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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 ...

  •   11.
      第二天我出门上我的出版商那儿交回忆录的开头部分,这样我就能拿一些钱回来,请外科医生莱斯利·奥克肖特爵士上门来诊断我那位室友的伤势。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是我这个庸医没有将他的骨头一次推到正确的位置上,导致他迟迟不能恢复健康。他刚受伤的那天整个人还生龙活虎,第二天他就痛得起不了床,整个人像被折成了两段。奥克肖特爵士重新检查了他的腰椎,为他上了夹板,打上腰封,并且和我就他的伤情讨论了一会儿。
      等这位外科医生离开,这间阴暗窄小的屋子里就又剩我们两个人。我拧亮煤气灯,坐到书桌前。我要仔细考虑一下回忆录的第二部分要如何展开,毕竟小说的销量直接关系到我的稿酬。

      我那位还躺在床上的室友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睡在他身上的格拉斯顿发出了一声不满意的吠叫。
      “你要开始写第二部分了吗?”

      “对,第二部分里我得要写很多很多的激情戏。编辑说第一部分太平淡了,这年头没激情戏观众都不爱看。”
      我起身把格拉斯顿那条笨狗从我那位室友身上抱下来,放到我腿上,这条笨狗越来越重,我害怕它那沉重的身躯压迫到我那位室友的伤口。

      “你需要我帮你吗?”

      “不需要,”我大声说,“你写得那种低俗□□跟我的简直格格不入。”

      “可你的编辑说我写得挺好,还说□□就是要写得低俗一点才受欢迎。”

      “得了吧,他那是恭维你呢,就你那点干瘪的词汇量,啧啧。”

      “这可是我用我那点干瘪的词汇量好不容易写出来的,我宁愿你让我写激情戏。”
      我那位室友指了指床边一沓稿纸,早上我离开前,我和他爆发了一场争吵。他冲着我抱怨我不让他出门,还禁止他工作,而家里的余钱已经越来越少。我懒得跟他吵架,一脚直接把他踹下了床,结果靠他那受了伤的腰,他在这房间里连多走两步都很吃力,最后还得我动手把他扶到椅子上坐着。考虑到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如果闲得无聊他可以帮我补充点回忆录的内容,毕竟关于他的那部分直到现在我依旧知之甚少。

      我端起餐盘,坐到他身边,这样我就能边吃哈德森太太烤的松饼,边看他写好的稿子。

      “本段是应约翰·H·华生医生之约而写。
      那是一八某某年的深秋,在伦敦流浪的第五年,我的经济状况完全陷入了困窘,我每天白天都要考虑哪里可以吃得上饭,夜晚则要着急哪里可以入睡。做一个籍籍无名的私人侦探赚不到什么钱,这让我开始打起我那把瓜达尼尼小提琴的主意,那已经是我身边唯一值钱的玩意了。可是拍卖行的那个独眼犹太老头看穿我的窘迫,只肯给我出很低的价格收购。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母亲给我写的信,让我回家一趟。
      对于结婚,我母亲原本优先考虑的是迈克罗夫特,因为他的经济状况比我好很多,更适合成家立业。其次才是我,在她眼里我完全无可救药。一般来说,像我母亲那种阶层和思想的人,都会固执地认为结婚是一种新生,会让人有脱胎换骨的蜕变。当然,结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一种新生,但这种新生一般都是脑袋先着地。在这种关键时候,手足之情如何重要就凸显出来了。那就是迈克罗夫特从管家斯坦利那里提前知道了风声,从来连门都懒得出的他立马卷起铺盖,借口出差,跑路去了巴伐利亚。回老家结婚?天哪,这种念头——哪怕只是个念头,都能要了他的命。至于会不会要他那位亲爱的弟弟的命,那他可是管不着的。不仅如此,他还暗示我,如果我听话回趟老家,也许还能指望母亲给我一点钱打发我。最可恨的是,事后我才知道,一听说母亲把结婚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迈克罗夫特立刻就写信赞美她的决定英明神武。
      我还记得那天早上我再次去了趟拍卖行,那位犹太商人撇着他的小胡子,说。
      ‘二百八十镑,不能更多。’
      这个价格比我半个月前去找他时又压低了二十镑,我简直要发疯了。但是他告诉我,如果我现在不卖,而是再等下去的,他可能只能以更低的价格来收购这把琴。我犹豫了,毕竟从我记事起这把琴就陪伴着我,我经常和它说话,它还会用一种尖锐的回响来回应我。另外,它可是一把瓜达尼尼名琴。
      这成为我人生当中干过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因为实际上低价卖掉那把琴也没什么了不起,反正我的琴艺多年来毫无长进。卖掉一把无关紧要的琴,和领一个毫不相识的麻烦进门,孰轻孰重,我居然没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我猜可能是我对我那把琴的感情影响了我的理智。我母亲为我看中的居然是一个还没有从中学毕业的小男孩,长着一张中老年妇女喜闻乐见的面孔。他很平常,一眼就能看穿,说实话我没法讨厌他,甚至他还带有一丁点儿率真的可爱。不过那个时候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肯特郡酿酒商人的案子上,在研究人性究竟可以有多恶这点上,这个案子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样本。最初我还有负责此案的警察的工作停滞不前,正是因为我们不能、或者说不愿意考虑到那种疯狂的极恶。此案的详细情况可见编号为K1881的文件。
      言归正传,作为我听从安排的奖励,我母亲给了我一笔钱。我很高兴我能在伦敦暂时安顿下来,脚踏实地地开展我的工作。但随之而来的代价就是,第二年春天,我得把我那位结婚对象接到我的屋子里来合住。他就和我之前观察到的一样,过于简单,以至于一眼能看到底。和讨我母亲欢心一样,他很快深得房东哈德森太太的欢心。同时我突然理解了他对中老年妇女的吸引力来自何处,那就是他同她们一样,因此他们彼此嗅出了同类的气息。你很难想象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将一种只有在四十岁中产阶级家庭妇女身上才能观察到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睡到中午才起床,坦然地和哈德森太太喝顿下午茶,痛心疾首地谈论伦敦的天气和报纸上的小道消息。热衷于修改房间的布局,认为地毯和窗帘色调相差在十五度以内,计算我一周洗几次澡,夜晚分别时必须彼此贴脸行晚安礼。他还想方设法地要到我的房间里来过夜,我不得不将房门上锁。这一方面是避免他侵占我的屋子,另一个方面,我发现他来过之后,我珍藏的香烟和葡萄酒都有大幅度地减少。不得不说,我做的第一个错误决定直接导致我做出了第二个错误决定,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他采取一种不闻不问、听之任之的态度。”

      “我只是让你提供一些细节,不是让你写得像悔过书似的。”
      我放下稿纸,掰开松饼,喂到他嘴里。

      “我是挺后悔的,”我那位室友躺在床上,嘴里满满塞着饼干,含糊不清地说,“直到现在我也经常忘了我实际上是你的丈夫,我有权利和责任要管教你,引导你,而不是一味地纵容你。”

      “就凭你?你这个混蛋!”

      “你上个月还对我发誓你不再赌博,或者至少得经过我的允许,你才能拿钱去赌博,你同意我们该开始为将来的退休生活做准备,攒点钱。”
      他把饼干咽下去,继续说。
      “但从你进门时我就忍不住想说,你口袋里新买的七张马票是绝对不可能赢的。我虽然不知道哪匹马可能会获胜,但从我对马评人尼尔森和□□公司之间暧昧关系来看,你所下注的这匹由他在每日电讯报上鼓吹的‘千里马’是绝对不可能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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