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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

  •   8.
      当我写到这里来的时候,我突然发觉有一块阴影遮挡了桌上那盏煤气灯的光芒。我转过头,有点儿愠怒,我那位室友站在我背后,试图偷看我的手稿。
      “你最近在写什么,亲爱的?”他眨巴着眼镜,看着我,“我觉得你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在写回忆录。”

      “回忆录?那应该是七老八十的人才需要写的,你现在不是还挺年轻吗?”

      “那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我觉得你不太高兴的样子,是因为我吗?”

      “不是,”我当着他的面,把新写的一页纸揉成一团,扔进壁炉里,“跟你没关系。”

      他紧张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大概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再度成为了我怒火的源泉。接着他又坐回属于他的那张沙发椅上,盘起腿,瞪着眼睛看着我。
      “现在有件事儿跟我们俩有关系,亲爱的。”

      “你要我跟你睡觉?”

      “啊,当然这也是很重要的,我亲爱的医生。不过我想说的是,如果现在你不下去铲煤,到了下半夜我们壁炉的火会熄灭,明天哈德森太太就能在床上收获两只冻鹅了。”

      我真想把墨水瓶砸在他脸上,有一次我果真这样做过,但这对他而言收效甚微。二十年来他就一直使唤我干同样的事情,就好像这屋子里的取暖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不过今天晚上我只是将他的樱桃木老烟斗点燃了,扔给他。接着自己穿上外套,转身下楼,准备铲煤。因为他腰上有伤(不是我弄的!是他从楼上跳下来时撞到了窗台!),而且出门老是不记得戴围巾和穿厚外套。
      当我站在贝克街221号B背后的煤房旁时,我的思绪再度回到了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和今天几乎一模一样,凌冽的寒风吹过曲折的小巷,传来呜呜的低吼。那个时候的我还很年轻,从来没有干过重活,实际上我在家里和在学校从来没有干过什么活。我费力地将煤屋里的煤一块块敲松,然后把它们送进取暖炉里。我很不习惯用铁锹,有几次我差点砸到自己的脚。而且我也不懂得如何分配自己的体力,我还没有把取暖炉塞满,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我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有那么几分钟甚至觉得时光倒流。我扔下铁锹,擦了擦汗,然后回到公寓,摸黑上楼。台阶是不变的十九级,黑暗里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响彻楼梯间,直到我看到二楼房间的铜质把手闪烁的微光。我拧开房门,屋子里是亮的,壁炉生着火,到处都散布着书籍、信件,试管架和烧瓶占据了几乎所有的桌面。一切都似乎没有变,包括歇洛克·福尔摩斯嘴里叼着烟斗,起身挪了下椅子,将最靠近壁炉的地方让给我。唯一变化的是我那位室友,他还不到四十五岁,却夹杂了不少白发,——当然,那也比我才三十几岁就没头发要好。
      我走到他身边,他靠在我胳膊上使劲蹭了蹭。
      “现在我们该做第二件重要的事情了,亲爱的,那就是睡觉。”

      我推开他,坐回书桌边。
      “你自己去睡觉,”我说,“我还要继续写回忆录。”

      他抬起眼睛,有点儿惊疑又有点委屈地望着我,最后说。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在这里我们说的“睡觉”并不是指一种需要至少两个人通力合作完成的那个意思,而仅仅只是描述一个人独自也能完成的、躺在床上然后闭上眼睛进入梦乡的状态。但我那位室友他不会自己睡觉,他非要身体的某个部分和我有所接触,他才能睡得着(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仅仅只是肢体接触)。就像现在,我继续坐在书桌前,而我那位室友在我身后,裹着一条毛毯,斜靠着我的背开始打盹儿。

      好啦,我写到哪儿来了呢?是的,我铲完煤上了楼。年轻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在房间里等着我,他看见我进来,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最靠近壁炉的位置让给我。
      我一进门就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其实我倒是不太冷了,铲煤害我出了一身汗。那是我第一次进二楼的房间,我在三楼的阁楼固然有些破败,但比起这间屋子可是好多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脏乱的地方!书和散落的页片扔得满地都是,成捆的信件堆满了每一个角落,试管架公然放在壁炉上,化学试剂的瓶瓶罐罐总能出现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我刚坐进沙发里,一条小蛇就从沙发垫里钻出脑袋来。我吓了一跳,歇洛克·福尔摩斯倒是足够迅猛地跳起来,伸手将这条小蛇捉住,扔进一个黑色玻璃瓶里。

      我抖抖索索地斜着身体坐到椅子上,果不其然,我又从我屁股下面摸出一把锋利的象牙柄小刀来。我这副哆嗦的样子似乎让我那位室友误以为我是很冷。他于是将他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要给我披上。这件大衣还没落到我的肩头,我就闻到一股酸败的汗臭味,十分刺鼻。大衣的衣领早就脱线,袖口和肘部已经磨破,我勉强说了声谢谢,又将这件大衣递还给了他。

      我伸展出四肢,对着壁炉烤火。而歇洛克·福尔摩斯则几乎坐到了房间的另一端,低垂着眼皮默默地抽着烟。我猜那里应该挺冷的,因为这间公寓的取暖不太好。我突然有点儿生气,因为我不喜欢这间房子,不喜欢被使唤去铲煤,不喜欢必须对房东太太隐瞒我们之间的真实关系,最重要的是,我深刻地感受到我的小妻子(很久以前我还挺喜欢这样称呼他的,现在我还是应该把它划掉改成“我那位室友”)对我的漠视和冷淡。我得说新婚之夜他可爱的身体给我留下美好的印象,以至于我回到阿什比德后,我还一遍又一遍的回味他□□的香味。
      “嘿。”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拔掉了他嘴里的香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好像刚从一种沉思的状态中清醒,抬起眼睛,紧张不安得看着我。他的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很长,微微颤动着。他用这种无辜的眼神很容易让我想得到他。顺带一提,他现在也时常流露出这种眼神来看我,虽然我一丁点儿也不能理解他这股羞涩劲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拿膝盖只轻轻碰了他一下,他立刻将整个身体蜷成一团。要不是因为他的椅子已经紧紧贴着墙,他说不定都能缩到墙壁的那一头去。
      “喂,”我将他的烟塞进嘴里,吸了一口,差点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咳咳咳。”

      他从我手里拿回烟。
      “这种印度卷烟不适合你,华生。”

      “咳咳,”我清清嗓子,大声说,“我要跟你睡觉。”

      他放下烟,有点儿绝望看着我。
      “你答应过我不对我做那种事情的。”

      “我不管,”我气呼呼地说,“我为什么不可以对你做那种事情?”

      “那……我猜你明天早上还要去学校?”

      “我明天不去,”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要到下周才去学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可是我明天还有工作。”

      “我会对你温柔点,不会让你下不了床,”我自信满满地告诉他,虽然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来的这种自信,“我们可以做得很温存。”

      他掐灭烟蒂,站起身,推开我。
      “今晚我去楼上睡,你可以住这里。”

      “你哪里也不准去!”
      他这种做派彻底激起了我的怒火,我猛然抓住他的胳膊,将他逼到墙角。我挺得意于我比他高了半个头,这样我就可以随便低头强吻他了。我记得我们住在一起很长时候之后才知道深吻是什么感觉,因为他一直紧闭着嘴唇不让我碰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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