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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朱门碧户落云裳 ...

  •   刷着红漆的床柱上面刻绘着辟邪图案,我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目的被银钩勾起的的月白色纱帐柔软垂落。

      “公子可要起身了?”耳畔传来一个恭敬而轻柔的声音。

      “嗯。”喉咙里面发出模糊的声响。我有些倦怠的起身,任昭奴为我穿戴整齐。

      长案之前的天青釉瓷里面插着一只花朵硕大的芙蕖,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带着不动声色的清贵高华。

      昭奴见我看向那朵芙蕖花,顿时笑道:“那是二公子一大清早就送来的,说是在后花园中等了整整一宿,这才摘了第一朵盛开的芙蕖。”

      我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双手平展,让昭奴为我裹好腰封,系上礼节和麒麟佩玉:“他若把着赏花弄月的心思拿一半出来放在读书上面,也不至于被父亲拎着戒尺追着打了。”

      昭奴掩唇轻笑起来,明媚的眸子带着满满的笑意:“这话可不能让二公子听见,否则又要抱怨公子您不解风情了。”

      我勾起唇角,坐在铜镜前,昭奴素白的手指穿插在我的发间,不一会用水青色的绸带挽好,垂落在胸前,发带之尾缀着两颗拇指般粗细的祖母玉石,配着这身青色深衣,顿时增添了一种不动声色的贵气。就如那天青釉瓷里的芙蕖一样。

      “公子还是素净了些,也幸好只是在家里面,若是出去还这般打扮,会被那些世家弟子们笑话寒酸的。”昭奴又给我的手腕上多缠了一串鎏金攒花的链子,这才让我出去。

      我看着身上叮叮当当的一大串,顿时无言。这身打扮若是放在现在,肯定被称之为骚包吧。不过,再看见了更加骚包满身金银涂脂抹粉的所谓世家弟子之后,我觉得我这身打扮还是不错的。

      已是初春,顺着九曲回廊一路走来。途中偶然一瞥,但见清清荷塘之中竟已经有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景致。不禁微微顿下了脚步。

      想到张墨半夜蹲在荷塘边上等待花开的样子,我不禁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随口问道:“墨儿现在在何处?”

      “二公子守了一夜,天一亮就回房休息了。”昭奴笑道。

      “呵~他倒是夜出昼伏。”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也不怕生物钟颠倒,弄坏了身体。

      跨过三道高栏门槛,就看见食厅之中已然九盘十八碟的备好,其他诸位姨娘早已经跪坐等候,见我来了,顿时笑道:“大公子这可是来晚了,莫不是昨晚夜读的时间太长了?”
      “呵呵,姨娘多虑了。良只是昨日晚上吹了冷风,今儿一大早有些倦乏,竟不想误了时辰。”我微微欠身,含笑道。顺便找到自己的位置跪坐好。

      深衣长摆刚刚展平,就听到一个从容而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候爷来了。”三姨娘低声道,赶紧整理了一下发髻上的攒金牡丹花。

      其他姨娘听到这个脚步声,也纷纷正襟危坐,容色较好的脸上纷纷漾起明艳的笑容。我整了整衣袖,也挺直了腰。

      “都来齐了?”父亲一身银丝勾画深碧色的深衣,束腰广袖,金玉配之,行走之间自是一番风流贵气。

      三姨娘微微颦眉,看向一边空着的座位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担忧。

      很明显,父亲也发现少了一人,于是皱眉道:“墨儿呢?”
      “哦,二弟昨夜陪我读了一宿的书,可能现在倦乏,还在休息吧。”我开口道。

      三姨娘感激的看了我一眼。

      “哦?读了一宿的书?”父亲瞥了我一眼,微微扬起的眼梢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怎么听说好像有谁半夜不睡,守着后院的那池芙蕖无病呻吟了一宿。”

      “咳咳。”我以袖掩唇干咳了两声:“可能是芙蕖的精怪察觉春至,所以也会夜半笙歌以示庆祝的吧。”

      “胡闹!”父亲吹胡子瞪眼的看向我:“你以为我是总角小童啊,被你一句两句忽悠过去。”

      “不管是静候花开还是精怪笙歌都是雅事,父亲何必这般执着。”我头也不抬的说。

      “哦?如此说来,倒是我的过错?”父亲道。

      我指着盘中雪白的鲈鱼肉,笑盈盈道:“父亲,这鱼可是昨夜渔夫趁夜捞起,今天黎明之时蒸上,以葱姜蒜为底料,集日月精华为一身,此时最为鲜美,凉了的话可就多了腥味啊。”

      “莫要扯开话题。”父亲用牙筷敲了敲酒觞。

      我微微一笑,敛了衣袖,这才娓娓道来:“所谓春赏桃花鲈鱼肥,夏截芙蕖举觞杯,秋揽万菊蟹黄美,冬嗅梅寒犳余味。墨儿得到了夏至的第一支芙蕖,却错过了春末的最后一条鲈鱼,已经得到了教训,父亲何必再去费那个心思去罚他。”

      父亲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若我再追究下去,岂不是显得斤斤计较。”

      我暗地里松了口气,见父亲动了筷,这才加起一片鲈鱼肉,瞬间被那份鲜美征服了味蕾。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未来的调料多,但是却最是会把握住火候和力道,所谓少之一分而无味,多之一分则无劲,如是而已。

      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父亲风趣幽默,诸位姨娘温柔解语,这一顿饭倒是吃的让人心里舒服。

      酒足饭饱之后,奴仆端上饭后茶水,父亲抿了一口茶汤,开口道:“良儿,再过些日子就是你的冠礼,你可想好要些什么?”

      “身体发须皆为父母所赐,冠礼之行,良本不该奢求太多。”我微微一顿,开口道:“只是三年前良偶经石桥,得一老丈赐以奇书倾囊传授。所以,良想在行冠礼之时,请师尊赐字。”

      父亲手抚美髯,微微皱眉皱眉。似乎有些不满我的擅自决定。但开始说:“字本该由长辈赐予,你那不知来历的师尊虽也算是长辈,但毕竟未曾谋面,倒不如什么时候请人家来侯府一聚,也省着别人笑话侯府无礼。”

      我本想在多劝两句,但是看到父亲眉宇之间的不耐神色,只好把话咽下:“诺。”

      过了巳时,我换了件斗篷出了门,本来不想让昭奴跟着的,但是她却一直不放心的唠唠叨叨了许久。没办法,我只好允了她。

      出了门,昭奴拦了一架双人轿便让我坐上去。对于这种轿子我本来极为排斥,马车还好,让人抬着走的话,总是让我有些接受不了。但是昭奴总是念叨着贵族子弟出门不能落了气度,我心中气恼她的喋喋不休,将斗篷上的兜帽带上,遮去大半脸孔道:“这下可好?”

      昭奴见我确实是有些恼怒了,这才紧紧的闭上了嘴。但是看向我的目光却还想我犯了多么罪大恶极的过错一样。

      顺着青石板一路走来,身边小商小贩竭力的叫卖吆喝声,铺子之中琳琅满目。所有的人都毫无保留的将自家的商品展示出来,希望能在这动荡不安的时世当中多赚一些钱,多享受一分。熙熙攘攘的人群竟铸造了一种濒临毁灭般的繁华来。

      我垂下眼睑,掐指一算,时间,确实不多了。离大秦统一还有区区三年的时间。当韩国覆灭,所有的贵族子弟必将充作质子被关在阿房宫中,永世无法翻身。我无法像历史中的张良那样,在韩国灭亡之后,倾尽家财只为寻得一壮士刺秦。

      现在的我只能努力地,努力地,更加努力地去吸取知识,了解这个时代的政治和势力变换,甚至偷偷的将侯府的财力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以备后时之需。

      这些事情绝不能让父亲知道,因为以他的个性,若是知道韩国必灭,定然会朝服牙芴的举家殉国。所以,我只能艰难的暗地行动。

      想到侯府一大家子的老老小小,和未来的趋势,我的心情就越发的沉重起来。手指死死的攥起,入手的是腕上垂落的温热软润的玉石珠子以及一双粗糙的,黏糊糊的手。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惊慌的眼,那双眼睛再看见我的时候,却忽然变得色迷迷的:“哟,刚才还没发现,居然还是个小美人~!”

      我皱了皱眉,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就感觉一阵大力推了过来,却是昭奴忽然愤怒的将那个少年推开,却不知道现在我正在紧紧的抓着他的手,结果我也被带的差点摔倒。

      “离我家公子远一点!啊,公子!”昭奴惊叫一声,赶紧拉住我。

      “女人这么凶。以后可是会嫁不出去的哦!”少年痞痞的笑了一下,忽然后退了几步,朝我办了个鬼脸,甩了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腕子上面扯下来的祖母玉的手链,猥琐兮兮的亲了一下,轻佻的叫道:“小美人~下次再见了!”
      我冷冷的看着他离开,昭奴跺着脚要去追,却被我拉住:“不用追了。”

      “可是公子!那串玉珠可是`````”昭奴焦急道。

      “我说。”我冷冰冰的看向她:“不用追了。”

      昭奴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瞳孔微微一缩,恭恭敬敬的俯下身去:“是,公子。”

      昭奴从袖中抽出一方绣着玉兰花的帕子弯下腰来,认认真真的把我手上刚才被染上的污垢擦干净,这才乖巧的退到了我的身后:“公子,我们还去找先生吗?”

      “为什么不去。”我冷淡的收回手,宽大的衣袖垂下,自然的盖到指节部分,只露出细细的指尖:“我还有事向师尊请教,怎么因为这点小事耽误。”

      “`````是。”

      和往常一样,每次到午时的时候,师傅就喜欢抱着个酒葫芦躺在桥洞旁的青石板上面打瞌睡。

      我走过去,将早就准备好的食盒放好,低声道:“师尊,该起来吃饭了。”

      “唔?”师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有些不耐烦的看了我一眼,别过头去,灰白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落在石板上显得很是落拓:“有酒就可以了,吃什么饭啊。”

      我打开食盒,诱人的食物香气溢出:“师尊,就算您打算修道成仙,但是在没有到达辟谷之前,还是要吃些东西的。”

      “胡说!”师尊忽然从石板上弹起来,对我怒目而视:“谁说我没达到辟谷了。我只是无酒不欢罢了!”说罢,师尊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师尊的老脸顿时挂不住了。

      我全当什么都没听到,恭恭敬敬的递上碗筷:“师尊请用。”

      “好吧,看在你孝顺的份上。”师尊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碗筷,盘着腿坐在石板上捧着碗呼噜噜的吃了起来。

      “鱼不错啊。”吃到一半,师尊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我微微勾起唇角:“可是过了时辰,已经失了鲜味,倒是有些腥了。如果师尊喜欢的话,何不到侯府住上一段时间,也好让良尽尽孝心。”

      师尊吃饭的动作微微一顿,斜眼看向我,冷笑一声:“小子,你再给我下套?”

      “徒弟不敢。”我跪坐在地上,俯下了身。

      “哼!”师尊冷哼一声,摔了碗筷:“你那侯府朱门碧户,我可高攀不起。”

      “再高的朱门碧户经过时间的洗礼也终究不过是一堆残垣断壁。”我垂下眼睑,面色严肃:“良知师尊并不是那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这次请师尊来侯府一聚是因为再过几日便是良的冠礼。一日之师,终身为父。”

      “良知晓师尊游历天下,定然不会拘泥于这小小的韩国,若是离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师尊倾囊传授,良无以报答。只求师尊赐字于良,给良留下一个念想,也好日后铭记。”

      师尊定定的看了我一眼,霍然起身,仰天长叹:“素来知晓你小子早慧,却不知你竟是个知天命的人。你要字,我便赐你,巍巍大厦,华倾天下。今日一别,但求再不相见,以免误了前缘。”说罢,竟拂袖离去。

      “弟子恭送师尊!”我跪倒在地,双手附于额前,端端正正的拜了三拜。只觉的心中一阵酸楚。

      我与师尊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久,但是对于我他向来是有问必答。而这个老人游离于三界之外的洒脱与睿智,也让我打心眼儿里觉得钦佩和敬仰。

      只是,战乱将至,以师尊之能自然早已窥得,只是因为我,这才逗留在韩国。

      如今我即将行冠礼,独当一面,怎能忍心他一个老人陷入战乱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昭奴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袖,柔声道:“公子,先生已经走了。”
      我这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站好。冰凉的石板让我的膝盖有些发冷,刚刚换姿势的时候,只是站着就有些勉强。昭奴在一边扶稳了我。直到我缓过劲来这才松手。

      这具身体因为死胎重生本身就不怎么好,短时间的跪坐都无法承受。

      我苦笑起来,那以后该怎么办。

      “吉月令辰,乃加元服。

      懋敬是承,永介景福。
      旨酒孔馨,加荐再芳。

      受天之福,万世其昌。”

      父亲一身朱红正装,头高翎金冠,脚踏流云华靴,神情庄重的一字一句的唱着祝词。

      我跪在红色蒲团之上,一身勾绣着华美金丝图案的正装蜿蜒的垂落在层层台阶之上,脚下是万众宾客,头顶是无上青天,耳边鼓声震震,如同春雷乍响。

      父亲伸手,接过昭奴呈上的象牙梳子,将我的头发打散,梳了两梳,重新挽好,便将早已准备好的麒麟冠带在了我的头上。

      “巍巍大厦,华倾天下!赐字!子房!”

      “礼成!!”

      我深深下拜,头顶的重量如同加诸在身上的责任。

      父亲扶我起来,眼中已有泪光,他紧紧的拽着我的胳膊,声音颤抖:“良儿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侯府的少当家了。今后该怎么走,你心中早该有数。”

      “为父荒唐半世,只希望我儿能平安喜乐,一生无忧。但为父知晓,龙翔浅滩已是惊鸿乍现。若能遨游于深海之中,必定翻云覆雨,无尽其能。只希望,不管以后遇到了什么事情,你都要牢牢的记住!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静水深流,方能源远流长!”

      我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和酸楚,狠狠点头:“儿子记住了。”

      原来,我所做的一切他都早已经知晓,只是一直放任自由,因为,他尊重我,也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朱门碧户落云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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