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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地下墓 ...

  •   黑市入口在一个僻静巷子里。巷子极窄,也无人出入。我走了很久,走到哪儿都是单调的石头墙,七拐八弯,几乎迷路。最终入得一个旧祠堂,空荡荡的。一道石门横在地上,也没甚么遮掩。我上前看那地上的石门,门呈方形,分左右两边,两只□□咬着门环。石门上头刻着些兽类图腾,我不认得是甚么兽,但觉狰狞恐怖。

      走了这半日心里头已有些想打退堂鼓了。心说这鬼地方看着有点不祥,也不晓得下头是甚么光景。

      我迟疑了一会儿,拽住门环一拉,居然拉不动。往手上缓缓运气,直运至三成,那门才动起来。拉开一道缝,我往里一张,底下是道石梯。须得同时拉开双门,人才能进去。

      我心想这点内力绝对不少,除非还有旁的更容易开的门能让人出入,否则这下头的人都该有多大力气。二手一抓门环,运气在掌中,用力往上拉。这一运气,胸口那粒玉石便发热起来。不知是否是错觉,手上分量顿时变轻,那门竟是很容易就被拉开。我大喜,预备松手,那门又要回弹。我心道难缠,迅速跳入门中。松手那一刻,石门轰隆一声巨响,一丝不漏地合拢了。我想起小乙哥被隔在外头,试图从里头开门。却是用几成内力都开不开的了。

      我只好一人沿着石梯往下走。下来了我才发觉这下头真个是等着人来走的。门下一条暗道,壁上每隔几步便点着昏黄油灯。举手投足,暗道里都是回声,声音被无限放大。我沿梯走到底下,是条深不见底的石廊。我一眼望过去,前方昏暗异常,只有几点油灯在跳。这下心里头更怕了,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黑市。
      莫不是找错了门,钻入甚么了不得的地穴里去了?

      这回玉桁不在,小乙哥不在,无奇也不在。我锤锤胸口给自个儿打气,逼着自己往那长廊中走。真没想到这区区一个祠堂下头有造得那么深的地道,地道中弥漫着一股阴湿味,空气混浊。

      走了许久都没碰见个人,所幸也未曾碰见不干净的东西。我这时已确信自己寻错了地儿,便停住脚。正待转身回去,冷不丁看见我身侧几步外站着个人,披头散发,耷拉着眼看我。
      我哇地惨叫一声,吓得跳开一步。那人朝我走来,将我的魂吓飞,下意识一掌乱打过去,那人敏捷闪身,半边石壁被我打烂,尘土扬了满脸。

      “小兄弟,”那人拍拍身上石屑,声音嘶哑地道,“我来为你引路,为何打我。”

      我心中乱跳,打墙打得手都麻了。蓦地听到这话,半信半疑地端详那人。他看上去年过半百,一身破烂,手拄一根树杈作拐。老乌龟似的眼皮耷拉着,人跟猴子似的瘦,似乎也跟猴子似的灵敏。

      我对他上下看了个遍,警觉问,“你是甚么人?”
      那乞丐似的男人哑着嗓子道,“他们都叫我引刀。你也可以这么叫。”
      我迟疑地哦了一声,道,“我叫倪大野,别人都叫我大爷。”
      那引刀乞儿道,“跟我走。你是要进去买东西,还是买消息?”说罢便转身引我往那分叉的走廊里带。他一走,我发觉他右腿是瘸的。

      我,“买甚么是我自个儿的事,为何要跟你走?”
      那引刀回头看我一眼,冷笑道,“小兄弟,话不要说的太满。自己进去的,我就没见过活着出去的。你有本事,他们只赚你的钱。你没本事,他们就骗你。剥你的皮,抽你的骨去卖钱。活人拆骨方可入药,上位者可信这一套,有的是人肯花大价钱买。你若无人撑腰,来这里被人做掉,也没人会帮你。”
      我直听得骨头发痒,怪道,“那我拿甚么信你?”
      引刀道,“我只挣你一个带路钱。没有我带路,死的很快。”咧嘴,“尤其是,你的骨头里养着蛊,值钱嘞。你若不信,那你这带路钱我也不挣了。我全当看笑话,看你能不能出去。”

      我蓦地被他说穿蛊毒之事,愈发犹豫。那人不耐烦地等我,我思索一人走不知走到猴年马月。既是没找错地方,那便拼一记,上罢!想着便跟上了那乞儿。

      我一路警惕,跟着他在地下七绕八弯。他倒轻松自在,一路絮絮叨叨说话。他告诉我我们在走的这处原本是个墓室。被人掘出来后,见不得光的买卖常来这儿做,见不得人的消息常来这儿互换。几十年一过,索性造上阶梯石门,成了个地下黑市。入口倒是有好几个,我进来的这个门太紧,寻常人进不来。也是最为安全的入口。
      在这地下黑市中能买到任何地上买不到的物事,以奇毒居多。但这一处做生意的原则便是守口如瓶,如若要从那些生意人口中打探消息,只怕要落空。要打探消息要找卖消息维生的引子。这引刀本身便是个引子。

      “你要知道甚么消息,没人比我引刀更清楚。”他一瘸一拐地走在我前头道,“价格公道。向我打听,你都无须去黑市里头,你以为那是好地方吗小兄弟。”
      我不信他,但觉得不妨一问,便道,“我来打听金蚕丝线的事体。”
      边说边悄悄跟到他侧方,注意他表情。
      他听到金蚕丝使眉毛微微一挑,道,“五千两。”
      我咋舌——黑市不愧为黑市。报价也是黑心价。故作镇定道,“你知道甚么且说。若是真话自然少不了银子,若是假货我可不客气了。”

      引刀不再往前走,呸了一声,斜睨我道,“且说?虽然说你穿得还可以。但我的老眼可不会骗我啊小兄弟。你是穷光蛋!”
      我大言不惭道,“我没钱,我媳妇儿有钱。”
      引刀将我上下一看,道,“这是实话。”
      我,“可以说了?”
      引刀道,“不见现银不开口,你走到黑市任何地方,别人都会这么告诉你。没带银子便趁早回去。”
      我笑道,“我要走到黑市任何地方,还找你做甚么。”
      引刀歪嘴一笑,“说的好。但你至少要给我看到好处。比如,你手腕上那东西。”手一抬,将手中之物晃了晃。我一看,他手中拿着的赫然是我手腕上的猫眼石链子。

      我大惊,低头看自己手腕上,已是空空如也。这东西我平日里珍爱有加,被他平白拿了去,顿时大怒道,“还我!”
      那引刀贪婪目光往我手链子上一扫,笑道,“金绿猫眼石,乃猫眼石中的极品。几百年也出不到这么完整的一粒。”说罢陶醉地凑到鼻子边去闻。
      我管他出得了几粒,劈手就去揍。他单腿跳开,以树枝一挡,道,“你开口问了,就必须付账。这是规矩。”

      我,“滚你大爷的规矩!”
      扑上去要抢,那引刀兴许不会武功,但躲得太快了。我看着他将我的手链子纳入肮脏的衣中,只觉受了天大的羞辱,一心只想捉住他揍。一来二去将他逼入死胡同,我红打了眼,一掌过去,他闪身避过,我那一掌不及收住,便将墙打烂。一声闷响,随之碎石倾泄得满地都是。尘土漫天,充斥了整个廊道。我呛得咳嗽,抬袖挥开浓浓灰尘,勉强睁眼,见到眼前情景顿时呆住。

      只见那墙后头,百来个人齐刷刷对着我。全都头戴斗笠或蒙面,叫人认不出谁是谁。

      这堵墙后头竟就是黑市了。

      我愣了片刻,被那些人看得心里发毛,嘴角抽搐笑道,“继续,你们继续!看我做甚么?”
      来这一处交易的人大多精神紧张,经不得刺激。我这一闹,他们看我的目光简直要吃人。我眼一晃,瞥见那引刀从墙洞中逃入里头。赶紧一跃入内就去追他。没跑几步被一个带大刀的汉子拽住,道,“小子,看路。”
      我心说这里人恐怕吃硬不吃软,二话不说往他肩上一拍,道,“看着呢,让路。”这一拍故意用了三分内力,那人当下软倒。我再跑时便没人拦我,全用警惕的目光盯我。

      这黑市里头也由许多小室构成。没追上多久,那引刀却是特地在拐角处等我,道,“身手不错。”将手链抛还给我,“你的钱不好挣,我不要了。金蚕丝,去问卖毒的。很多,他们告不告诉你就不知道了。”

      说罢身影一晃,待我追上去时早不见他人影。
      我腹中惴惴,只觉他说这话时面上有讽刺之色。但也不及想更多,只好回身回到刚才那几个墓室。这回墓室中复又热闹起来。墓室中人多且杂,没人再理我。每个来买东西的都将自己包好不叫旁的人认出。吵闹非常,有斗殴的,赌博的,扯着嗓子砍价的。若非这是在地下,还当真是个集市模样。

      我在人中挤来挤去,探头看他们卖的。在一堆人头骨、蛇蜕和皇宫倒卖的瓶瓶罐罐中找着了卖毒药的——唯有毒药摊子前是无人的。我走近过去便打了个喷嚏,一个独眼男看着我,道,“要甚么。”

      我扫了一眼,并未看到金蚕丝,便道,“只卖毒吗?”
      那人不动声色,又问了一遍,“要甚么。”
      我,“金蚕丝。”
      那独眼,“要多少。”
      我,“我有个兄弟来这处买过,但没说清是在谁家买的。他说找着那人,自然晓得买多少。”
      那独眼不客气道,“少啰嗦,不买则滚。”
      我往他身侧扫一眼,问,“卖金蚕丝的只有你吗?”
      那独眼盯着我,道,“只有我。”

      他身侧一胖汉道,“这生意不好做,现在咱们不卖了!再说来这里的人都不露脸,”笑,“我们认得哪个是你兄弟?”
      我见他稍友善,便转向他道,“不好卖是为何?这玩意儿便是不用来杀人,绑东西也好用啊。”
      胖汉道,“不好卖便是不好卖,我们哪里知道这么多哦!这东西价格不菲,你用来绑东西,头一回听到嘞小伙!”
      我,“我做的工具全用那物事绑。”
      胖汉挠挠双下巴,肥腻腻的面孔一笑,“小伙,你身体里养着蛊。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说罢就要起身。
      我,“……”

      这儿的人怎么都懂这个。

      我想起那引刀说养蛊的身体更好卖,忙连声道不用看。只道,“我兄弟一月前才来买过金蚕丝,那时你们便不卖了?”
      胖汉嘿笑道,“谁知道呢。”

      那独眼亦不语,只拿块抹布在他铺子上掸掸,扬起一层灰,我又打了个喷嚏。

      那胖汉欣然道,“见者有份。”
      我,“?”
      独眼冷冷道,“想的倒美。”
      胖汉,“那我便给他解药,你一个子儿也别想挣。”
      那独眼冷笑,“随意,只要你拿的出解药。”

      我隐隐察觉出不对,第一反应先暗中运气。不料真气一动只觉丹田绞痛如刀割。我立刻停下,捂住腹部,但痛得太厉害了,直接出了身冷汗。那独眼面无表情看着我,好似在等毒性完全发作。
      那胖汉埋怨道,“一只眼,我不替你拖延那么长时间,他哪儿能立在你面前等到现在?你不分杯羹给我,太不够意思了!”

      独眼,“给你他的头发。”
      胖汉一拍大腿,不满道,“头发值几个钱?一只眼兄弟,给我两截大腿骨。”
      独眼,“然。”
      我心道不好,中招了!忍住钝痛,跌跌撞撞回身要逃。后背被赶上的胖汉提住,道,“我的大腿骨,你可别跑,也别运气。死的太快,来不及剥皮,可就大损失了!”嬉笑,“以后可得打听好这是甚么地方,再来打探消息。啊,不过也没有以后了!”

      我挣了两下,挣脱不开。毒性发作得很快,我渐渐痛得浑身发抖。同时喉咙里头火辣辣地肿了起来,阻了呼吸。我无法吸气,下意识抓住衣领,另一手摸到牛角匕首。紧紧咬住牙根,反手一刀,划开他的肚皮。我听到凄厉惨叫,甩开他继续跑。

      没跑出几步肩上被人捏住,那独眼转眼到我面前,提腿狠狠往我肚子上就是一脚,咬牙道,“老实点!”
      我只觉身子几乎被踢了个对穿,五脏六腑都搅在一处。我喉头被封,声音也发不出。那人拽住我连着来了几脚。天地间一片混乱,但我知道此时束手就擒就是死路。情知无法再运气,只能握紧匕首,对准他的脖子咬牙挥刀。独眼面目一狰,朝后让过。我想趁机补一刀,不料他提脚恶狠狠踹在我胸口。

      我被踢得朝后跌去,撞在一人身上。被一只手翻转过来,吃力地抬眼一看,竟是刚才被我拍软的带刀大汉。那人看看我,看看我背后,狞笑道,“怎,是你?中了一只眼的招,嘿,命不长了。”
      独眼不悦道,“飞鼠,你敢抢人,连你一起做掉。”
      那汉子道,“不抢,就跟这个弟弟玩玩。他刚才害的我很没面子。”说罢一手掐我脖子将我提得双脚离地。我身子痛得恨不能蜷成一圈,被这么一提,只觉脊骨要节节断开,根本使不上力。窒息的痛苦更甚,好似下一刻便会没命。我还不想死,抬手就用匕首划他手腕。他迅速截住我的手,按住脉门逼我松手。
      当啷一声匕首落地。我甚至没带暗器盒,身上再没兵器。

      他啧啧道,“看不出来,内功这么好。”扭头道,“白虎,给你个好东西,接着!”
      我觉得身上重重挨了一下,顿时吐出血来。被抛到半空,又挨了一下,直接打到地上。鲜血涌上喉头,吐出好几口来。

      一脚踩我手上。头顶上一男人道,“飞鼠,刚才是哪只手拍了你?”
      独眼怒道,“白虎,再不送去剥皮他要死了!”
      那白虎吹了声口哨,道,“一只眼,你好生啰嗦。我只剁他一只手,大不了赔你几个钱。”说罢脚下故意用力,将我的手恶狠狠往地上碾。
      飞鼠,“不记得,两只各剁一半罢。”

      周围人哈哈大笑起来,都兴奋起来。有人喊一片一片剁,还有人喊剁成肉燥叫他自己吃下去。
      我想撑着身子起来,背上又被人踩住。丹田剧痛如刀绞,身子使不上分毫力气。有人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叫我抬头。脸上立刻挨了好几掌,还被吐了唾沫。但我不想死,拼命睁大眼瞪着那些看热闹的。

      他们中有人看着我,面上表情从没表情变成震惊,逐渐又扭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指着我道,“慢……慢着!看他……看他胸口!他戴着……!”
      嘴几度张合,说不下去了。那人惊恐上前,推开踩着我的人。我听到有推搡声,还有白虎的骂声。周围人愈发起哄。那人口吃着急道,“他戴着……!你去看……!不能杀他!不能杀他!”

      但是没人来看。混乱中我又被踢了一顿。已痛得意识模糊,因此,直到拳脚渐渐停歇我才发觉周遭不对劲。
      而且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不对劲很久了。

      先是周围人蓦地没声音了。因此才注意到其他地方的人早就安静了。下一刻,整个地下霎时静了下来。刚才还喧嚣杂乱的黑市像被甚么突如其来的恐惧震慑住了。

      我趴倒在地,无法动弹。意识到不对劲,支撑着抬眼去看。周遭顿时静得连老鼠爬都听得见。近百人的地下墓穴,大多都是三教九流,所有人都屏息垂手而立,神色敬畏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我的眼睛已看不清,努力转动眼球,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一个人。昏黄烛光里,他静静立着。

      整个地下没人动半分,看着那人走过来。好似被恐惧压抑住的老鼠,面对毒蛇便忘了动。所过之处,人都避之不及地让开一条道。他走得不急,直走到我面前,停下。

      我想人临死前上天总能满足他一回,哪怕是幻象。
      我闻到了他的气息,熟悉得刻骨铭心。

      随后我上方传来极响的一记耳光声。连呻吟也没有,直接是人撞在石壁上的闷响。

      气味太熟悉了。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去,试着去抓他裤脚。
      那人用令人惧怕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之人,冰冷道,“我甚么时候教过你们,我的人也可以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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