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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还记得那天天黑之前，Sherlock Holmes径直带我去了巴黎拉丁区的一家酒馆。我真得说，不管去任何地方，Sherlock Holmes好像就能立刻嗅出当地美食聚集之地。当然，前提是他愿意这样干。在巴黎就是比在伦敦带劲许多，巴黎不在乎你的穿着打扮、身份阶级。只要你不赊账，你可以是世界上的一种任何模样。在伦敦，泰晤士河东区和西区是泾渭分明，而在巴黎，塞纳河畔的左岸和右岸就不会那末截然对立。在巴黎的酒馆里，我们不用换衣服，也不用装模作样。
这顿饭我吃得开心极了，我真想一直待到酒馆打烊。Sherlock Holmes为我点的小洋葱白酒配淡菜和香伯丹葡萄酒都是美味中的极品。用完餐后，他主动把我拉进舞池里，教我跳当地的舞步。有那末一小会儿，我甚至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几岁，好像回到了刚和Sherlock Holmes认识的时候。现在他不经常这样带我出来玩，因为人们通常不会愿意给已经上钩的鱼儿再下饵了。到最后，他索性跳上桌子，夺走了一把小提琴，即兴演奏起一支狂野的曲子。全酒馆的客人们都合着他制造的节奏打着拍子，疯狂摇摆着身体。我一边调整着舞步，一边旋转着向他靠近。而那个时候，他突然停止演奏，在一片骤然的岑寂当中，从桌子上弯腰吻了我。
直到我那位室友把我拽出酒馆，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觉得我狂热的头脑清醒了一点。我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围到Sherlock Holmes脖子上，他被我裹得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当他拉着我上了出租马车后，我终于忍不住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让他体验到我久违的激动心情。但他只是拉下围巾，冲着我温柔地笑了一下。我将马车车窗打开一半，好观赏夜幕下的巴黎。如果硬要说夜晚的巴黎跟白天看起来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街道上的人更多、更热闹了，好像任何舞蹈、任何表演、任何聚会都可以直接搬到街上举行，而跟这座城市丝毫没有格格不入。迎面走来的一群年轻姑娘们大约是要去跳舞，胸前都别着鲜红的花朵，她们笑着向每一辆经过的马车挥手致意。我一直都兴致盎然，手放在膝盖上打着盘旋在我脑海里的音乐节拍，虽然它们实际上并不存在。一直到我们的马车辚辚驶过塞纳河，我才突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当马车驶向星形广场后，我将头探出窗外，眼睁睁看着凯旋门离我们越来越远。
“这不是回玛尔戈旅馆的方向，”我迷惑地大叫道，“方向完全不对，我们要去哪里，Holmes？”
“你可以选择跟我走。”
我那位室友嘴里叼着烟斗，满不在乎地将视线投向窗外。
“你也可以选择自己回去睡觉，我亲爱的医生。”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唉，我就该知道，这个混蛋每次拿美食喂饱我、请我跳舞、哄我开心什么的都是别有所图！从我认识他第一天起他就是这样对待我的！我佯装生气地拿手杖打了他的头，但是却偷偷握住了他的手。我听见我在心里说，——我当然跟你走，Holmes。
虽然仅仅三十分钟后，我就开始后悔这个轻率的决定了。
事实上，我确实不太想描述这种奇特的场景。我亲爱的读者们！我多想在此略过一些段落和描写，让你们赶紧翻到下一页去！简单来说，现在我站在香榭丽舍大道上，而我那位室友呆在我身后。香榭丽舍大道就像伦敦的牛津街，或者摄政街，银行、高档饭店和百货公司一栋接着一栋。在圣诞节前的几个夜晚，整座街道就像是不会入睡般。在这里，无论是来自巴黎、伦敦或者里斯本的观光客们，正用当年攻陷巴士底狱一般的狂热在大小百货公司里扫荡。
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停在我脚下，她将一块铜角子扔到我脚边的银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努力朝她微笑了一下，伸手从背上的口袋掏出一颗巧克力，放在她手心上。
她满意地将糖果收下，我听见她走的时候对妈妈说：
“妈妈，圣诞老人都是长着绿眼睛的吗？”
我戴着圣诞帽，穿着一身红色镶着白边的圣诞服，嘴上贴着雪白的胡须，肩上背着一个装满了巧克力的大口袋，站在街道中央，对每一位步行至此的游客招手示意，来兜售我口袋里的糖果。至于Sherlock Holmes，唉，他浑身贴满了树枝，现在正是广场上许多圣诞树中的一棵。
“你最好站到旁边一点，”我听见他在身后小声说着话，“你挡着我的视线了，我的好医生。”
我愤怒地转过头来，Sherlock Holmes的眼睛从圣诞树树枝中透出来，他告诉我他需要完美的伪装，好让他一整夜都能观察我们斜对面的法兰西银行。
“别让我站那里，”我也小声回答他，“北风正对着我刮，我很冷，你这个混蛋。”
“嘘，”Sherlock Holmes冲我使了个眼色，“你不应该对着一棵树说话。”
隆冬的风正贴着地面，从协和广场一路疯狂地刮到凯旋门去。在狂风的攻击下，街道上的行人日渐稀少。我怀疑今年晚上又要下雪，不由得缩紧了脖子，退了几步，走到背风的方向站着。一群少年叽叽喳喳地从我身后经过。突然他们中的一个回过头来，大声叫道：
“看哪，那棵圣诞树会动！”
他的同伴打了一下他的头。
“瞎说，那是风刮的！”
“不，它就是会动！”
可是这个孩子大叫起来，突然跳出来狠命地揪起圣诞树上挂着的魔法杖，甚至拔掉了一簇树枝。
“你快动啊，你这棵破树！我刚才明明看到你在跳！”
我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将这群调皮的男孩赶走。唉，我甚至能想象出我那位室友刚才被扯疼到眉头皱紧的倒霉样儿。而这个时候雪花纷纷扬扬，已经从天空中坠落下来。店铺纷纷打烊，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了，原本亮着的煤气灯也熄灭了一半。我不耐烦地踱来踱去，冷得浑身发抖，但我想Sherlock Holmes恐怕也冷得受不了了。于是我从一排圣诞树中抱起Sherlock Holmes，将他搬到一块广告招牌下背风的地方。我发现我那位室友比我昨天晚上抱他的时候还要重了，这让我感到愤愤不满。当我把他放下来时，我忍不住狠狠朝他踢了一脚，圣诞树里传出一声人类的闷声。
“你这个混蛋！”我吼道，“累死我了。”
可是这时我背后传来一声呼唤，我急忙回过头去，这样我就能看到另外一棵圣诞树正急急忙忙朝我跑过来，两条小短腿从挖空的盆栽底下伸出来。他一边跑，头顶上挂着的铃铛就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你这头蠢驴！”那明显是我那位室友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搬错了！”
我重新转过视线，万分错愕地望着我搬出来的这棵圣诞树。圣诞浓密的树枝里隐隐露出一双眼睛在闪闪发亮，并且对我说：
“晚上好，Holmes夫人，麻烦您能把我搬回去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