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狼》浅醉独梦

38、再见韶隐

　　“不要！你们不要找我……不要找我，走开……走开！”
　　骆离一进屋就见躺在床上本已熟睡的父亲举着双手一阵乱舞，口中还不断说着梦话，便连忙将他拍醒。
　　老人家一醒就抱着被子往里缩，骆离小心地将被子拉了拉，柔声问道：“做恶梦了？”
　　听到声音，老人把头从被子抬起，盯了骆离看了好一会，才笑出声来，道：“小姑娘，你真好，把他们都赶跑了。”
　　骆离问了声：“他们……是谁啊？”
　　“老王、刘婶、小桂、李老伯……”
　　骆离听他报了大串名字，有些不明白地问道：“这些都是您梦里的人？”
　　老人点了点头，道：“是啊，都是村子里的人。”
　　骆离顿住，看着老人一张脸上如孩子般懵懂的神色，心里像被针扎似的刺痛。
　　他会变成今天般痴傻，却是因为不断梦到那一夜村子被灭的景象，梦到以前的乡亲冤魂向他索命。
　　自己也应该想到，那一晚的景象任谁看了这辈子都无法忘掉，更何况那些人，都是他以前日日相处、亲切要好的村民，他怎么会忘的掉？

　　骆离将手轻轻搭他枯槁般的手上，轻声安慰道：“没事了，他们不会来的，伤不到你的。”
　　老人对骆离沉重的心情全然不觉，‘嘿嘿’地笑了声道：“你一叫我，他们就跑了，你真历害。”
　　骆离扯出微笑，道：“那么这说，他们都怕我？”
　　“对啊！他们都怕你，以后他们要再来，你再把他们赶跑好不好？”
　　骆离点了点头，酸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老人见骆离答应，立刻喜笑颜开。
　　骆离想了想，又对他道：“以后……我叫你爹爹好不好？”
　　老人愣了愣，问：“爹爹是什么？”
　　骆离笑道：“叫爹爹以后我们俩个就是一家人，你是爹，我是女儿。”
　　“女儿？”
　　骆离点头：“对！女儿，我以后……做你女儿好不好？”

　　骆离才说完，可谁知老人脸一变，一把将骆离推开道，神色激动地道：“我不要女儿，我没有女儿……不要不要！”
　　骆离连问：“你怎么了？”
　　老人根本就听不骆离的话，只是一停摇头道：“她不是我女儿，她是妖怪！妖怪！我没有女儿，她不是……不是，她是妖怪……人都是她杀的，不关我的事，她是妖怪……”
　　听着老人口中来断喊出的妖怪二字，骆离身形渐渐僵住，就算这么断断续续没头没脑的话，骆离也听了个明白，望着那脸上尽是惧怕之色父亲，那句“我就是你女儿啊……”就像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无法吐出。
　　但看到老人神色越来越激动，骆离无法顾及自己的心思，连忙抚着他的背安慰。
　　老人却似受了惊，躲开骆离，随后用力一把骆离推到床下，喊了声：“你不是我女儿，我不要女儿，走开！”
　　一说完，他就拉起被子，连忙下床，疯了般往外跑。

　　“离儿，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老人冲出屋子，骆旭元顾不上去追他，便急忙进屋看骆离的情况。可一进屋子就看到骆离滩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跑到她身边一看，却见骆离额角破了一大块皮，渗出殷红的血来。只因刚才被推下时，额头刚好撞到了桌脚上。
　　“怎么回事？”骆旭元一边急问，又捧起骆离的脸，查看伤口，手才伸出去，却被骆离拦下。
　　“哥哥，我跟你去天虞山。”
　　骆旭元一顿，只见骆离缓缓抬起头，双眼强忍着眼睛已被憋得通红，咬着牙恨声道：“我到要看看，我那前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让这世一出生就害死那么多人。”
　　骆旭元本想安慰她，可话说嘴边，只吐出一个“好”字。

　　听骆旭元应下，又想起刚跑出去的父亲，又慌乱的爬起来，出门寻找。
　　骆旭元刚想喊她先处理了伤口，却见骆离已跑出门外，也只好跟上。

　　然而，两人在这小小的村子里找了个遍也没看到老人的影子。最后，骆旭元拉着骆离回到农舍，却看到老人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桌上一堆糕点吃的正欢。
　　两人疑惑地对望一眼后，骆离连忙跑到桌边刚要出声喊出那个‘爹’字，顿了顿，改口道：“老伯……你是怎么回来的？这些东西又是哪来的？”
　　老人一见骆离，往退缩了缩，拧着眉想了下，指了指屋子道：“有人送的！”
　　骆离往屋内瞟了眼，道：“那人在里面？”
　　老人点了点头，看了看桌上的糕点，趁着骆离不注意，往自己怀里摞近了些。

　　骆离进了屋子，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男子背对着自己站在墙边，似乎正看着墙东西。
　　骆离顺着那墙看去，却是她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一幅破旧的年画。骆离不禁觉得奇怪，自己进屋的脚步并不轻，那一幅寻常百姓家都会有的年画，怎么值得他专注在上面这么久，而连屋子里进了人都没发觉。
　　骆离咳了声，叫了声：“公子？”
　　那人却还没有反应，骆离皱了皱眉，自己的声音不轻啊，难不成那人有耳疾，听不到吗？
　　骆离想着，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却只看到他一头浓密的黑发将侧脸遮住，只好又试探性地喊了声：“公子！”
　　那人似乎微微动了动，但仍没转声或者应声，难道真的听不到声音吗？骆离索性往前移了一步，微转身边对道他道：“多谢公子将……”
　　骆离的声音嘎然而止，整个人僵直地那，盯着那人的脸半天才找到言调，问道：“怎么是你？”

　　那一直动也不动的人，抬起眉眼，望着骆离缓缓启唇：“离儿，你说过不走的，你食言了！”
　　“我……”骆离脑子迟顿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额头怎么了？”看着骆离额上那血迹已干的伤口，那人连声道：“才出来多久，就弄成这样。”
　　他说着，将手轻轻碰了下那伤口，骆离却似不知疼痛般任他摆弄。
　　垂眸看了眼骆离的神色，没再问话，只在指尖施了个小法术，那伤口便消失无踪，骆离的额头就像从没有伤过一般光洁。

　　“离儿，是谁送伯父回来的？”
　　听到哥哥的声音，骆离回神，朝门口一看，见哥哥就快踏入门槛，紧接着，只觉一道衣袖在眼前一晃，屋门便应声关上。
　　“哥……”
　　骆离见哥哥被关在门外，心中一急，更想去开门，才迈开一步，被便人从身后锢住。
　　心跟着脚步一同滞住，依旧是那个温暖的怀抱，可为什么感觉却不一样了呢？
　　“跟我回去！外面那老头你要放不下心，就带回狼琊山。”
　　耳畔响起他低低的声音，语气中尽是霸道，似不容别人还转的余地。
　　骆离低下头，看着身侧他垂落而下的黑发与自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没有接着他的话茬，反道：“银发的确太惹眼，也不容易骗到熟人。”
　　“离儿……”
　　骆离转过头，望着他道：“韶隐，你既知道我放不下外面那人，就该清楚我已知道我出生的时的事，也该知道那人是爹。”

　　“我知道。”
　　韶隐的目光紧紧包围着骆离，压着嗓音道：“那又如何？你还是骆离，还是要跟我走！”
　　“那又如何？”骆离冷笑一声：“那么多人命，一眨眼就被杀个精光，那又如何？韶隐……难道当真如此嗜杀？那些人命在你眼中当真一文不值吗？”
　　韶隐目光一敛，沉吟了片刻，只冷静地道：“再多十倍，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发丝。”
　　“你……”
　　骆离只觉得被他体温覆着的背脊阵阵的发寒，挣开他道：“所以……你为救我就杀了那么人？你知不知道，那些人虽是死在你的手上，却是我这辈子都洗不清罪孽！”
　　韶隐一把拉着骆离的手，道：“罪孽我来扛，哪怕轮回报应也由我偿，你只要跟我走就行，别提那些不相干的。”

　　“不相干？”骆离嗤笑道：“好，那我们提相干的，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一出世，你的魂魄就附上我肩？”
　　“我……”韶隐语塞。
　　骆离看着他，笑道：“你为什么不答？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因为我上一世跟你什么关系？”
　　韶隐神色一凝，盯着骆离半天不语。
　　“你不肯说？就像璟汐的事情一样，你也不肯说。”骆离摇了摇头，道：“韶隐，你口口声声要我跟你在一起，却什么都不肯让我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骆离，你又为何非要追溯前世？”
　　“我只想知道，我前世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和璟汐一起死的，魂魄却和我缠在一起。”
　　韶隐怔了怔，只将骆离的手越握越紧，道：“我说过，你只要知道我这辈子只愿意和你在一起就够了。”
　　“你还是不愿意说？”骆离闭了闭眼，想挣开韶隐的手，可任她如何也搬不动手他的手指分豪，最后只好做罢，停下手看着他，缓道：“你不说也没事，我自己去找。”
　　“去哪找？天虞山？”韶隐连问。
　　骆离只是淡淡一笑。
　　“不许去！”
　　“为什么不许，脚长在我身上。”
　　韶隐举起骆离被握着的手，道：“你逃的了再说。”
　　骆离看着自己被拽着的手，气道：“你无赖！”
　　韶隐不怒反笑道：“是啊，就是无赖了，你奈我何？”

　　骆离一口气被他这话憋在胸口，好半天才气呼呼地道：“奈何不了你，未必奈何不了我自己，活着不能知道前世的事，大不了一死了之，等魂魄入了地府，到了阎王殿去问那阎王判官，我上辈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敢！”骆离这本是一句气话，却让韶隐气得连眼睛瞪得通红。
　　“我有何不敢？”
　　韶隐琉璃色的眸中恨不得燃起火来，指间骨结发响，骆离瞥了眼两人的手，皱了皱眉道：“你的手捏的太紧了。”
　　韶隐道：“你死都不怕，还怕痛？”
　　骆离没有理他，拍打着韶隐的手背。

　　“你当真那么知道？”
　　骆离听到韶隐突然出口的话，微微一楞，望向韶隐，点头道：“是。”
　　韶隐挑了挑眉，道：“好，我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说完后你从今以后再也不可提有前世的任何事，也别再想去找什么前世的记忆。”
　　骆离愣神想了想，道：“好，你说！”
　　韶隐顿了顿，一字一字道：“骆离，你听好，你就是璟汐，是我上一世和这一世都爱到骨子里，忘不掉，抹不去的人。”
　　骆离震在原地，双唇微启颤了半天，才从喉中挤出几个字：“我就是璟汐？”
　　韶隐拧着眉，点头。
　　“天帝的女儿？”
　　韶隐接着点头。
　　骆离摇着头，道：“我怎么会是她？”
　　想了想又道：“可……我若就是她，你又为何一直不肯告诉我？”
　　韶隐撇过脸道：“你想知道前世和我关系，我已经告诉你了，别的不许再问。跟我回去，以后不许再提什么前世，更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若是死了我大不了等个二十年，找你的来世。”
　　“你……”
　　“还有，外面那老头是你爹，所以我不管他疯也好傻也好，心甘情愿和你一起为他养老送终，但你若是不听话，我到不介意多杀一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