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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醉酒 ...

  •   赵匡胤霎然怔住。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觉得天地万物在那顷刻间,仿佛也骤然归于静止,一切黑白无声,只有怀中人的温度,伴随着那若有若无的熏香气息,混杂着酒气,向他飘来。

      他身子僵住不敢乱动,生怕惊扰到了对方。有些仓皇地举目四顾,然而小厮和丫鬟早已退了个干净,院中空落落的,唯有北风拂过,再无第二个人。

      别无他法。赵匡胤迟疑许久后,只得一咬牙关,将人拉起,小心翼翼地背在背上,朝屋内走去。

      李从嘉身量清瘦,伏在背上轻得并无太多重量;从院子回到卧房距离也不远,不过几十来步的距离。然而赵匡胤却走得心猿不定,意马四驰。

      似有若无间,只觉得对方呼吸间吐出的气息,温软而轻暖地落在脖颈后侧,有些酥酥麻麻的痒,一直痒到心底最深处。

      注意力莫名地被全然吸到了那一点,于是他脚下的每一步,便也莫名地好似踩在了棉花上,不知该如何使力。

      这并不长的一段路,他仿若走了好几年。

      及至来到李从嘉卧房门外时,赵匡胤发现在这寒凉的冬日里,自己竟已大汗淋漓。担心这汗水弄脏了身上的人,他不敢耽搁,推门屋,匆忙却又略带笨拙地来到床边。小心地弯起腰身,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

      然而正在这时,原本早已不省人事的李从嘉,却忽然伸出手去,将他的脖颈死死圈住了。

      赵匡胤猝不及防,被他拉得骤然前倾了身子,还好赶紧用手撑住了床板,才不至于栽倒在他的身上。然而还没来得及送一口气,却骤然觉察到一缕温热的气息,轻轻地扑在自己的耳后之处。

      一个声音带着吴侬软语独有的风情韵致,吐气如兰地道:“别走……”

      赵匡胤只觉脑中一个惊雷闪过。莫名地,一股冲动忽地从身体的某个深处腾起,直冲发顶,让他措手不及。

      几乎本能地,他扬手推开了身上的人。推开之后又忽然觉得不妥,忙伸手去捞,却又到底太迟了些。

      李从嘉绵软无力地仰面倒回了床上,好在有身后厚厚的狐裘作垫,故而并未摔着。醉眼迷离间,他看着自己头顶上方的人,眉梢眼角中因为薄醉,而添上了几分风|流却并不轻薄的意味。

      一目重瞳漆黑如墨,在半闭半睁间,带着一种近乎妖冶的妩|媚。

      赵匡胤眨了眨眼,及至再重新看去的时候,对方眼底似乎又只剩了满目的迷醉,空明洁净得,几乎一望到底的迷醉。

      他便只道自己是看错了。

      而李从嘉同他对视着,半晌后却微微弯起了嘴角,笑容竟是意外的纯真。及至再行开口,声音已经模糊,“庆奴,这便要走了么?再唱一回《浣溪沙》给我听听如何?如何……”

      赵匡胤闻言又是一怔:原来……是认错人了,而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么……

      不,他刚才什么也没想!

      即便如此告诉着自己,赵匡胤却依旧觉得这屋内似是如炎炎夏日般,热得人一刻也无法多待。草草拉起一旁的被衾将人掩上了,便转身逃离一般地出了门。

      门外,几个丫鬟听闻风声正往这处而来,赵匡胤见了忙道:“安定公有些醉了,我已送他回房,其余的……你们快进去照料一番。”

      丫鬟们平素里只觉得这位半路来的“小厮”虽然模样俊朗,却总是面目沉冷,不好想与的模样。平素里也只是跟在殿下左右,除此之外便极少主动同旁人多说一句话。但此刻她们却意外地发现,对方古铜色的脸上微微泛了红,模样竟是仓皇而窘迫。

      丫鬟们未及多想,只道他陪着公子殿下多饮了几杯,掩口回眸看着他而笑了笑,这才进了屋。

      及至回廊上再无一人时,赵匡胤这才悄然地松了口气。

      他却并没有动,而是一直静静地立在那里,直到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天气,将他身体里涌起的那股莫名躁|动尽数褪去之后,这才悄然离去。

      *****

      李从嘉虽极容易醉,醉得又格外不省人事,但酒醒之后倒也一切如常,又极快地恢复成了那温润如玉,和煦如风的模样,依旧如往日一般,时时研究字画,赏玩歌舞,兴致来了便大醉而归。

      唯独赵匡胤跟做了贼一般,再不敢对那日的事情提及半分。

      日子这般相安无事地,倒也一连过上了好些时候。直到有一天,李璟突然来到安定公府。

      他并未让人传报,故而李从嘉始料未及,及至匆匆做准备时,对方已然闲庭信步地来到了书房之中。便只得吩咐同在房中的赵匡胤退至一旁,自己快步迎了出去。

      “朕今日退朝时,突然想起这些时日政事缠身,倒许久不曾来你这里了。”李璟摆手示意他免礼,笑道,“却不知从嘉近日可有什么新作?”

      李从嘉同自己的父皇,在诗词方面可谓是同道中人,故而闻言也不谦虚,便温文笑道:“倒是有一首《子夜歌》,还请父皇不吝斧正。”

      说着便回到案前,拿出一张薛涛笺来,递了过去。李璟低眉一看,但见上面写着的,是一首《子夜歌》: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缥色玉柔擎,醅浮盏面清。

      何妨频笑粲,禁苑春归晚。同醉与闲平,诗随羯鼓成。

      看罢之后他笑了起来,道:“从嘉,这首词朕虽的确不曾见过,可细细看来分明是伤春之作,你可莫要拿旧作搪塞于朕哪!”

      “从嘉岂敢,确是近日所作。”李从嘉敛眉亦笑,“不过是近日闲来翻看乐府,看到‘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一句,有感而作。再者‘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这冬日,岂非是最好的时候?”

      李从嘉话中所指,乃是唐乐府诗中的一首《金缕衣》: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李璟闻言,重新看了看他的词,口中道:“‘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倒的确是由那句化用而得。”哈哈笑了笑,道,“‘及时行乐’这四个字,想来十分符合你的意趣。”

      李从嘉低眉一笑,某种似有有什么暗暗浮动。

      “所谓的‘及时行乐,韶光莫负’不过是为了不至于‘追悔莫及’罢了,”他缓缓道,“心中所属意的,若不及时握在手中,只怕……便要稍纵即逝。”

      赵匡胤立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头虽低着,双眼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书案附近,并不肯放过那二人的每一句对话。

      而听到这一句的时候,他隐约间,只觉得李从嘉的声音里,似隐隐腾出几分黯然之意。

      正有些质疑之际,却又见对方毫无征兆地错开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浅浅地望了一眼。

      当真是浅浅一望,如蜻蜓点水般,极快地便没了痕迹,仿佛从未发生过。可赵匡胤的心却如同遭了一击闷鼓般,狠狠一颤,良久也无法平息。

      很长时间里,他再也听不到那二人究竟还议论了什么诗词曲赋,脑中反复萦回着的只有那一句话: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及时行乐,韶光莫负。

      *****

      在那之后,李璟似乎是将安定公府作为自己自己俗尘国事间的一处世外桃源,隔三差五地便要来此坐上一坐。李从嘉便也极为投其所好,每次都奉上些许古玩字画,或是新的词作,同自己这位文人父皇一道品评赏玩。

      李璟偶尔也于烦忧间吐露出几句朝堂事宜。

      比如他思来想去,终还是决意回绝了慕容彦超的请求,不愿将战乱轻易地引到江南这富庶安乐之地;

      比如朝臣之中,实则也有许多人同他想法一致,只不过碍于太子,之前不敢轻易提出;

      比如李弘冀无数次地试图说服他,却也被他一一驳斥。

      ……

      对于这些种种,李从嘉最为在意的只有一点,那便是李弘冀似乎太过安静了些。距离二人上一次的冲突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位向来小肚鸡肠又格外喜欢针对自己的太子,竟然半点风声和动静也没有过,仿佛将此事全然忘记了一般。

      若换了别人,或许不无突然想通了的可能。但李从嘉这十几年来,几乎日日都在同对方暗中周旋,虽然用的是示弱的法子,但也算是知己知彼了。

      李弘冀决然不可能容忍自己有半点野心。更何况,父皇这几日频频造访,于他而言虽是只是单纯地趣味相投,但这件事落入对方的耳中,显然会变得充满了其他的意味。

      李从嘉暗自琢磨着,防备着,却也并未露出声色。

      如此,便又过了一个月,直到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之时。李从嘉忽然收到了来自东宫的邀请,让他带着府中长于射猎的小厮,一同随父皇于近郊田猎。

      唐国皇帝虽偏好文墨,但田猎自古祭祀礼法之一,不可偏废。故而李璟对此虽然兴趣不大,年年却也从未间断过。只是将素来将安排田猎一事交付给太子李弘冀掌理,对于如李从嘉这般普通皇子,若推说不去,便也并不苛求。

      故而自打李弘冀掌理此事后,便从未请他参与过。李从嘉对此也乐得清静,并不挂在心上。

      然而今年,长久没有动静的对方,却忽然一番常态地对他发出了田猎的邀请。并且格外添了句带上“长于射猎的小厮”,所指何人,同样不言自明。

      几乎无需多做猜测,便可知这显然是一场不怀好意的鸿门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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