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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   8.
      一直到沙龙结束,我那位糟糕的室友都没有再次露面。我必须要遵从他的吩咐,回旅馆等他。我在马车上尚留一线期待,但是他也不在旅馆里,我们在玛尔戈旅馆里订的房间冷冰冰的。壁炉里升起火来,才给屋子里带来一丝暖意。我坐在壁炉旁边,火焰几乎快烤到我的胳膊,可我还是冷得浑身发抖。我听见房间里的挂钟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但是一点也没有听到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接连几个夜晚都没怎么好好睡觉,眼皮又酸又痛,但是我却丝毫没有睡意。直到房门的钥匙孔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才猛然从沙发椅上跳起来。
      当Sherlock Holmes的深色眼睛最先从黑暗的门缝中显露出来时,我感觉到我的心突然恢复了平静,我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挂钟,实际上,离我从诗歌俱乐部回来的时间只不过才过了区区二十分钟。但在我看来,差点以为经历了两个世纪。
      “见到你总是很高兴,Watson。”
      我的室友关上房门,摘下他的帽子递给我,而我则帮他把将帽子挂在衣帽架上。我感觉到他在我背后停留的视线,他说:
      “你看起来很冷的样子,你是很冷吗,亲爱的。”

      “当然不是,壁炉旁暖和得简直要命。”

      “那你是在担心我吗?”

      “那当然不是!”我大声说,“我今天晚上在沙龙里玩得可开心了,差点都不想回来,索瓦兹先生还约我继续去酒店喝酒哩。”

      “好吧,”等我帮他解下围巾和大衣,我那位室友缩在了椅子里,拿起了他的烟斗——当然是等我为他点上火,他才说,“你跟索瓦兹先生都聊了些什么?”

      “亚森·罗平那个金头发的女助手,连一分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我坐在了他对面的书桌上,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整个晚上我完全霸占了那位法兰西银行的经理。”

      “那你干得很棒,亲爱的。”

      “作为经理他倒是很谨慎,但我和他喝到第八瓶酒后,他就把能告诉我的都告诉我了,”我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我假装对法兰西银行近期展出的那棵宝石圣诞树感兴趣,他说那件宝贝上个星期就已经放入保险库了,价值高达十万法郎。法兰西银行以前是图卢兹伯爵的官邸,从拿破仑时期起就固若金汤。另外,他还神秘地告诉我,银行收到一封亚森·罗平要盗取这棵宝石圣诞树的预告信,因此早就加紧了警备。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每天早上上班时都会再去确认这件宝物的存在。”

      “等等,”我的那位室友放下烟斗,“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凭这位经理一个人就能拿到这棵宝石树?这听起来一丁点儿也称不上固若金汤。”

      “你说得不错,他有钥匙,也知道密码。但是放保险柜的房间还有门卫,而且他在法兰西银行干了十年,经济上相当宽裕。我想他没有必要做监守自盗这种事情。”

      我那位室友沉默了几分钟,最后起身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你已经很不错了,亲爱的,”他望着我,说,“我一个晚上简直一无所获。”

      “我感觉没多长时间你就消失了,Holmes?”

      “对,”我的室友重新拿起他的烟斗,猛然吸了一口,“我告诉过你,我盯着亚森·罗平这个家伙。他先缠着俱乐部的一位——我猜他的职业是报社主编——聊了一会儿天,我听他们说话的方式让我烦躁得后脚跟痛,——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听两个衣冠楚楚的文明人讲高端文化了。后来亚森·罗平独自端着酒杯去了阳台上,我跟上去,发现他把空酒杯留在阳台上,自己却顺着墙壁翻到屋顶上去了。”

      “然后你也跟着爬上去了,Holmes?”

      “没错,亚森·罗平他爬那些屋顶简直像走平地一样。我得一面紧紧地跟着他,一面判断方向,我对巴黎不像对伦敦那末熟悉,我更担心他是故意要调开我的注意。我们一直朝着东边走,直到爬到一间有巨大玻璃温室的豪宅。亚森·罗平就坐在温室的屋顶上,脚下透过玻璃,能看到巨大的热带叶子和腥红色的美人蕉,它们竟然在巴黎的冬天绽开。我追上亚森·罗平,大声说:
      ‘我确定这间屋子的主人准是很阔。’
      ‘一点也不错,这可是我自己的屋子,虽然我不会经常来。’他哈哈大笑起来,从怀里取出一瓶葡萄酒来,打开之后的香味让我的鼻子忍不住多呼吸了几口,‘你真的不打算来一杯吗,大眼睛?’
      我从他坐的方位能判断出我们的左边是蒙马特,而右边是蒙巴拿斯。整个巴黎现在都被皑皑的白雪覆盖着,一轮圆月从河面上升起来,它的阴影正好落在圣路易河心岛上。’
      ‘不用,’我摇摇头,‘我猜这是瓶白马堡一八七五。’
      ‘一点也不错,你的鼻子真灵。你真的不打算来一杯吗,大眼睛?’
      ‘绝不,Watson医生说如果我被迷昏了他就不管我了。’
      ‘你看起来很紧张,不要像个刺猬一样浑身耸起你身上的刺,大眼睛,’他神情轻松地变出一只玻璃杯,当着我的面品尝着好酒,‘你难道不知道,一个窃贼从来不在月圆之夜下手吗?’
      ‘我不知道原来你还会变成狼人。’
      ‘瞧,你这样说话就可爱多了。睁开你的大眼睛往下看,脚下是密密麻麻的巴黎街道,接着你再抬起眼睛往上看,你能看到一轮皎洁的圆月,你不觉得这景色很美吗?’
      ‘对不起,我只看到大街小巷流窜的扒手,你瞧,那边码头上有个大块头的地痞正在挨着船只收保护费,前面站着个无动于衷的条子,明显是他的同伙。’
      他吃惊地问我:
      ‘天哪,难道你从来没有在泰晤士河畔欣赏过夜色吗,大眼睛?’
      ‘当然没有,’我说,‘第一,泰晤士河水相当臭,第二,伦敦的天气很少能看到月亮。’
      ‘天哪,那么当你看到这么美的月亮你难道就不会有任何感觉吗?’
      ‘当然啦,它看起来会像Watson医生光秃秃的额头,……呃。告诉你,你在我面前耍任何花样,任何花言巧语,对我都是不起作用的。’
      ‘当然,所以你也用不着在我面前装疯卖傻,大眼睛。’

      他看起来像是赏月的样子,一边安然地喝着酒。我坐在离他差不多一英尺的地方,情不自禁地咽着口水。那酒非常香,亲爱的,那可是白马堡一八七五,三十年来最好的年份。我迫切地想知道时间,因此伸手去取口袋里的怀表,但是却扑了个空。
      他突然放下酒瓶和酒杯,从怀里取出来一块怀表,在我眼前亮了亮。
      ‘我猜你准不会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找不到自己的怀表的,大眼睛。’
      ‘我的怀表一丁点也不值钱,里面镶嵌的是一张我本人的拙照,’我也从我怀里取出一件黑色钱包,亮给他看,‘比起我的怀表来,我相信你的钱包可能装了更多的价值。’
      ‘那些都是□□,大眼睛,充场面用的,’他哈哈大笑起来,‘比起你怀表里可爱的萌照来说,我显然值回票价。’
      接着他站起身来,猛然将空葡萄酒瓶敲碎,一阵烟雾将他整个人笼罩了。当烟雾散去,我发现他站到了我脚下的温室里,整个温室屋顶的玻璃仍旧透明而完整,他穿过玻璃和那些热带植物呆在一起,并且对我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我听到远处圣绪尔比斯教堂传来的钟声,我害怕你在等我,就急着赶回旅馆了。总之,我整个晚上一无所获,亲爱的。”

      “你这个混蛋,”我不以为然地说道,“这还不简单,亚森·罗平那个家伙他是想泡你。大眼睛,呸,下次再让我听到他这样叫你,我准敲断他的门牙。”

      “……”

      “你当然不会感觉到你好多对手都想泡你,比如说布莱克伍德勋爵或者莫里亚蒂教授,”我捏捏我那位室友的鼻尖,而后者正瞪着眼睛看着我,“但事实上他们是真的想泡你,泡你可能会有一种战胜你的成就感吧,我猜。”

      “我得说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John,我不想再听你提这个了。”

      “正合我意,”我滑下书桌,大声说,“我想睡觉了,Holmes,赶紧帮我脱衣服。”
      我转过身去,让我的室友帮我把我背后的带子解开。穿着裙装的缺点就是,靠自己是很难将罩裙剥掉的。

      “哈!”
      我的室友突然猛烈地抓住我的肩膀,将手从我的后衣领伸进去。当他的手指一碰到我背部的皮肤,我立刻转身抡起手杖将他抽得满地乱窜。

      “你这个流氓!”我大叫道,“你明知道我讨厌你这样!”

      “你简直是个火药桶!”我那位室友抱着头从地上爬起来,冲着我振振有词地说,“我没法再跟你这种蠢家伙共事了!我在你后背发现了这个!”
      他手上捏着一张挺括的名片,背面用钢笔潦草地写着“女士,能有幸与您明天下午一点,梅特尔大饭店共进午餐吗”。

      “好吧,对不起,Holmes,我不应该动手打你的。”
      我垂头丧气地放下手杖,伸手去拉我那位被我打倒在地的倒霉室友。

      Sherlock Holmes抽出手绢,小心翼翼托起这张名片,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这不可能是那位法兰西银行经理放进你脖子里吧。”

      “当然不可能,他连我一根假头发都没碰到,虽然我们的嘴唇差点儿碰到了,”我说,“保持魅力的重要秘诀就是保持矜持的距离。”

      “你能记得是谁把名片塞在你后背的吗?”

      我一想到有人将一张名片塞进我的后背,就像对待东区的妓女一样,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如果可能的话,我恨不得马上操起手枪把始作俑者打成筛子。我唯一能记得曾经有人在我背后停留过,因为我的沙发椅的靠背很低。但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全神贯注地侧着身和那位法兰西银行经理说话,一分钟也没有离开。
      我感到有点儿尴尬,舔了舔嘴唇,我说:
      “我怎么会记得这种事情?”

      我那位室友拿起他的烟斗坐在我身边,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头。
      “那你明天当然得去赴约了,我亲爱的医生。”

      “得了吧,你不要再讽刺我了,我下次再也不穿裙子出门了。”

      “为什么不去呢,我的好医生,梅特尔大饭店可以说是巴黎最高档的饭店了,啧啧。”

      我厌烦地拨开他搁在我肩头的胳膊,Sherlock Holmes那种满不在乎、甚至带着点兴奋劲头的语调让我感到怒火中烧,这个混蛋准是想趁机嘲笑我一番,因为我先前戳破了他被亚森·罗平那个小毛贼泡的事实。
      “为什么,你是要我去把那个手贱的家伙打一顿吗,Holmes?”

      “啊,对,你可不能就这样去赴约。”
      当我那位室友将胳膊肘枕在我的大腿上时,他好像突然如梦初醒似的看着我。我才伤心地发现,他之前说话时视线一直停留在手绢里那张名片上。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这张被插在你背后的名片跟之前我们在旅馆楼上房间找到的那张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半张名片非常相似?同样硬度的纸张、同样的排版方式和字号、同样味道的油墨,尤其是同样在E字母上方缺一角?”

      我抬起眼睛,有点吃惊地望着我的室友,其实我差点就把之前这些线索忘掉了。但是Sherlock Holmes什么也不会忘,他只是起身将这张名片放到资料夹里,接着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是不是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医生,麻烦你能提醒我一下吗?”

      “不能,”我大声说,把头上的黑色假发摘下来扔到他脸上,“你只是忘记帮我脱衣服,你这头健忘的蠢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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