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的黄昏》莱*亚

10、Act10 调和出的混沌

　　异世界的来者仰头看着上方的不明生物。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法阵，原理、方法和作用都与书籍上所说的并无两样，但看那玩意儿的反应，却好像能够捕捉到微风娜塔号的位置一般。
　　这可真奇怪，他微微皱起了眉。
　　那生物忽然举起了手臂，将一双灰色的手掌对向了帆船。林德注意到对方瞄准的方向似乎有点儿偏离。
　　看来法阵还是发挥了点儿作用，他想，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那家伙来说，黑暗法阵无法将效力发挥到最高。这倒有点意思。
　　敌人的攻击打断了林德的学术总结。
　　两个灰色球体从那玩意儿的掌心射了出来。在林德魔法的干扰下，那两个球体失去了准头，落在微风娜塔号旁边的海面上。
　　平静的海面上瞬间多出了两个巨大的坑洞。
　　那并不是海水被击出了两个凹陷，在被击中的那一瞬间，海面上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依然十分平静。然而被击中的那两块海水却凭空消失了。周围的海水立刻涌了过来，填补了那两个空缺。
　　因为海水的动荡，帆船猛烈晃动了几下。
　　——如果被击中的不是海水，而是微风娜塔号的话……
　　在别人不由自主感到后怕的时候，尼科莱倒是觉得庆幸。毕竟与巡海骑士们不同，他对于同伴的能力很有信心。他甚至有心情对着骑士们送去了挑衅的眼神——对于刚刚与巡海骑士之间的不愉快，他可还记着呢。
　　“我需要你的配合。”奇洛维尔的声音在林德脑海中响起，“因为感受不到那家伙的气息，所以它的行踪太难掌握。我需要你从下面帮我指出它的位置。”
　　林德“嗯”了一声，抬起头来。他暂时放弃了属于人类的视觉，而启用了自己的。巨大的视野一路铺展开来，直到将整个夜色海域笼罩其中。
　　“你送我的项链——”奇洛维尔向他核实道，“如果我仅仅在战斗时对自己的身体使用魔力，那么别人应当无法识破我的身份吧？”
　　林德表示了肯定。
　　“那就好。”
　　光是听着奇洛维尔的语气，金发旅人就能想象出对方勾着一边嘴角，用舌尖舔着嘴唇的样子。很显然，在看到那诡异的攻击效果之后，翼魔的热情不仅没有减退半分，反倒愈加高涨起来。
　　“祝你尽兴。”林德语调平平地“说”道。
　　他语音未落，翼魔已经再次向着那生物冲刺过去。在魔力的支持之下，他的速度再次得到提升。现在，甲板上的普通人类已经无法看清他的动作，而只能看到一道银色的残影。周围不断有水箭或是冰柱从海面上激射而出，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然而敌人的速度并不比奇洛维尔慢。
　　与奇洛维尔鲜明的攻击路线不同，它的行动悄无声息。一旦它躲避出去，那么想要再次确定它的位置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对于和同伴联手作弊的奇洛维尔来说，他只要按照林德在脑中给自己的提示去攻击，就绝不会出什么差错。
　　伴随着从海面刺出的水与冰，银色和灰色在空中激烈厮杀起来。
　　敌手似乎不太想理会奇洛维尔，它攻击的次数远远没有闪避多。然而就如同它闪避的速度一样，它的攻击也非常迅速。几乎不需要太长时间准备，它就能发出之前的那种球体来。
　　奇洛维尔可不想像那可怜的海面一样、在身上多出几个大洞。他飞速躲闪着，决不让对方的攻击有丝毫碰触到自己的机会，并且还不忘将手中的长剑回刺向对手。
　　在高速交战中被翼魔踩碎的冰屑从上方洋洋洒洒落下，就好似下起了一场小雪。
　　尼科莱仰着头，看得目瞪口呆：“我说，这是不是也厉害得过头了点儿？”
　　“你得知道，佣兵先生。”林德维持着抬头的姿势说，“他除了是个经验极其丰富的武者之外，还很擅长魔法。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用常识去判断他。”
　　他并没有撒谎。虽然翼魔现在用于空中作战的，是他所提供的水系与冰系魔法，但奇洛维尔自己能够施展的魔法比起这些，只会更加具有破坏性。
　　毕竟那是由他的种族特性所决定的。他是一个天生的战士。
　　在奇洛维尔一刻都不曾停歇的攻击中，敌人总算是无法抽空惦记微风娜塔号了。
　　林德觉得这场让观众们眼花的战斗还会再持续上好一阵子。
　　他一边精准地向翼魔传达着敌人的方位，一边思索起那到底会是什么来。从让物体消失的攻击手段看来，它应该并不属于神圣系。但根据奇洛维尔的判断，那也并不是魔物。
　　根据林德对这个世界的了解，里托拉位面的非神生物只有几种：天神所创造的神使，魔主所创造的魔物，以及地表世界的人类、动物和植物。而在死后，除了少数会因为恶意或执念成为亡灵，绝大多数的灵魂都遵循着信仰，归往它门应该回去的地方。
　　林德并不觉得那个灰色的家伙是死者，但在它身上，他同样也感受不到生气。
　　并非神圣也并非黑暗，并非生者也并非死者……这究竟是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了尼科莱的惊叹声，林德回过神来，发现奇洛维尔的长剑总算是刺进了对手的胸口，并且直接洞穿了它的身体。然而，奇洛维尔的表情中并没有终结战斗的轻松感，那种让人战栗的笑容依然挂在他的嘴边——他仍旧处于战斗模式之中。
　　林德知道事情还没结束。
　　翼魔忽然抽出长剑向下方坠去。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一个灰色球体擦过了他刚刚所在的位置，最终落入远方的海里。
　　林德看到，那家伙被刺穿的胸口上并无“血液”流出，只有一条通透的裂口。并且，那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这可有些麻烦，林德思考着。如果奇洛维尔的攻击并不能解决它的话，那大概只能由他自己动手了。不管是翅妖加持还是治愈魔法，不管是尼科莱的星甲或是奇洛维尔的项坠，就算原理略有不同，但那些从效果上来说，毕竟都是这个位面存在的魔法——和这些可以糊弄过去的小动作不同，眼下，他当然可以选择使用自己的力量与方式来毁灭对手，但那说不定会让里托拉的神祇察觉到他的身份。
　　他有些忧郁地进行着思想挣扎。
　　在他一边挣扎一边不忘给翼魔指出敌人方向的时候，站在一边的骑士队长有了动静。
　　「待在这里。」
　　伯格简单地对着部下们下了命令，然后他重新将头盔戴好，驱动自己的战马，向着上方的战局飞奔而去。
　　林德注意到，在浑身黑甲的队长离开之后，有几个骑士的战马向前踏了几步，似乎也想上前帮忙。但很快地，骑士们冷静了下来，并遵从队长的命令安分地留在了甲板上。
　　——聪明的选择。
　　在很多时候，能力不够充分的助力只会成为己方的拖累而已。
　　林德有些冷酷地对骑士们的行为下了评价。
　　对于伯格·瑞南恩斯，他并不太担心。
　　从之前屠杀低等魔物时的表现看来，他无疑是巡海骑士中最强的那一个，并且能够根据战况快速做出合理的指令。更叫人安心的是，不止精通战术，他还会使用神圣魔法。虽然如同他自己叙述的那样，林德并没有感到他的魔力有多充沛，但毕竟那是神圣魔法，应当足够保命。

　　奇洛维尔在发现黑甲骑士的时候，其实是有些不满的。
　　毕竟在他战意正酣的时候，可不会欢迎一个前来搅局的家伙。
　　但随后他想到，在他刚才将敌人刺了个对穿的时候，对方并未因他施放在长剑上的黑暗魔力而受到伤害。那么反向思考一下，说不定这家伙的神圣魔法会有些作用？
　　奇洛维尔迅速抛弃了不满的情绪，决定和巡海骑士联手。
　　为了给伯格提供攻击的机会，翼魔最大限度发挥着自己身体的机能，他暂时放弃了闪避，而将所有魔力与体能都用在了攻击上。他转动手腕，娴熟地挥动手中长剑，一长串密不透风的攻击彻底剥夺了敌人反击的能力，并将它锁在了一方不大的区域里。
　　巡海骑士并没有让他的努力白费，伯格很快就骑着战马逼到眼前，对着敌人的后背用力刺出了长枪。
　　在伯格闪烁着神圣银光的长枪刺入对方背心的时候，奇洛维尔也毫不犹豫地将注满魔力的长剑送入了对方的腹部。
　　神圣魔法与黑暗魔力叠加了起来，那灰色的生物发出一声惨叫。它的身躯痉挛了几下，然后扭曲着从两个人的武器下挣脱了出去。
　　这次它的伤口并没有愈合——包括奇洛维尔长剑造成的那一道。
　　林德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敌人气息的变化。
　　他感受到了属于黑暗的气息……同时还有神圣的。
　　林德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性质”。
　　“就这样！你们必须同时攻击！”他冲着伯格和奇洛维尔叫道，“这家伙是由神圣与黑暗混合而成的，因为两种力量相互抵消，所以最终呈现出来的就是一片无法感知的‘混沌’。要击开混沌，当然只能用跟它相同的力量！”
　　“两种互相排斥的力量也可以混合吗？”奇洛维尔在脑中问道。他并没有给敌人太多休息的机会，而是果断地再次攻击了上去。
　　毕竟现在空中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普通人类。
　　奇洛维尔并不觉得伯格的速度快到能够避开攻击。
　　既然按照林德的理论，必须由他们两人共同攻击才能产生效果，那么在此之前，他至少得护着这位骑士的安全。
　　让对方无暇攻击的最好手段是什么？
　　当然是让它只能忙着防卫。
　　“从结果看来，的确混合了。”林德回答了翼魔的疑问，“它原本说不定是个神使，而之前你们杀掉的那群低等魔物，则为它提供了足够与自身神圣力量相平衡的黑暗力量。”
　　“那要如何解释我们无法判断他是活的还是死的？”奇洛维尔又提出了疑问。
　　这次，林德过了一小会儿之后才做出回答：“关于这个，我没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但我有两个猜测。一，因为调和之后的‘混沌’，它的灵魂被吞噬了。二，它的灵魂正是让两种力量混合的‘燃料’。不管是哪个原因，跟你对战的，都已经只是一个徒有力量的空壳罢了。”
　　“那就干脆让它早日解脱吧。”翼魔轻快地说道，声音里并没有半丝同情。
　　他可没有会去同情敌人的高尚情怀，更何况这个敌人还想要他的命。
　　又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制造出可以让伯格进行攻击的机会。
　　然而这次却并没有上次那么顺利。大概是因为吃过一次亏，敌人对于背后来的危险敏锐了起来。它不顾正攻击着自己的翼魔，迅速转过身去，宁可让自己再度被奇洛维尔刺穿，也要阻止伯格的长枪。
　　它嘶叫着对伯格丢出了致命的灰色圆球。
　　——甲板上的骑士们屏住了呼吸。
　　黑甲骑士并未慌乱。他在敌人回头的时候就收住了自己的攻势，并从左侧翻身下马，顺势狠狠一脚将自己的战马向着另一边踢去。
　　战马嘶鸣一声，踉跄着向右边弹了出去。而它的骑手则因为过大的反作用力向着左下方快速坠落。
　　这一脚可真够狠的，林德心想。
　　敌人的攻击从骑士与战马之间惊险地掠过，再次落向海面。
　　伯格的部下们集体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空壳还挺聪明。”奇洛维尔丢下敌人，猛地冲出去，接住了从伯格手中掉落的长枪。他的手心立刻出现了灼伤，但翼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更别说松手了。他眯起眼睛，对于伯格施加在长枪上的是个持续魔法很是满意。
　　“人类就交给你了。”奇洛维尔通过耳饰向林德传达着想法，然后一手持枪一手执剑，向着“混沌”逼去。
　　虽然奇洛维尔特地打了招呼，但伯格似乎并不需要林德的特别照顾。
　　在他距离海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的坐骑跑过来接住了他。随后他们安全地回到了甲板上。
　　林德听到骑士的头盔下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转过脸，发现伯格写了一行字。
　　「虽然能力不够，但希望我帮上了一点儿忙。」
　　“毋庸置疑。”林德回答道，“如果不是你，我大概没法这么快看出对方的属性。”
　　或许在船上的人们看来，能与那种麻烦对手正面交战、并且略胜一筹的奇洛维尔才是真正的强者，但毕竟那是个习惯于凶险战斗的翼魔，而伯格·瑞南恩斯却只是个人类。
　　在看到那种程度的惊险战局之后还能毅然冲出去，光是这份勇气就值得尊敬。
　　林德将视觉重新切换到了人类水准，然后抬头望去。
　　奇洛维尔正将两把武器刺入敌人身体，并将其纵向劈开。
　　在一声嘶哑凄厉的惨叫声中，被调和出的“混沌”化为了尘埃。
　　看到敌人已经被消灭，林德动手解除了笼罩在帆船上的黑暗法阵。
　　奇洛维尔在空中翻了个身，轻巧地落在了护栏上。
　　“满足吗？”林德看向刚结束一场恶斗的俊美同伴，发现他看起来就好像一头吃饱喝足的野兽，一脸餍足。
　　奇洛维尔笑着回答：“当然。”
　　他从护栏上跳了下来，将嘴唇凑到林德耳边，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音量补充道：“满足到、我可以不再继续抱怨你我那场糟糕的床上‘战斗’，阳痿先生。”
　　——你这不是正在抱怨吗？
　　林德面无表情地腹诽，并意识到翼魔对他产生了不小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