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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意盎然。又是葡萄成熟的季节,炎热的夏天,隐藏在绿意之下的,是串串暗紫色成熟饱满的香槟葡萄。此刻,这些葡萄正留在藤蔓上享受阳光,使自己的味道更加甘甜;再过不久,它们就将被采摘下来送进酒厂酿制成美味的葡萄酒了。
      远处的山泛着灰淡的青蓝色,因为薄雾的关系显得朦朦胧胧。与葡萄园里的绿色遥相晖
      映,浑然一片凉爽怡人的景色,恰到好处地减缓了不少盛夏酷暑的闷热感。

      彭煜就坐在这样一幅天然美景前,盯着手中盛满今年新出厂的葡萄酒的玻璃杯发呆。
      她实在很难搞清楚学校的用意何在:虽说他们也算是高校新人,可是……怎么说也都才大一而已,学校不至于就这么着急,组织所有新生来“破酒戒”吧?就算是慰劳大家高考辛苦……怎么想还是觉得应该有更好的方法才对!
      不过,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僻壤,却能建起这么和谐宁静且有一派丰收景象的葡萄园,着实让她感叹园主的用心良苦。

      在场的每个人都是新生,谁也不认识谁,彼此说着恭维的话,无非就是想开学的时候在学校里能有个伴,遇到麻烦的时候相互间有个照应;若是遇到同系的学生则更是一脸喜极欲泣的兴奋表情,仿若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
      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品酒阁中央聚集的人群间,自然不会有什么人会发现刻意躲在角落的彭煜。她也正好落得清闲,可以好好品味眼前的美酒。虽然她不是嗜酒一族,平时也不会特意去买酒自享,不过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品尝,何乐而不为?
      只可惜“不会有什么人发现”她,并不表示没有人看到她;她的安逸时光很快在她的座位旁坐上另一个女生时告终。
      她叫严临,从久远到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就总是和彭煜同班,可她们两人却不像其它同班到大的人一样自然而然成为朋友。她们之间,说是朋友却有那么一丝丝互相敌对的意味,可说是对手却又多了那么一点点惺惺相惜的感觉,总之就是很难说清楚的关系。
      但,这并没有影响两人弥漫火药味的同座对品。

      “真没想到啊,妳居然进来了。”
      沉默了很久,严临突然开口,挑衅似的说道。
      “彼此彼此。” 彭煜凉凉地回她。
      “之前的学院不是有直升的大学部吗,怎么不留在那边?还参加什么高考,凑什么热闹?”严临似乎很想不通的样子。
      “妳不也一样出来凑热闹了吗?”她没回答,反而这么问了一句。
      “哼,我就纳了闷了,学校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连妳这种无能的人都录取进来,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我简直已经可以看到新一届的无‘亮’前途了,啊——”末了,加上一句高八度高分贝的拖音当感叹。
      “错不了!如妳那般低能的人都能被录取,自然如我这般碌碌无为的人亦有何不可?”彭煜毫不示弱,回敬道。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她们两人每次见面必然“刀光剑影”,不过她早已练就一身“铠甲”,面对严临似嘲如讽的话到了如若不闻、感觉不痛不痒,甚至能以等量或超量杀伤力反击的境界。
      “哼哼,算了。”讽刺的杀伤指数明显偏低,严临美目一转,不再拘泥于这个有关能力的话题不放。
      彭煜不搭腔。
      她知道严临有话要说,索性等等看她还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内幕要揭。
      “哼哼,”严临一如彭煜预料,一副皮笑肉不笑地表情,像是在故意卖弄似的转移到她这次搭讪的主要目的,“我猜,妳现在肯定很好奇,学校怎么这么‘独树一帜’,选在酒厂的葡萄园里举办‘迎新会’?”
      彭煜柳眉一挑,改用极度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她,仿似希望从她的脸上能看出她用意的蛛丝马迹。因为这一点,的确勾起了她的兴趣!
      严临很美,无论何时看到她都让人有这样的结论。大而水灵的眸、小巧灵秀的鼻、不色而朱饱满的唇镶在纤瘦而匀称的瓜子脸上,如黑瀑般倾泻至腰际的长发除了衬托她白玉凝脂般晶莹剔透的雪肌之外,更凸显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以及修长的双腿;再加上配搭适宜入时的衣饰,整体显得高雅而不孤傲、艳丽而不庸俗。
      与绝色的严临相比,彭煜甚至算不上漂亮,充其量只说是可爱:红润的圆脸上一双俏皮伶俐的黑瞳,微笑时若隐若现的酒窝在脸颊上留着浅淡的痕、几若不见,微微扬起的唇角勾勒出亲和友善的面容——但也仅只于此,她的脾气可不一定称得上和善。
      “喔?不知有何见教……愿闻其详?”用词相当谦卑恭敬,但语气表达出的却似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两双黑眸对视着,哪一方都不甘示弱,一眨不眨。
      “其实……妳不想知道也没关系啦,”既像是不愿“强人所难”、不逼人听自己不想听的事情,又像是别有用心、故意吊起听者更多的好奇心和注意力;严临仿佛不以为忤地摆摆手,似乎不太在意地说,“反正就算我不告诉妳,‘他’很快也会找上妳……妳,早晚会知道。”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出现,她抛来意味深长的眼神,和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彭煜疑惑地重复。
      严临顿了一下,把目光投向品酒阁中央的人群,四处张望,视线在人群中茫无目的地穿梭着。
      过了一阵子,她终于再开口说:“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与之前火力十足的语调大相径庭,仿若方才这个字本不是出自她之口。
      “谁?”看着她似躲闪又似故弄玄虚的动作,更加勾起彭煜的好奇。
      严临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认真地注视那群人,就是不舍得回过头来再看彭煜一眼,那专注的神情几乎让人忍不住以为那片人群中会有稀世珍宝出现,不可错过一般。
      “我说,”彭煜此刻很好脾气地伸出手,一掌轻拍在她肩上,“既然想说,何不一鼓作气直接说完?”
      她更加肯定她是故意的,故意来吊她胃口。而且她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她现在不会告诉她,一定不会。
      “嘿嘿,”严临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倒很得意的转手一掌重重地拍回彭煜的左肩上,“这种事情只能点到为止。闪了先。”
      说完,一溜烟,没了。和她平日里塑造的娴淑静雅的气质完全不搭嘎。也或许,在她遇到彭煜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想过还要保持她的气质?
      “喂喂……”
      说者收场,听者无奈。
      彭煜现在算是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奥意了。
      可她只能目送让她“体会深刻”的始作俑者的背影远去而无能为力,毕竟被吊起来的胃口还是被吊着,而没听到的事情还是不知道。
      好在她没有那种钻牛角尖的习惯。对于她来说,凡是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妨等它自己出来交待答案——何必和自己的脑细胞过不去呢?
      想着,她的注意力又回到手中的葡萄酒上,继续她刚才的动作:发呆。
      直到又一个女生占据她身旁的座位为止。

      “请问……”妳是谁三个字还没出口,彭煜的话头就被截走。
      “呐呐,妳选哪一个?”直接略过开场白,女生很神秘地问。
      什么和什么选哪个?这人说话怎么没个前因后果?
      彭煜被问得满头都是问号。
      见她半天没回话,女生自作主张地以为她是因为不好意思才不肯说,遂很阿沙力地拍拍胸口保证道:“放心,我们只是发起一个投票而已,这个投票是为了等一会儿的下午茶舞会,我们要根据票数推选出‘国王’和‘王后’,然后他们会在舞会上一起跳开场舞。至于每个人投选的人是谁,我们绝对会保密的。”
      闻言,彭煜皱起眉表情怪异地看了女生很久,久到连这个女生都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的时候,她才开口问:
      “妳几岁啊?”
      女生一愣,显然没想到她出口的话会是这么不着边际的问题:“啊、十八岁啊,怎样?”
      “十八岁还玩家家酒喔?还国王、王后咧!”她很小声地喃喃自语,满脸不可思议。
      “嘎?”
      这种话可不能让身旁的人听去,不然梁子就结大了!彭煜迅速恢复平常的声音,又问:“没什么,那妳选的是谁?”
      “哦,就是那个啊。”女生很好心地指向场地中央,“很多女生都投票给他的喔!他长得好帅涅,妳觉得呢?还有喔,我们好几个人一起去问他的名字,但问了好久他才肯告诉我们呢,真的好有个性哦!现在像这种有相貌又有个性的男生真的好少哦,银座、联合广场、第五大道那些地方走上一天恐怕都遇不到一个呢……对了,妳想不想知道他的名字?”
      听她叽里呱啦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彭煜头都大了。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密密麻麻全是人,而且男生还占大多数!天晓得她指的到底是哪一只?
      彭煜只觉得一阵晕:“那妳选的想必是很好的了,我也投他好了。”她满嘴附和,只希望这个人能得到答案之后赶快把座位让贤。
      “好啊好啊,妳也要选他喔,太好了!那他和第二名的差距又拉大了。”只可叹人家不领情,还在原位高谈阔论,“妳不知道,其实第二名的那个人也不错了啦,可是和他比起来感觉还是差了一大截呢!”女生的手又朝场地中央指了指。
      彭煜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指的是同一个地方,再一看:还是人山人海。
      唉!鬼晓得她这一次指的又是谁?彭煜暗自摇头,叹息着。
      “我想啊,这一次他一定是稳当当选‘国王’了,真不知道哪个女生会那么幸运当选‘王后’和他共舞呢?”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理会‘听众’是否能承受得了。
      “说不定就是妳呢?”只要能让她快点离开,彭煜根本不在乎最后当选的那个所谓“王后”的人是不是这么嘈杂的女生。
      “哎呀!妳可真会说话。”女生用双手遮住脸颊,做出欧巴桑特有的害羞表情,说着像欧巴桑一样的话——依旧没有露出一丝想要离去的迹象。
      彭煜只觉得腾然一股火直冲上脑门,有种要发飙的冲动,但她又不想还没开学就在学校里树敌……因而进退维谷、两头为难,不知下一步要怎么反应:如果直接朝那个女生一顿劈头盖脸的火大,双方关系势必破裂,而导致将来刀剑相向显然不是她所希望的结果;可是,她又实在不想继续忍受这个人的滔滔不绝……的确是让人很难办呐!
      女生完全没注意到彭煜瞬息万变的脸色,仍然自顾自地叨叨:“如果我真的选上‘王后’,就可以和‘他’一起跳舞,还可以超近距离欣赏他的样子……唉,他的眼睛那么迷人,我一定会被他‘电’到的……”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勾勒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彭煜着实难以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花痴”到这般田地……话说回来,能到如此境界,大概也需要极高深的功力吧?!
      不过目前彭煜最想的,不是谈这个人耍花痴的功夫到底有多高,而是要她快点走人,不然她没什么自信能把还算和善的表象维持到最后。
      “那个……妳,不需要继续去收集选票了吗?”
      她随口一说,没想到却得到惊人的效果。
      女生立刻魂归来兮:“啊!对耶!”双掌一拍,“那我先走了,一会儿再回来告诉妳他的名字,掰啦!”
      早知道这句话能这么有效,她又何苦留到此时才讲?
      彭煜后悔莫及,感叹地想。
      但愿这人“黄鹤一去不复返”,千万别回头!

      烦人的人是走了,可她也没心情继续观赏她的酒杯了,索性起身到露天平台去走走,让风吹散一身火气。
      诺大的露天平台上竟不见一人,出乎意料的寂静与品酒阁里的喧哗嘲杂形成鲜明对比。这让彭煜有点小惊讶,不过却让她更爱上了这里不同的气氛。
      她喜欢不同,不是为了突显自己什么,而是基于一种奇怪的坚持——她真的仅仅是不喜欢“人云亦云”而已——却因为这坚持而变得在人群中显得突兀,所以意外地收到了南辕北辙的效果。
      彭煜双肘靠在扶台上,有些慵懒地斜倚着扶手,任由过往的风撩起她散乱在两鬓的发丝。
      发丝轻拂在脸上,痒痒的。
      她闭上眼睛,露出轻松且怡然自得的神情,微微地偏着头,静静地听着风。
      她喜欢吹风。
      和幼年时出现的那个人、那一段约定有关。虽然事过境迁那么久,那时的情景早已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记忆,但点点记忆汇成一股信念支持她走到现在,还在耐心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履行的承诺。所以风总会让她感觉和相信那时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她午夜的一场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其实她自己也不懂,那年少无知时留下的承诺为何竟能让她如此深信不疑?她甚至已经无法依稀回忆起那个人的面容,只是执着地将紧紧抓住那时的冲动不肯放手。
      她陷入一个人的沉思……

      很快,彭煜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没什么可能对这所学校建立起好感。
      除了这学校会作出像把全体新生拖到酒厂的葡萄园开迎新会这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举措之外;更因为学校里的这群学生,还没进校门,“八卦”的天性就已经展露无疑——而要她接受这一点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举个例子来说,就好像现在,她明明就摆着“生人勿近”的招牌脸孔、融在完全自我的世界里,还是会有人毫不在意来打岔,哈啦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南北。
      比如,这个一只手还挂在她肩上的女生。
      “妳叫什么?”她问。
      彭煜没有回答,做出的反应仅是侧过头怒目相向。
      女生愣了一下,大概没有料到她会瞪她,然后痞痞地耸肩:“随便问问,妳不至于这么不爽吧?”
      “彭煜。”
      她回头,惜字如金。
      “哪个‘玉’啊?”
      “火、昱。”
      “喔……”看得出她的冷漠,但女生锲而不舍,继续问,“那妳读什么系啊?”
      “无系。”
      有没有为什么要告诉她?彭煜心想。
      “从哪里来……嗯……我是说,妳哪里人?”
      “华人。”
      女生轻轻皱眉:“妳现在几岁?”
      “十八。”
      “有没有兄弟姐妹?”
      “暂缺。”
      “什么血型的?”
      “未测。”
      “那……什么星座的?”
      “不知。”
      女生的眉叠得更紧,有些许不高兴地问:“不过随口问几个问题,妳有必要那么吝啬,每个回答都只给两个字吗?”
      彭煜终于舍得正眼对上她的眼,依然用平板得听不出一丝高低起伏的声音,冷淡地说:“谁知道?”
      要说她只是“随口”问几个问题,彭煜打死都不相信。她肯定是有目的的,不然谁愿意在听到彭煜那么不耐烦和冷然的口气之后还会想和她套近乎的?除非那个人有自虐倾向。
      “哟喝,这次倒不是两个字的……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女生的脾气也上来了,声音变得尖细,“妳以为妳是谁啊?故作清高别人就会都跪在脚下舔妳的鞋了吗?哼!”一边说,一边带着一身怒气走远。
      面对她带刺的话,彭煜不为所动。反正她对别的人都不怎么在乎,也当然不会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是什么。再说那个人也是有目的才来接近她的,那她自然有权选择要以何种态度去回敬那个人啰!
      她转身,继续沉思,继续吹风。

      耳边,飘来隐隐约约的对话声:
      “问到了没?”
      “问到了,叫彭煜。”
      “其它的呢?”
      “除了知道是十八岁的独生女,其它的什么都没问到。厚,嘴巴紧得跟蚌壳一样什么都不答,不然就是含糊其辞。要不是有人投她的票,我才懒得去跟她摇尾巴呢。拽得个二五八万的,X……”一口气连着说了一大堆,仿佛是迫不及待要发泄出来,结尾还用一个脏字来表明她心里面有多飙火。
      “好啦,还不是因为是‘那个人’点的,如果不问到的话他就不会跟我们合作……妳就委屈一下啦!”
      “X的,真不知道像她这种自命清高又没什么本钱高傲的人有什么好的。那个人怎么会选上她?”
      ……

      看吧!就和她料想的一样,那个女生果然是有目的来跟她说话的。虽然不知道她们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点”她,但有一件事她可以肯定——她讨厌这里。

      ☆☆☆☆☆

      若要说,那已经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她,是个才不过三岁小女孩。

      她的生活从两个陌生的人带她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起,发生变化。
      有个温柔恬美的新妈妈亲手为她穿上她曾经不敢奢望自己会有机会碰触到的华丽小洋装,轻柔地牵着她的手,生怕太用力会吓坏她一样,带她参观她将要生活的这座“宫殿”……真的是一座宫殿!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不知道可以容下几个“天使之家”?
      还有个面容慈善的新爸爸体谅她怕生,特地顶下家里两个司机接送新小姐的任务,亲自上阵充当她的车夫,载她到学校注册、到海边兜风;为此他甚至放下繁忙的工作,只是为了陪她,让她在新环境里不至于觉得孤单。
      离开“天使之家”的时候,修女妈妈们曾特别叮咛过,到了新家以后一定要好好听新爸爸新妈妈的话,做一个乖孩子。她们万分担心的模样,好似她要去的新家是龙潭虎穴,踏入便一去不得回的可怕地方。
      她牢牢记住修女妈妈的嘱咐,也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将来遇到什么状况自己都会乖乖当个听话的孩子。可是,新爸爸和新妈妈都对她那么好……所以,就算是他们叫她不要听话,她也做不到。因为他们对她实在是太好了,真的很好。
      在新家的每一天,小女孩都过得很快乐,这里让她感受到从未得到过的家的温暖。她的兴奋持续着,持续到入学的那一天。

      说是“入学”,其实不过是进一所直升制贵族学院里的幼儿园罢了。
      说它是“贵族”的幼儿园一点都不离谱,除了昂贵得离谱的学费之外,能进入的学生的家族个个非富即贵,更有不少是权势财皆占的望族名门。
      而这所谓直升制的学院也并不如常人所认知的那样一旦入校就能平安读完全程。学生从幼儿园开始直至大学院的每一级晋升都要经过能力认证考试,通过的人才能顺利在本校留下来;至于那些没能通过的人,可以选择再挑战一次认证考试或者被转去其它学校就读,不过第二次认证考核的试题难度绝不会低于第一次,因而绝大部分没能一开始就通过考试的人都会直接选择转校,当然,这总是一个让人无奈却又无能为力的抉择。
      小女孩就被送进这样一所与她之前所生活的地方有天壤之别的环境里。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收养她的彭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接触和选择的层次自然不会太普通;至于小女孩,就只能认命地习惯这一切。

      至于那件事,发生在午休。
      小小的女孩翘掉午餐,一个人躲在幼儿园里一处偏僻幽静的阴暗植物园中偷偷落泪。
      稍早时候,班里的小同学对她说的那些话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回响:
      “昨天,我听妈妈说,彭伯伯家,收养一个女孩,就是妳吧?”
      “什么是‘收养’啊?”
      毕竟还是小孩子,对于很多词汇的定义还不太清楚。一个小孩插嘴问道。
      “收养……呃、收养,就是……嗯,就是……”
      “妈妈说,‘收养’的意思,就是她,不是彭伯伯的小孩。”
      “不是伯伯的小孩?”
      “那,她,是谁的小孩?” 一个小孩问。
      “不知道。”
      “难道,她,没有爸爸?”那个小孩睁大双眼,很惊讶的样子。
      “也没有妈妈?”另一个小孩接口问。
      “啊……那,妳是个野小孩。”其中一个小孩指着彭煜的鼻子,恍然大悟地说。
      “喔喔,彭煜,野小孩!”
      “厚!野小孩!”
      “野小孩,妳是野小孩。”
      一群孩子立刻哄起来,虽然他们不一定全都明白“野小孩”的含义,但每个小孩都带着嘲笑似的眼光。
      小女孩快要哭出声,本能地辩解:“不是,我不是,不是,野小孩……”
      只是,没人理会她的反驳,依然大声起哄。

      她夺门而出,逃一般狂奔到现在这个幽僻的角落。
      周围的葡萄藤蔓顺着搭好的架子攀爬而上,数排葡萄藤架整齐的排成几列,形成一片极为茂盛的缩小版树荫小道。
      小女孩躲在这片葡萄藤的中央。她蜷成一团,两只小手紧紧抱住曲起的双腿,她的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小脸满是泪痕,楚楚可怜。
      即使她才三岁,也明白自己曾经是个没人要的小孩。从她有记忆以来,她一直住在“天使之家”,一所孤儿院。她不知道“孤儿院”指的是什么,但她从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彭家之前也从没有任何人来看过她;单单这两点,即便年少如她,也多多少少懂得自己的身世处境了。
      原本以为,进了彭家之后,她终于可以不再是没有朋友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
      不想被人看见,只是她忍不住自己的眼泪,所以只能躲起来偷偷难过,所以只能躲起来偷偷哭。

      “妳找的地方不错喔。”
      眼前出现一个穿戴十分整洁,看来比小女孩稍稍年长的小男孩。
      小女孩愣愣地抬头望着他,全然不着头绪他是谁。顿了顿,她急忙用双手胡乱擦去还残留在两颊的泪水。
      “你,是谁?”她蹩起小小的眉头。
      小男孩在唇前竖起食指,神秘地说:“嘘!跟我来,我带妳去一个好地方喔。”
      他牵她的手,拉着她走到角落附近一扇极为隐秘的门前,掏出藏在衣襟里的项链,原来项链上的项坠竟是一把看来有些老旧的钥匙。小男孩用钥匙打开那扇门,拖着小女孩的手走进去。
      屋里没有灯,昏暗的光线透过合拢的百叶窗熙攘地照着整座屋子,却足以使人看清屋内的设施。这里看来是一间许久不曾被使用的音乐教室,分布四周的座椅都已经布满灰尘,唯有正中央的那台三角钢琴一尘不染,似乎常有人清理它。
      小男孩搬来一张椅子用随身携带的手绢擦得干干净净地放在钢琴旁边,示意小女孩坐下;随后他爬上钢琴前的琴师座——虽然不高,但对于还属年幼的小男孩来说,要轻松坐上去也仍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所以他“爬”上座位——打开琴盖,他左右看了看,双手开始在琴键上敲打。
      很简单的练习曲,小男孩的指法也还不是很熟练,弹错了好几个地方;不过丝毫不影响这曲子的美,以及它在小女孩心中漾起的温暖感觉。
      一曲终了,小男孩从钢琴前探出头,对小女孩咧出有些得意的笑:
      “怎么样?”
      受到他笑容的感染,她脸上也出现淡淡的笑。
      “好听。”她认真地点头称赞。
      “不哭了吧。”
      “不哭。”
      小男孩笑得更开心,让人如沐春风的暖和表情满脸洋溢。
      “你,是谁?”小女孩忽然又想起这个问题,她还不知道他是谁。
      “我叫程维枫……”他想了想,又说,“妳叫我‘枫’就好了。”
      “枫、枫,枫……枫?”她皱着眉,努力想要把这个字音咬凖。
      小男孩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头,微笑地点点头。
      小女孩兴奋地扑到小男孩身上,嘴里重复着:“枫、枫、枫!”她停顿了一下,用胖乎乎的小手指着自己,说,“煜煜。”
      “煜煜?”
      “嗯!煜煜。”小女孩用力地点头,然后用手来回比划着,“枫、煜煜,煜煜、枫!”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大概是周围太过宁静,依然很容易就能听见。
      “嘘!”小男孩对还留在他身上的小女孩小声说,“好象有人来了,我们得走了……明天再来,好不好?”
      小女孩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来他们就要走,不过听到小男孩说明天还可以再见,便很高兴地答应:
      “嗯,明天!”
      小男孩牵起小女孩的手,如同来时一般拉着她向屋外走去。
      “对了,”已经走到门前的小男孩突然回头,悄声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嗯?”
      小女孩的大眼睛里泛着疑惑:什么是“秘密”?
      见小男孩又用食指在唇前比划,她也跟着在嘴上竖起食指,似懂非懂地应道:
      “嗯,秘密!”
      ……
      ……

      原已停下的风又吹起来,吹乱了彭煜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思绪。
      她摇摇头,甩掉那些回忆,回到现实中来。
      她正站在露天平台上,放眼看去,阳光下葡萄藤闪耀着一望无垠的绿意。
      品酒阁里更加闹了几分,大约是之前某个不认识的人提到的那个 “下午茶舞会”快要开始的缘故。
      一想到舞会,就立马联想到很多人在一个大厅里闹嚷嚷的情形。想到这里,彭煜连一点抬脚走进品酒阁里的意愿都没有了。现在的她,比较更愿意一个人呆在外面直到那个所谓的舞会结束为止。
      她一直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眼神没有焦点。

      “好无聊的表情喔。”
      突如其来的男声狠狠吓了彭煜一大跳。
      她回转头,怒目瞪向渐渐朝她走近的不速之客。
      “原来挺好看的一张脸,配上这么无奈的表情实在很暴殄天物喔。” 他向她欺近。
      “你……”
      “笑笑嘛,女生还是比较适合笑脸喔!” 他的嘴角泻出邪魅的笑。
      “你……”她仰起头,视线直射进他的眼。
      他顺势擭住她的下颚,截去她的话:“林黛玉似的苦脸美人已经不是潮流了喔……”
      什么跟什么……
      她生气了!
      彭煜啪的一下打掉他放在她脸上的毛手,火气十足地问:
      “你到底是谁?”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妳还没想起来?”
      “你是……”彭煜试图在脑海中找到模糊的印象,但这些努力似乎惘然,她仍旧没找到一丝丝线索能告诉她他是谁。
      “那我再自我介绍一遍吧。”他不以为意,轻咳了一声,棕褐色的瞳直直锁住她的身影,
      “我叫程维枫,妳可以叫我……枫。”

      一阵强风吹来。
      记忆的盒子,一瞬间,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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