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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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怎样结束。亦不知道，是从何开始。
火与冰的极致。
那个男子，是我一生的仇恨，也是我一生的挚爱。
我第一次张开双眼敢于望向他的时候，
看见的，是一张静凝成冰的脸。
我相信了师父、前辈说的话——他是一个杀人魔鬼。
那感觉，是灵魂没有生息的。
有多少姐妹惨死他的利刃之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该杀。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有了种，特别特别的坦然。
之前的种种不解，都已变得，不再重要。
是的，无论武功高绝，还是肤浅低微，如此一来，我都应该这样去做。
这无关执掌门派继承衣钵的考验，就算是为了同门情谊……我也应该……
虽然，除了师父，她们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似乎是在一种阴影下长大。
倍受师父宠爱，却从来，不会被任何一个姐妹关照，更何谈像二师姐那样被团团包围。
不过，这些我都不在意的。总觉得，只要她们能够开心，那就好了。
我……我是可以一个人的。
所以，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那么，就牺牲掉我好了。
我不怕前途遥远、黑暗。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我一定行的。
白师姐说，小师妹，你一定行的！上吧！
可惜，我们的功力都不如你，跟你一起，可能反而跟你添倒忙。
不过，我们会看着你的。如果真有万一，我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不会袖手旁观，我知道。
从一开始，你们就是来给我收尸的。
这没关系。最初有些寒心……但现在，我觉得很值得。
至少那边，会有几个喜欢、还疼惜着我的姐妹。
而不像这边，冷得完全，让人无法多一丝留恋。
所以，我微微淡笑了一下，便，静静走了过去。
是的，师父说，根据用鲜血换来的密报——
——那个魔障，此刻正在这里闭关。天煞孤星第九重。
待到再次出世，人间将有无数罹难。所以只有趁现在，将他一举毁灭。
师父摸着我的头顶，告诉我，不要怕……因为他此刻，一动也不能动。
他之所以敢在这里，是因为，他太自负，自负到以为没有人可以进来。
他之所以会在这里，也因为，他的师叔之中，也有人希望他即刻消失。
…… 这么说来，我们，虽然殊途 …… 却是同归 ……
这一刻，我的心底，忽然有一丝怜悯，和悲哀。
一个人，不容于师门，不是因为他的性格，只是因为他的身世，他的地位。
他的身世，会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堪，于是，便不可见光。
他的地位，因为高于了那些原本认为应属于他们的……亲友，便会遭到妒忌、陷害。
天煞孤星，久已失传的秘籍武功。
练他的人，没有人活过二十四岁。
这就是自诩正派卫道士们的所作所为。那这样，我还是更喜欢邪教。
因为，至少，它不沽名钓誉，没那么虚伪。也就不会……更加伤人。
这样的人，我也应该去杀他么？
还是……应该等他出关的时候，再堂堂正正的挑战呢？
我不能心软。
像他那样的魔头，此时不杀，以后就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的人，就在那湖中央。双膝盘坐，坐底，是一朵莲花。洁白，如雪。
远处，一路石桩，掩映在层层叠叠的碧叶间，星星点点。
有那么一瞬间，我疑思眼花——
——那仿佛栖息着的，不是什么恶魔，而是，圣洁的神灵。
因为，没有那样的恶魔，会有那么干净的一身衣裳。
在我看来，他们总是沾上鲜血，就永远洗不掉。
像那样的人，纵有坐莲，也一定是殷红，如血。
因为莲花，是最不染污秽的圣物。
寻常法术，是不可能将它蒙骗的。
可是我没有退路。
既已来到这里，既已踏上行程，就不可能改变的。
否则，怎么回去面对师姐，怎么去和师父交代呢？
“小师妹，你不要心软。你看见的，都未必是真的。”
二师姐通晓心术，可以完全看穿人的心思。她很快就打破了我的犹豫。
是啊。也许是我错了吧。如果，他真的不是坏人，那怎么可能杀了那么多的姐妹呢？
连小莹那种还没成年、不能对他们正派人士构成任何威胁的孩子也不会放过呀。
师父是不会骗我的。他一定就是，就是，我该杀的人。就对了。
“你……是来要我性命的？”
就在出剑的一瞬，我竟听到一个声音。
刚强中有些温柔，温柔中有一些悲怆。
他知道我的目的。无巧不巧此时醒了。
但一躲都没有躲，而我却已收剑不及。
对方既已有防备，我就绝不可能得手。
而且必将被反击。下场便是粉身碎骨，
死，无葬身之地。全尸，都未必留下。
这样也好，这便是师姐们所期待的吧。
而我，也终于可以至少对得起师父了。
近了，更近了。
可他，却……一直没有分毫动过。
难道，师父临行前对我所说的那些话，竟然都是真的？
那一刻，我的心下有些黯然：
杀一个，毫无还手能力之人，我跟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嗤，一声轻响。
剑刺破了他的衣襟，他竟然还是那样。
看着他眉目如画的面容，看到他安详合上的双眼……
恍惚之间，我竟然看到了一双，孩子般的眼睛。
并不稚嫩，但却格外的，透明、清澈。
像束光明，直直地，照进心底。
我错了。
我定是错了。
他绝不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
“你不杀我，难以回去复命。”
他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握住我的剑身，自往胸口一递。
我本竭力收回的力道，被他缓了一缓，仍是刺了进去……
一朵剑花，在他淡蓝的云衫上绽放。
一朵血花，伴着他的心跳，亦震颤了我的心魂。
泪水，便这样，毫无防备地滑落……
“为什么这么做。”
你我，原本素昧平生。就算难以复命，也和你毫无干系。
他笑了——“因为……我，已不想再活。”
“为什么？你杀人杀得无趣了么？”
“魔刃嗜血，非我所愿。但却非用不可。
若不如此，师叔便不许可我再见师父。
不过，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师父了……”
是么？你是因为你的师父再也回不来而感到绝望？
难道……你连这武功，也是你那些师叔逼迫你的？
不是逼迫。是自愿。本这性命，就是师父给的。为师所弃，也无可惜。
邪魔外道天理不容。无论门派，作恶均应被罚。只是亦无从管束自己。
我本想，见了师父，了却心愿，便还养育之恩。如今却不能一错再错……
我自问，清醒时，未杀过一人。但未得清醒时，我，便不再是我了么？
我无言以对。
自始至终，其实我们并未彼此直言对上一句。
却不知为何，那一个眼神，我便已读懂许多。
他想死。死在我手上。无怨无悔。
可我又……怎么能够成全……这一切错，都不是他的错。
我不知该如何救他脱离苦海。
我不知该如何阻止继续杀戮。
但我就是知道，无法下手。无法成为结束他性命的那一个。
所以，我只能仓皇逃走…… 逃离这悲欢流转之地……
“喝”——伴着清叱，我倒跌向湖心。
既然不能下手，我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岂料……
“呼”——他竟也跟了过来。伸手揽住我的腰。
足尖一点侧畔小舟，小舟轻摇，顷刻已至涯岸。
“小师妹！你……”
“淫贼！看剑！”
登岸位置刚刚好，正在两个师姐藏身之处。
概她们耐不住性，知道逃也逃不掉，便索性窜将出来，准备拼了。
我无法说“不可”，亦无从解释。
“呯”地一声，只一瞬间，他已双指夹住了剑尖。顺势一甩。
同时，我也跟着重重落地。一身尘埃、芦苇荡花，漫天飞扬。
“告诉你们师父，下次行刺，不要再派这么小的姑娘了。送死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真杀了你们，只能是污了我的手！”
我知道，他这么说，只为护我。
只是，听到这句话，不知怎地，我竟哭了……
“小师妹，适才……”
“你到底伤到他没有？我看见你刺入他胸口了……怎么会……”
“废话！肯定是没有！如果有的话，怎么还可能那么厉害？”
“那师父不是说那斯，闭关在紧要关头，不能动分毫吗？”
“你傻啊，那不是丁师姐她……”说着，二师姐忽然掩住了口。
我什么都明白。所谓闭关，不是完全没有。
但对方隐藏了实力，几位师姐却应已知道。
她们明知而让我涉险。只为斩草除根而已。
名义上，这是捡一个大漏。跟师父说，让我立大功，顺理成章继承衣钵。
事实上，是一条通向黄泉的不归之路。有来，无回。求生几率低至极致。
只是，她们万没有想到，在她们听闻不堪的恶魔，
外表寒冰之下，内心竟是如此重情忠义温良正直。
细心、敏感……什么都替人想。几乎是无微不至。
可上天也真的不公平。
他还那么年轻、率真。不知他以后，如何在那些处心积虑的师叔魔掌下生存？
还有……我自己呢？回去之后，我又该怎么像师父解释？师父能真的相信我的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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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回禀师父，小师妹她……请师父恕罪，弟子有话不知可否……？”
“说。”
“小师妹之前确实尽力了没错。但，那明明该得手的一剑，不知怎么，竟偏了。
那魔头才没有死。按理讲，这么一划……怎么也难逃一劫才对。”
说着，白师姐比划一下，速度、力道，和我当时迷惘时那一剑不相上下。
跟着，一剑刺出旁边一块已成半截树桩的枯木，深度竟和当时分毫不差。
“霜……你真的，对那淫贼动了感情？”听到这，我已一句答不上来。
之前，她们叫他魔头，只因为他杀人。但他……却从未染指过一位女子。
但自从，那一见之后，她们便叫他“淫贼”，已是明显给我判下了罪。
连师父都如此，再辩驳，还有什么意义呢。
况，我也有真有怜他之心。有二师姐在，什么都瞒不过去的。所以，我认罚。
做错的事情，就要勇敢去承担。逃避，会连作为本身的意义都磨灭殆尽。
而且这样，师姐，你们不是就可以开心了么。
只是，师父，你眼里的失望，为什么还是那么重、那么重，重得化不去、散不开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