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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风头向夜利如刀 (上) ...


  •   廖云恺引着众人走上东首一条上坡小路,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庙宇。他熟知山上事物,知道这小庙久已无人居住,不必叫门,纵马踢开一扇破败不堪的院门,直冲入院子。俞清紧跟其后,只见院中青苔点点,泥泞不堪,通向庙中的石阶上却毫无泥水痕迹,道:“这里没人来过。”跳下马来,几步上了石阶,先在怀中摸到了火折晃亮,伸手一推,庙门应手而开,一阵霉腐气息迎面扑来。

      这时酉牌时分已过,再加上阴雨天气,天光昏暗,庙中已难见物。俞清借着手中火折的光亮,看清了地下干燥,回身道:“大家都进来避雨罢。”

      众人奔波一日,都甚是疲劳,走入庙中,纷纷席地而坐。庙中除了中间三个金漆剥落的泥胎佛像,一个缺边少腿的香炉,别无他物。众人身上的衣衫都湿得透了,有心要生个火堆烤一烤,只找不出可烧的东西。总算有人自带了几枝蜡烛,一时点起,殿中方微有暖意。

      那毕一凤见詹薇冷得瑟瑟发抖,道:“詹姑娘,我包裹里还有几件衣裳没给淋湿,给你换一下,免得着凉生病。”詹薇甚是感激,道:“好,谢谢你。”抬头四顾,这小庙并无隔断,只有佛像后面垂了道破破烂烂的帐幔,勉强算个隐蔽角落。毕一凤取了包裹,拉了詹薇的手,走到佛像后去换衣。

      余人均是男子,为避嫌疑,都向外挪了几步,离得那佛像远远地坐了下来。除了廖云恺,众人身边都带了干粮清水,自行休息吃喝。俞清取了数张面饼,一袋清水,请廖云恺共吃。

      廖云恺是世家子弟,平素饮食颇精,这时吃到那面饼涩而无味,干硬异常,心道:“这么粗劣的饼子,可怎么给师妹吃呢?唉,这一回出来打猎,当真是好生晦气,先是没来由地给人追杀,这会儿又陷在这破庙里,也不知几时才得归家。”只听得外面风声飒然,雨水落在头顶瓦片上,毕剥有声,看来一时半会决不得歇。

      他腹中饥饿,又咬了两口饼子,忽听得“啊”地一声惊叫,自佛像后传来。

      廖云恺大吃一惊,叫道:“师妹!”那一声惊叫是女子声音,究竟是不是詹薇,慌乱间却也分辨不出。他跳起身来,拔步便往那佛像处奔去。

      佛像后昏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廖云恺叫道:“师妹?师妹?你在哪里?”不闻有人应答,想起刚才那一声惊呼短促,似乎方叫出口便被人一把掩去,心中更是惊慌。又走了两步,才想起要伸手入怀去摸火折,忽地脚下一绊,踩中了一个软软的身体。

      廖云恺心中一沉,叫道:“师妹?”蓦然间面前微风一动,寒意浸骨,一柄薄薄锋刃已然砍到了头顶。这一刀出其不意,又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廖云恺连动念抵御的念头都来不及起,更逞论伸手拔剑?

      忽听 “叮”地一声,黑暗中火星四迸,有人替他挡开了这一刀。便在此同时,一股大力自旁撞来,将廖云恺身子撞得向旁直飞了出去。

      出手之人正是俞清。他一剑格开对方刀锋,跟着便是一招“江河日下”,剑尖斜掠,刺向对面那人下盘。这一招连消带打,寓守于攻,便听当地一声大响,刀剑相交,跟着对面轻轻“噫”了一声,似乎颇为惊讶。

      然而俞清心中的讶异,却远远胜过了这一声所含意味。他手中所持,乃是真应观观主陶梦楼所传玄铁重剑,长大沉重,寻常兵刃难望其锋,更何况出手之时,已经将全身□□成内力运在了剑上,满拟刀剑相交,便要震得对方兵刃脱手。然而这一剑去处,只听金属相击之声,如槌撞钟缶,震耳欲聋,剑上千钧之力却被轻轻卸在一旁,仿佛泥牛入海,不知去向。他自行走江湖以来,身经何止百战,这般经历还是第一次遇到,一凛之下,立知遇到了生平头一等的劲敌。不待对方变招,回力于腕,刷地又是一剑递出。这一招名为“一剑落群星”,虽是号为“一剑”,其实是一剑未尽,一剑又出,刹那间剑气大盛,将周遭数尺间都障住了,无数剑影重重叠叠,又何止百千十剑?

      俞清忽觉手上一沉,耳中听得微不可闻地一声轻响,仿佛是一根针落到了剑锋上。他心念电转,急忙侧头避让,只觉脸颊一凉,一刀紧贴着他鬓发劈过。随即空中衣袂带风,那人已自剑影中穿了出去。

      俞清一怔之下,前方“啊”地一声大叫,自佛像另一侧传来,直是垂死而发的惨呼。跟着便听乒乒乓乓之声大作,庙中已乱成一团。众人嘶声大呼:“贼子在这里!”“看招!”“大哥,是我!”“快,快点亮了火折!”原来殿前点了几只蜡烛,这时候俱都熄灭,四下里漆黑一团。随之又是“啊”、“啊”两声惨叫。

      俞清快步抢出,辨明方位,呼地一掌劈出,砰砰两声,庙门受他掌力震荡,飞了出去。外面微光透入,虽犹是昏暗,却不是先前那般伸手不见五指的光景。

      夜色朦胧中,只见一道刀光殷红如血,艳丽夺目。仿佛在黑暗之中,开出了一朵最绚烂诡异的花。

      血花。

      俞清纵身跃起,手中长剑挺出,幻成乌沉沉一条黑龙,向那团血色刀光中的人影穿去。蓦然间眼前红光暴涨,千百点鲜血有如喷泉也似洒落,一条断臂迎面飞来,手中兀自紧抓着一柄长刀。俞清侧身避过刀锋,看清了那只断臂上连着的袖管,失声叫道:“何二哥!”

      便这一怔神的工夫,刀光裹挟着一条人影,拔地而起,如同一头大鸟般在空中轻轻一个转折,向门口冲去。呼地一声,一柄镔铁大环刀和一把拂尘自左右向那人分别攻到,出手的乃是那老者唐催和千手道人蓝心隐。那人左足飞起,疾踢唐催手腕,砰的一声,唐摧身形晃了一晃,手中大环刀荡了开去,刀尖指地,虽未脱手,已然甚是狼狈。紧接着红光一闪,刷地一声轻响,数十茎拂尘长尾在空中四散飞扬。千手道人蓝心隐这一把拂尘是他成名的兵刃,尘尾乃是白金丝所制,附着他数十年“普海济心功”的内力,当真是亦刚亦柔,攻守兼备的一件宝物,孰料一招之际,便毁在那人刀底。蓝心隐狂怒之下,暴喝一声,右手拂尘柄向那人用力掷出,左掌同时推出,击向那人腰胁。那人身子蓦地一弓,左掌回斜,在他掌中悄无声息地一按,身子借了这一掌之力,如断线纸鸢一般,直向庙门飞去。

      俞清大喝一声:“留下来!”长剑脱手,急向那人后背掷去。那人听得背后风声劲急,挥刀回挡,这一回俞清看得分明,只见他刀背侧过,沿着长剑剑锋削了上去,双刃相击,擦出一道长长的火花,刀尖直抵剑锷之时,剑上力道已消,当地一声,坠在地下。这一刀以静制动,于锋刃相接、力道变幻之际,着实到了收发随心之境。俞清倘若不是自己对敌,几乎便要大声叫出好来。

      那人一刀劈落长剑,身形亦受得一阻。早有一人飞步抢上,站到了门口,叫道:“恶贼,受死罢!”正是管慎之。长刀一抖,向那人腰间横斫过去。

      那人看也不看,一刀向他头顶劈落。这一刀竟是后发先至,管慎之的长刀离得他腰际尚有半尺有余,血红的刀光已然及顶。管慎之一惊之下,顾不得伤人,便斜身躲避。那人一刀不中,当即飞掠出门。

      便听门外马群咴咴嘶叫起来,庙里众人一怔之下,立时叫了出来:“不好!毕方要抢马!”争先恐后,冲出了小庙。

      门外雨下得犹急,淡淡天光映照之下,只见那人骑在红马背上,一声唿哨,火狻猊撒开四蹄,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众人怒喝声中,暗器纷纷出手,那人薄刀飞舞,将一干铁菩提、甩手箭都打了开去。他这一柄刀通身血红,红光绽处,绚丽无方,一时间人人都有目眩神迷之感。

      眼见那人越奔越远,管慎之大声喝道:“追!”纵身上了一匹马,一拉缰绳,那马却是一个趔趄,便向前直跪了下去。饶是管慎之身手过人,这一下出其不意,几乎摔倒。他在镫中一踏,跳起身来,只听周遭群马悲声长嘶,心中登时明了,骂道:“千刀万剐的恶贼,暗算爷爷的马匹,算甚么好汉!”他中气强足,这一句骂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便听前方轻轻一声冷笑,一个声音道:“你们这许多人打我一个,又算是甚么英雄好汉了?”火狻猊奔行如风,片刻间已在数里之外,到后来语未绝而声已远。雨幕低垂,早将那一人一马身影隔断。

      管慎之盛怒之下,飞起一脚,将两爿门板踢得直飞起来,砰的一声,远远落在地下。俞清上前一步,握住了他手,道:“慎之,咱们明日与三叔他们会合,换马再追。”管慎之甩开他手掌,怒道:“这厮的脚力快,天亮早不知逃到了甚么地方!”

      便听身后一人呵呵笑道:“这奸贼逃不远的。”正是蓝心隐。他养气功夫甚佳,丢了几十年心爱的兵刃,一时急怒,旋即平复,这时捻须微笑道:“俞公子先时向老道借了药物,在那匹红马身上作手脚,老道还觉他忒过把细,这会儿却要佩服他大有先见之明了。”

      俞清淡淡一笑,道:“毒人马匹,原不是大丈夫所为。然而对付这等十恶不赦的凶徒,也不好讲究甚么手段。”管慎之心意略平,道:“道长,给那马下的是甚么毒药?”

      蓝心隐正要答言,忽听得身后庙里哭声响起,脸色一变,道:“何老二……”管慎之不待他说完,转身向内奔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风头向夜利如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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