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灯夜话》程小鹤

14、往事

　　顾惊鸿的书房等闲是不让人进的，不过此禁令对旷野来说形同虚设，他在顾惊鸿的书房走来走去，好像他是此地主人。花知夏是从不乱翻别人东西的好孩子，这时手里捧着一杯花茶，坐在一旁，只拿眼四下张望。顾惊鸿的书房布置的不算雅致，甚至稍显凌乱，珠玉古玩一概没有。唯有一块翡翠镇纸看起来价值不菲，可也只是被随意扔在案上，压着一叠宣纸。四壁挂着的倒是名家字画，大多是山水，风格是写意风流一类，瞧来颇有意趣。
　　只有案前挂了一幅工笔人物，是个白衣女子肖像，笔墨也未见多繁复，只是技法精妙，极为灵动。那女子的裙摆衣带似乎被风吹起，眼角眉梢顾盼生辉，简直像是要活过来。花知夏一看到那画，眼睛就收不回来了，如痴如醉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句：“世间有这样好看的人吗？”旷野站在那画前，伸出拇指去擦拭了一下画中人的眼睛，心中也暗暗赞叹这神来之笔。不过又想到他这技艺给他带来的麻烦，不禁笑了一声，花知夏奇道：“师父，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咱们出去吧。”
　　出去之后，旷野被顾老太爷叫去说话，花知夏闲着无事，便和长海闲聊。
　　长海手脚伶俐，脑子聪明，是个聊天的不错人选，他和花知夏在花园凉亭里聊的昏天黑地。
　　花知夏小声问他：“你们这闹过吊死鬼啊？”
　　长海窥着左右无人，低声道：“这事儿你算是问对人了，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事儿了。”花知夏一听来了劲儿，抓住他直晃：“给我说说好不好？”
　　“哎、哎……”长海被她晃得前后摇摆：“小兄弟，你先放开我，我这样可怎么说。”花知夏吐吐舌头，取了一杯茶放在他手里：“说吧。”
　　“是这么回事儿，两年前，少爷原先娶过亲，少夫人姓古，家里是破落的大户，其实也没破落到什么地步，听说她爷爷以前还和老太爷同朝为官，后来被贬到别处为官，还没到任就去世了，她家也渐渐破落。少爷的亲事是小时候定下的，老爷重情，他家姑娘是肯定要娶的。后来就选了个好日子要接姑娘过门。”
　　长海低头喝了一口茶，被烫的只吐舌头，叫唤道：“好烫！”花知夏正听得来劲，连连催促。长海只得直着舌头继续往下说：“唔，少夫人要过门了，少爷不乐意，说是见都没见过，他死也不娶。”花知夏闻言突然想到先前和亲一事儿，当下点点头，显然是很赞同顾惊鸿的做法。
　　“不知怎么的，这话就传到少夫人家人的耳朵里了。她家人来希望咱家退了这门亲，说是高攀不起了，老太爷一听火冒三丈，说起当时旧情，无论如何也得成了这门亲事。又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得让黄口小儿大放厥词。就硬逼着让少爷娶了。”
　　花知夏皱眉道：“顾少爷没闹吗？”
　　“怎么没闹！少爷被押着拜了堂，又被关进洞房，老太爷让我守在门外不许少爷出去。少爷把门捶的山响，在屋里摔东西，我在外面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少夫人呢？”
　　“少夫人也没怎么，少爷气呼呼的，清早一开门就披头散发冲了出去，过了很久少夫人才出来，眼睛是肿的，看样子是哭过的。那一天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少爷把自己关在书房谁也不见，四夫人也进不去，老太爷只说他是个孩子脾气，过段时日就好了。大家都这么想，可是那天夜里。”
　　长海压低声音：“那天夜里少夫人就上吊自尽啦。”
　　花知夏一惊：“什么？”
　　长海摆摆手：“别提了，少夫人头七那天晚上就出事了，那天晚上寒月，哦对，寒月就是那个小丫头，我让她今天早上给你送衣服来那个，你看到了？”
　　花知夏点头笑笑：“啊，她叫寒月，你接着说。”
　　“寒月急急忙忙跑过来，说是看到少夫人的鬼魂了，哗！这可不能乱说的，可她明明白白说是看见了，拿着一根绳子往少爷的书房去了。少爷经常读书至很晚，多晚我们都得陪着，我一听可吓坏了，就往少爷房里去。还没走进门里就听到‘咔哒’一声，再进去一看，可了不得了，少爷脖子都伸进绳子里，把凳子都踢倒了。”
　　长海说的口沫横飞，拍了拍大腿：“我们赶紧上去把少爷救了下来。少爷清醒过来说是见到少夫人在哭，他也知道对不起她，就伸手去扶她，一拉住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太爷听说了这事儿直说是作孽，又请了法师来超度少夫人，法事都做足了，没用。少爷时不时就要上吊，四夫人成天抹眼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然后……”
　　“然后我路过这儿，这好看见那女鬼拿着绳子从门里进去，我随她进了屋子，她要害人，被我挡住了。”旷野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后，一边说一边端起桌上的茶。
　　花知夏抚抚胸口：“师父你吓了我一跳。”旷野在她旁边坐下：“不是说不怕吗？”花知夏为他打扇拍马屁：“有师父在，我才不怕。”
　　长海见了旷野，忙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黄昏，他一拍后脑勺：“坏了，这不是少爷要回来了吗？”说完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去接他家少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