净漂亮的眸子睁的大大的，似乎什么都很新奇。
楚留香暗暗叹息，这个孩子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怎么样的命运。
他们是外人，并没有办法说动意决的顾倾城，他们甚至不知道顾倾城要做什么，只是敏感的神经告诉他，顾倾城定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他恍惚了一阵，却发现李寻欢已经买了串糖葫芦递给顾惜朝，他吃的腮帮子鼓鼓的，玉雪一样的小脸在柔和的粉色花灯下更加可爱。
楚留香见这些花灯倒是精致的很，便提了三盏，付了银钱。等他抬头时，发现那一大一小已经在不远处人少的树下等他了。顾惜朝依旧是紧紧攥着李寻欢的衣袖，他似乎对他有一种天生的依赖和信任。
李寻欢就在悬挂满了红绳的树下望着他，唇边那一丝浅浅的柔和笑容，竟然绮丽如梦境。他白衣长袖，墨发微束，面若冠玉，在那一瞬尽显风流。
此刻明月皎皎。
“传说，在牡丹灯会上用花灯许愿很灵，要不要试试？”楚留香用手拨拉着上面画着莲花的灯盏，看着烛光明灭跳跃，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眸中似乎有着深沉如夜的火苗。
李寻欢顺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灯盏，笑道：“香帅信这样的传说？”
“如果是真的，你想许什么愿望？”楚留香扬了扬眉问道。
这个时候，李寻欢总是带着的或多或少的愁绪似乎都消解了，他眉眼弯弯，似乎真的在想应该许什么样的愿望。
楚留香含笑不语，把剩下的那一盏递给顾惜朝，问道：“惜朝呢？有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
顾惜朝捧着一盏画着栩栩如生的杜鹃花的灯盏，也想了想，然后脆生生的道：“我想让娘能够见到爹一面。”
楚留香闻言顿了顿，然后苦笑着道：“真是个好孩子。”
这孩子被他的母亲教的太好，他的母亲虽然把他护在羽翼之下，却又不吝于给予他刺激。所以他好进，自尊，渴望知识和力量，同时他有着最真诚的爱。
就连许愿，他想的也是别人。
楚留香从边上小摊借了笔墨，顾惜朝虽然年纪小，却能写得一手端正秀丽的小楷了，他工工整整的把心愿写在花灯上。
“楚先生，能不能帮我挂的高一点呢？这样说不定老天就能听到我的愿望。”
“……好啊。”
楚留香说罢，轻身提气，凌空而起。
他的身影像是直上九天一般，踩着空气拾级而上，眨眼间就触到了树冠。这棵树已经有近百年历史，却从未有人把愿望挂的那么高。
楚留香郑重其事的把顾惜朝的愿望挂在了最高处，想了想又失笑，自己居然也跟着一个孩子犯傻。
此刻已经燃起了烟火了，树下人影稀少，倒也没有人看到楚留香这一惊世壮举。
待楚留香回到树下，看到探花郎牵着顾惜朝，猜着对他来说幼稚到极点的灯谜。顾惜朝猜准了一个，李寻欢便弯起唇角夸他聪明，顺便塞给他一块糖，这种哄孩子的幼稚举动，完全看不出方才大家少爷的儒雅温润，风流潇洒。
楚留香合拢了他的折扇，笑着赶上了他们。
看来犯傻的，也不只他一个啊。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明月与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