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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3 ...

  •   13.
      说完这句话,他欢快地跑进屋子里,蹲在壁炉前伸直双手,贪婪地烤着火。
      “利兹是个女孩子,”福尔摩斯点起他的烟,随手递给了我一支,“她和她爷爷在东区码头有一艘破船。”

      我低头让福尔摩斯帮我点起了烟,他给我的烟总是味道醇厚浓郁,就像他本人一样。福尔摩斯告诉我,利兹实际上已经十岁了,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还是六七岁那种小不点的高度。而她爷爷简直就是东区码头的百事通,对码头上发生的人和事几乎了如指掌。但我跟利兹的关系一直都很糟,这个小不点甚至跟踪过我的去向,那个“华生先生跟一个又矮又胖的老男人去了一间奇怪的房子并且他进去就脱光了衣服出来时口袋里装着满满的钱”就是她向福尔摩斯告的密。我记得等她再长高一些,这个女孩就开始在东区白鳗鱼酒吧里做工帮佣。她爷爷去世之后,福尔摩斯担心她继续浪迹街头,会沦落到流莺的境地,就把她托付到维奥莱特·亨特小姐的寄宿学校。临走时这个黄毛丫头踮起脚,眼泪汪汪地吻了福尔摩斯一下。她后来嫁给了普伦那号的大副,结婚的时候给我们寄了请帖,不过请帖上明确地写明不欢迎华生医生同去。两年前他们的船重新回到伦敦码头时,她和她的丈夫还来贝克街看望过我们一次。准确地说,不是“我们”,她要看望的对象只有福尔摩斯。我曾经告诉福尔摩斯,这小鬼有多么喜欢他,他则一脸迷惑地看着我,认为我在开玩笑。话说回来,就连福尔摩斯深深爱慕着的“那位女士”对他的感情有多深,我那位室友似乎也是始终没有看出来。

      但那个时候我可不会知道久远的将来,我只是吐了一口烟圈,语气平静地说。
      “你把我给你的围巾送给她了,那是我母亲亲手织的。”

      我那位室友从嘴里取下香烟,有点吃惊地看了我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忘记这件事情了。我拧灭烟蒂,自己上了楼。那天晚些时候,哈德森太太给我送红茶时,顺便给我带了一条围巾。她说是楼下的房客托她送来的,可惜这条围巾实在太脏,她费了不少力气也没能清洗干净。我将围巾收进橱柜里,实际上我并不是在生气,我只是对于我已经知道的事实感到有点儿失望,——那就是他根本不把我和我相关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是当我合上书本,躺在床上已经入睡了之后,那恼人的敲门声居然响起来了。我怒气冲冲地跳下床打开房门,除了我那位楼下的室友,还有谁对于时间观念如此和常人不同呢?当然,如果他是主动上门请求我的原谅,邀我亲吻他,和想要留在我房里过夜,我想我大概就不怎么生气了。不过这种事情,用脚后跟思考也不会发生。他只是敲开我的房门,然后劈头盖脑地告诉我:
      “听着,你明天晚上不用回来了,华生,最好后天,或者大后天,都不用回来。”

      “那我住哪里,你这个混蛋!你打算把我赶出去睡在街上吗?”

      “你可以住迈克罗夫特那里,”我那位室友压了压帽檐,“我问过迈克罗夫特了,他说你想住多久都行。”

      “为什么?”
      我刚问出这一句,我那位室友已经转身匆匆下了楼。他戴着鸭舌帽,穿着一身暗赭色的短猎装。我相信他穿成这样绝不是要赶回二楼爬上床睡觉,而事实也是,我听到楼梯的尽头传来轻微地开启大门的声音。

      “不为什么,”现在我那位室友叼着烟斗,趴在我背上,含糊不清地说,“你要是那么想知道,你可以去看编号为W1881的文件。不过好像那部分文件我塞到天花板上面的那个洞里,不知道有没有已经被老鼠啃光。”

      “我不想知道。”
      我恶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鹅毛笔。

      “那……我可以告诉你开头?”

      “不!你一个字也不准说!你敢开口我现在就把你撕烂!”
      我大声说,实际上我已经洞穿了他的把戏,等他三言两语告诉我开头接着他准不肯往下说,然后被好奇心百爪挠心的我一个下午就得消耗在搭着梯子爬上满是蜘蛛网的天花板上找他那份失落的手稿了。他注意到我已经看穿他的阴谋,只好乖乖闭了嘴,继续抽他的板烟,而我终于能蘸满墨水,继续往下写去。

      第二天我在学校的课程结束时,我很吃惊发现迈克罗夫特的那辆轻便马车已经停在学校外面了,就像是我第一次来伦敦他接待我的那次。我刚刚落座,迈克罗夫特就说:
      “你以前在中学是主力投球手,现在却只能作为替补的第十二人守球,是不是会让你感到有点失落、甚至一度打算退出板球队?”

      我吃了一惊,甚至以为他观看了中午时板球队的比赛。我还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迈克罗夫特已经告诉我,他是下班后才过来接我,刚好赶上我上完最后一节课。我点点头,告诉他,我暂时还不打算退出板球队,希望能继续竞争主投球手的位置。我很高兴再度来到迈克罗夫特位于蓓尔美尔街的寓所,那里总是被收拾得舒适、明亮,不像贝克街221号B,总是充斥着拥挤的垃圾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我脱掉大衣、扔下沉重的公文包,舒舒服服地坐到宽大的沙发椅上,兴致勃勃地等待佣人端茶点上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迷人的红茶清香。

      “我弟弟力气很大,”但是靠在沙发上的迈克罗夫特看了我一眼,突然说,“我希望他没有伤害到你。”

      “完全没有,”我矢口否认,“我的力气可大了,一点也不输给歇洛克。”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不知道是哪里让迈克罗夫特产生疑问。虽然实话说,我跟我那位室友没少打架,他将我的胳膊拧到身后的那股力气简直能把我的骨头折断。但直到今天,我也绝不会承认我的气力在我那位室友之下,他至多只是比我更懂得格斗技巧罢了。为了证明我的话语,我站起身,随手抽出壁炉里的通条,用力想把它拧弯。我自认为这件事儿难不倒我,但那天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最后几乎跪在了地上,都没有能使这根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通条晃上一晃。我惊讶极了,只好泄气地将它扔回壁炉里。
      我身后的迈克罗夫特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得说除了外表上的巨大差异,迈克罗夫特在许多其他方面也跟他那个弟弟恰恰相反。和歇洛克的邋遢不羁相比,迈克罗夫特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泡在浴缸里吃炸甜虾。迈克罗夫特热爱一切的泡澡活动,除了躺在浴缸里,他还喜欢芬兰浴和土耳其浴。在第欧根尼俱乐部二楼就有这样的场所,大家围着浴巾,或者干脆赤裸着身体,躺在躺椅上边吃布丁边蒸桑拿。福尔摩斯家的厨娘就说过,迈克罗夫特从小就热爱泡澡,经常泡到浑身脱皮在浴缸里睡过去。
      那天晚上迈克罗夫特就邀请我加入他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中,我向他表达了我的荣幸。他的浴缸几乎有一张双人床那么大,而且吃水线很深,我没有他那么高,坐在里面都快能淹到我的嘴。但这一丁点儿瑕疵根本不会影响到我的好心情,光是美味的炸甜虾就足以让我回味无穷了,更何况还有奶油蛋糕和黄油樱桃饼干作为餐后的甜点。

      我很喜欢听迈克罗夫特说话,虽然我和他呆在一起时,通常是我在说个不停。他指着盘子里的炸虾,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美味的秘诀,当他向我详细解释氯化钠、乙醇和虾红素之间神秘的化学反应时,我热烈地和他探讨起来。已经被一扫而空的甜虾盘撤下去,而饭后甜点还没端上来,我主动问他:
      “你喜欢皮鸭子吗?”

      “我嘛,”迈克罗夫特舒舒服服地在浴缸里伸展起四肢,“我可不像我那个弟弟那么幼稚。”
      确实是,他掏出一艘小船,据他说是仿制一五八八年伊丽莎白女王号战舰的模型。他手里端着红酒杯,满意地看着这艘船在浴缸的惊涛骇浪中上下翻涌,就好像要冲向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似的。但它只不过是最终停留在我的胸口,晃动个不停。我鼓足腮帮子,将这艘伊丽莎白女王号努力吹回到迈克罗夫特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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