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灯夜话》程小鹤

3、 京城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旷野再没有出现过，花知夏被养的白白胖胖，手臂白的像玉，嫩的像藕，手腕上的镯子并未被取下。直到花知夏快三岁的时候，花夫人认为孩子四肢渐长，婴儿的镯子继续箍着手腕，必然不舒服，就自作主张收在了锦盒里。
　　这天半夜，花知夏似被什么惊住，啼哭声在深夜骤然而起，经久不绝。乳娘抱着哄了良久，毫无用处。花知夏平日非常可爱听话，到了夜里就乖乖睡觉，偶有夜里啼哭都因肚饿，喂饱就行，绝不会如今日这般哭闹不止。先是奶娘哄，接着末喜哄，后来惊到了花夫人，最后花将军也来了。花将军抱过花知夏，因他是上过战场的人，虽打的不算仗，但身上时常佩剑，阳气足，杀气重。花知夏在他怀中渐渐止住了嚎啕，却仍是瑟瑟发抖，啜泣不止。花将军心疼的不行，不断亲她小脸，口里也不停哄着：“夏儿不怕，爹爹在这。”
　　花知夏伏在花将军怀中，断断续续的哭着说：“呜呜~~爹爹。”花知夏把头埋在花将军怀里，一抬头，又大哭起来：“爹爹，快撵他。”
　　末喜又惊又怕，四下环顾，乳娘更是躲到了她身后。花夫人也打了个寒战，说：“这孩子怕是见到什么不干净了东西吧？”花将军瞪大眼睛，几乎是吼起来：“什么玩意儿？老子还在家呢，敢来吓唬我女儿，来啊，让我看见你，非让你再死一遍！”可惜吼过也无效，花知夏低低啜泣了，忽然扯着嗓子叫了一声，类似惨叫。接着又是嚎啕，话也说不出，怎么哄也哄不住了。
　　家里人想了各种办法，撒了糯米，还有小厮抱来一只茫然无措的大公鸡。花知夏依旧是嚎啕不已，只是哭的没了气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随着啜泣呛得不停打嗝。哭到了天亮才渐渐止住。
　　花将军本以为这就了了，哪知到了晚上，花知夏还是故态重萌，这才知道孩子怕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的不清。第二天天刚亮就赶忙抱着孩子去了城东的静空寺让老和尚看，老和尚看出孩子是被缠住了，洒了净水，取了符纸。将花将军送出门外时皱眉说了一句话：“恕老衲直言，这孩子命格特殊，极易招灵,应该一直佩戴驱邪之物镇压才是。”
　　被老和尚这么一提醒，花将军拉起花知夏的袖子一看，旷野给的镯子果然没在手上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老和尚，对老和尚点点头，“果然如此。”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家跑去，找了花夫人翻出镯子重新为花知夏戴上，忐忑不安的抱着孩子等到了天黑，花知夏抱着他脖子，瓮声瓮气的说：“爹爹，那些人走了。”花将军这才放了心，小心叮嘱了众人，这孩子手上的镯子是万万取不得的，才让乳娘将她抱了去睡。
　　这场小风波过了不久，花将军又升了官职，只是要迁往京城。花将军自己先去了京城，打点好了一切，就接了家眷到了京城。京城已历百年繁华，自是热闹非凡，一路走去，只见亭台绣阁，高楼林立。街头人声鼎沸，处处是宝马雕车，丝竹绕耳，是别处见不着的景致。花将军带着家人游览一番，就去了不久前置下的新居。
　　新居瞧来有些年头，位于西街背后的柳条巷，颇幽静，宅子不小。门口立着两只小石狮子，花将军献宝似的带着大家东瞧西看，一路走到小花园的假山下，得意洋洋的扶着花老太太：“娘，你看此处如何。”老太太也高兴，冲着他笑道：“好啦，怎样都好，快带娘进屋歇着去吧，让你由着孩子性子闹，娘受不了啦。”花将军嘿嘿一声：“只要娘高兴，让我彩衣娱亲都成。”
　　假山旁的长廊下种了几杆竹子，过了长廊是一处幽静的院子，进了院门就见一处紫藤花架，此时正值仲春，紫藤花开的密密匝匝，彩蝶纷飞，蜻蜓点舞，美不胜收。花老太太素来爱紫藤，看着这盛景，赞许的拍拍花将军的手，花将军知道母亲心意，轻声说：“就是看中了这花架，就想着一定要母亲来这住着，每日看着也欢喜。”
　　话未说完，花知寒不知从哪里折了竹子作了马，咯噔咯噔的骑了过来。花知夏瞧见哥哥，挣开乳娘的手，跑去瞧花知寒。花老太太嘱咐了乳娘看着他俩，就随花将军入了屋子。花知夏早退了奶膘，梳着双鬟，着了杏子红单衫，虽还是孩童，却已显得骨骼秀长，粉雕玉琢，有点水晶小美人的意思。该小美人扑上去就抢花知寒的竹马，花知寒不屑和妹妹抢，另做了一只，两人玩了一会儿，又跑到花架下用小树枝掏蚂蚁洞。乳娘被花夫人唤去布置屋子，没空盯着他们，花知寒往蚂蚁洞撒了一泡尿，几乎漫到花知夏脚下。花知夏觉得脏，就跑出了院子去假山旁的水池边看金鱼。
　　池子里种了睡莲，未到花季，只有圆圆的莲叶浮在水面上。水清，金鱼在莲叶间游来游去，花知夏远远瞧着好看，伸手到水里够不着。忙叫了花知寒来，花知寒在嘲笑了妹妹年幼无能之后，除了鞋袜，就要下水去捉。家里的仆人进进出出都忙着整理屋子，只有一个叫草灯的丫环见了少爷小姐在玩水，赶紧跑来哄回了屋子。花知寒犹不甘心，回头望了池子好几回。
　　晚饭过后，花知寒就掉进池子里了，幸好被发现的早，及时救了上来。花知寒吐了几口水，苏醒过来。可是眼神发直，叫名字也好拍他打他也罢，毫无反应。
　　他爹娘来看他，乳娘让他叫爹就叫爹，让叫娘就叫娘。花夫人见他这呆样，眼泪喷薄而出，搂抱在怀里，心肝儿肉儿叫个不停。也不敢通报老太太，正是猜测这孩子得了失心疯，要着人连夜去请大夫。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大夫只留下了安神的药便离开了。前脚送走大夫，后脚花知夏就“蹬蹬蹬”的跑进来，拉着花将军一溜跑了出去，花将军心乱如麻，走了几步将她抱在怀里：“夏儿，你哥哥没好，爹爹要陪着哥哥，你跟乳娘玩好不好？”花知夏摇摇头：“哥哥没在屋子里。”花将军心中一沉，见花知夏的小手往池子一指：“爹爹，哥哥跟小玄还在池子里捉金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