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是个呆受》云彦卿

15、师父独白

　　袁天罡上前敲敲门环，片刻便有人打开门，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盘了一个凌乱的道士发髻，面容挺清秀，孩子看到是袁天罡，立刻露出甜美的笑容，道：“师父，你回来啦。”

　　李淳风当即愣在原地。

　　袁天罡进了门，回头看李淳风还傻傻地站在门外，遂又返回去，将他一把拉到院子里，那孩子便把门掩上，蹦蹦跳跳地跑到袁天罡身边，扯着他的衣袂，只露出一双怯怯的眼神望着李淳风。

　　“这孩子名唤于遥，是我在北上的路上碰巧捡的，父母双亡，我看着可怜，便带在身边一段时日，他倒也机灵，教他些天文堪舆之术，也都能记下来。”袁天罡把于遥自个儿盘的发髻拆下来，重新给他束好。

　　李淳风胸口闷闷的，他觉得同一个孩子计较有失风雅，但一想到袁天罡对他好，但同时也会对另外一个人同样的好，就大为恼火，不过他不会把气出在于遥身上，恼怒的目光直直地射在袁天罡身上。

　　袁天罡瞧出他不悦，便支开于遥，凑近李淳风嬉笑道：“怎么，吃醋了？”

　　他跟李淳风靠的近，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尽是笑意。李淳风并不吃他这一套，一双圆眼瞪起人来竟有了几分气势，黑色的眼瞳冰冷冷的，硬叫袁天罡心虚了一大截。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袁天罡首先败下阵来。

　　“那是于遥瞎喊着玩儿的，我可没收他这个徒弟，我有你一个呆徒弟，就够操心的，哪有那份闲心分给他另一个人呐。”

　　李淳风挑了挑眉，即便脸上依旧装着平静，也掩盖不住飞扬的眉角的喜悦。但是他没能高兴多久，眼角的余光瞥到院子长廊的另一头站着一个女子，相貌不算出众，穿着一套粗布衣裙，倒也干净，她站在廊角，安静地望向这边。

　　袁天罡顺着李淳风的目光，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灿烂，他笑着向女子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女子缓慢地走过来，她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待她走近了，李淳风才看清她的左脚是跛的。“这是柳儿，是我表妹，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我这次南下就是为找她去的，”袁天罡不好意思地抓抓他，像他这么厚脸皮的人也难得不好意思一次，“很快她就是你师母了。”

　　那一瞬间，李淳风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连眼前都是黑的，好像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一般。

　　柳儿站在他跟前不知所措地笑着，面上的两抹红晕未曾褪去。

　　李淳风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感受了，他的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但是这么凭白地哭出来，一定会让人以为他脑子不正常。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打量起柳儿来，这么直盯着一名女子看，实际上是很没有礼貌的，然而李淳风哪里还顾得上礼数。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柳儿兴许被他吓到了，跛着一条腿微微缩在袁天罡的后头。

　　袁天罡拍拍李淳风的头，骂道：“瓜娃子盯着你未来师娘看什么看。”

　　“你先同他去书房坐坐，我去厨房断点酒食来。”柳儿对袁天罡说。

　　说完便又跛着腿往厨房去了，她像大多数农村女子一样，寡言少语，纯朴贤惠。可就算她这般好，也配不上袁天罡，更何况——

　　“师父，你比我擅长看相相面，你应该知道，柳姑娘她……”

　　李淳风话讲到一半，就被袁天罡打断了，“她怀了我的孩子，”袁天罡望着窗外，目光渺远，“她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不需多管。”

　　李淳风的手脚都冰冷了，剩下的话语像鱼刺梗在咽喉，吐不出又咽不下，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不至于让自己就那么闷死。

　　“可是师父——”李淳风抓住袁天罡的手，他就算再迟钝，此时也明白了，“你当初那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袁天罡笑意盈盈地抽回手，“难道不是像师父对待徒弟一样对你？”

　　李淳风茫然地摇摇头。

　　在袁天罡告诉李淳风柳儿将成为他的师娘的时候，李淳风豁然开朗，终于明白心底里对袁天罡的依恋是什么，是不该有的感情，然而李淳风不是会逃避的人，他珍惜对袁天罡的感情，甚至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如果袁天罡肯回心转意。

　　可现在看来袁天罡不但没有这个意思，连他对李淳风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李淳风也不清楚，或许那只是无聊的云游生涯中的调剂品。

　　李淳风琢磨不透袁天罡的心思，此时的情形也没时间让他琢磨袁天罡的那点小心思。

　　袁天罡那种无所谓的笑让李淳风神情恍惚，他就那么愣愣地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连个表情都没有。

　　化身为木头人的李淳风自然没看到袁天罡假装镇定地端起茶杯，其实手都是抖的，李淳风更加不知道，袁天罡的心都是抖的。

　　“那你以前对我，算什么？明明都是你。。。你先对我那样子，不然我也不会——也不会喜欢上你。”

　　没有语气的声音，仿佛在陈述一件他人的，无关紧要的事。

　　“算是我的一厢情愿吧，”李淳风无奈地叹息一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能是我理解错了也不一定。”

　　他也不知道此时是怎么如此平静的，他抬起头，望着袁天罡灿灿一笑，就好像他们初见时，在那个盛夏时吹着湿热的风的院子里，露出的那样灿烂的笑容。

　　袁天罡缩在袖中的双手握紧成拳，死死地抠住手掌心的肉。

　　柳儿端着酒食来的时候，李淳风已经起身告辞了，柳儿只看到他的背影，那么孤寂。

　　她把酒食摆在袁天罡面前的小几上，道：“你不告诉他？”

　　袁天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热辣辣的酒水滚到肚子里，像刀割一般，他轻叹一声，“这是我们之间的劫，总是要渡的。”

　　柳儿在他面前跪坐下来，显得不经意地说：“我刚才好像看见他哭了，你不怕他记恨你？”

　　袁天罡酒杯里的酒洒出了一点，端起酒杯再次饮尽，没有再说话。

　　柳儿抿了抿唇，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