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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无眠夜 ...

  •   小舟从层层叠叠的莲叶中破开一条水道,飘飘荡荡划进了雾里。果不其然,不到一刻,我们便划到了这莲花丛的边缘。放眼望去,莲舫阁外周每隔数丈便竖着一支铜质莲花,将整个莲花丛围了一圈。花盘下垂,内有水滴落,以计算好的次序顺次落在花下铜盘中。铜盘震动,声音空灵清越,听得我出神。

      兰花兄道,这是莲花水楼阵,以音乱性。说过一句话,又痴痴傻傻盯着玉桁看。脸虽木着,目中情意绵绵,我看他恨不得将一颗心剜出来趁热塞给我玉桁兄。

      我们仨安然无恙离开玄武湖。等找到下榻处,已是午夜时分。客栈客满,想来从莲舫阁出来的人都挤在此处。兰大侠二话不说拍了一颗银锭在桌上,看着足有七八两。掌柜的喜笑颜开,腾出一间内室与我们住,殷勤地送热水送点心。那内室窘迫地只有两张床,其中一张还是小厮睡的硬板床,中间以一块屏风隔开。

      我端了盆去洗漱,回想起兰剑清那风声霍霍的架势,只觉帅气得不得了,自己一人甩开毛巾作剑,在水房里噼噼啪啪地比划。自娱自乐地打了几回,虽不得要领却十分痛快。回房时,玉桁与那兰大侠正在那小厮床上一前一后闭眼打坐。玉桁的两手按在兰大侠背上,二人悄无声息,不知在做甚。
      床事前的热身?

      我擦了把身,很领情地在屏风后的床上睡了。几乎是一沾着枕头就睡着。半夜,不知什么时辰,又被他俩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吵醒。
      一开始我脑中糊涂,也不知他俩在说甚。翻个身想接着睡,便听到开门声。
      玉桁悄声道,“二哥,明早再走也不迟。”
      兰,“……”
      玉桁,“怎,怕你那主子多疑?哼,那邱辰星阴阳怪气,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亲一口的声音。
      “阁主的人皮面具被只猴子弄坏了。”

      人皮面具……?那死人头?
      ……你大爷!你才猴子!
      我听了那话顿时醒了过来,不耐烦地动动身子。

      “那也是不敢露脸……唔……”
      又是亲嘴的声音,有完没完!
      ……很长的片刻后。
      “你走罢。”
      “唔。”

      外头静了。我心想终于可以入睡,闭眼躺了片刻。快睡着时门口又有人说话。
      玉桁,“你怎么不走?”
      我,“……!”
      兰,“……你抱着,怎么走。”
      玉桁,“走罢。”
      兰,“唔。”

      我困得头顶冒烟,心情恶劣地抓抓头。听得外头又静了,翻个身努力睡。好容易又养起瞌睡虫,外头又说话了!

      玉桁,“怎么还没走?”
      我,“……!!!”我也想知道!
      兰,“……你靠着,走不了。”
      玉桁,“……你松手我便不靠了。”
      兰,“唔。”
      玉桁,“二哥?”
      兰,“唔。”
      玉桁,“别走了罢?”
      我,“……”
      外头传来极重的一声叹息,沉默良久,大抵有一盏茶的功夫,兰剑清道,“玉桁……二哥对不住你……二哥恨不得就跟你走了。”面孔我是瞧不见,听这声音却甚是悲切,“等一有机会,就去汴京找你。”
      玉桁,“找我做甚……”
      兰,“找你……见见你。能同你说话就不能叫我更欢喜。你叫我去死,我也当真能去死。”
      玉桁,“犯什么痴,我爱说气话,你又不是不知。”
      兰大侠又唔了一声。憋了半日,再没别的半句情话,只又说了遍,“保重。等我来找你。”
      而后门口又窸窸窣窣了一阵,彻底安静了。

      我此时已是睡意全无,有些口渴,头重脚轻地坐起身。听到玉桁轻巧的脚步往屏风这头来。忽又想起兰大侠这般身手,一时起了玩心,便悄然挪到床沿。屏风后出现人影时我一跃,出拳勾其左颊。玉桁大惊,后退半步,出掌击我面部,我惊得闭眼避开,膝上被一勾,腿一软,咚地跪地。额头挨了个爆栗,玉桁嗔道,“大半夜的搞什么鬼,吓我一跳。”

      我揉着膝盖龇牙咧嘴起身,抱怨道,“大半夜的反应这么快,心中有鬼!”
      玉桁径自在床沿坐下,道,“你这么张牙舞爪浑身漏洞地冲过来,想反应不快也难。”那话是对我说的,那眼却不瞧着我。
      我,“浑身是洞你大爷,当我筛子呢!”
      玉桁不应,又坐了一会儿,几不可闻地叹一口,道,“睡吧。外面床板硬,我跟你挤一个。”
      看那模样,与兰大侠不见还好,一见愈发失魂落魄起来。

      玉桁嫌闷,不拉床帘,便这么睡了。

      月光明净如水,房内静悄无声。这一闹我睡意全无,枕着双手仰躺着,一人胡思乱想。今儿个过的太刺激,能想的想不明白的事儿有很多。胸口还坠着块玉,冰凉地贴着肉,怎也捂不热。
      许久,听到玉桁轻轻翻了个身。扭头看见玉桁的侧脸,眼睛眨巴眨巴,睫毛一扇一扇。我朝他吹了口气,他伸手扇扇那不存在的臭气。
      我笑。

      玉桁突然转过脸来。隐隐月光,映得他的眼发亮。

      “宝弟,没睡?”

      我嗯了一声。他翻身朝我,脸色颇为认真,“你说……让你等一个人八年,你干不干。”

      我不正经笑道,“干,干`死他。”
      玉桁噗地笑了一声,呼出的气息温暖,在我脸上一阵阵溜过。我直觉得他还看着我,只好含糊道,“我……不太记得等人的感觉了。你不想等了就别等。世上好男人多的是……比如……你旁边不就躺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哎哟!”

      “贼猴,谁说我一定要找男人。”他的手捏上了我的后脖颈,一顿,“我总记不得你失忆的事。”轻笑一声,“那副死相一点没变。看来啊,是天生的。”
      一股暖流从我后脖颈上流入,玉桁道,“睡不着时自己也好按一按,莫要跟烧饼似的翻来翻去。”
      我,“烧饼是烘的,煎饼才是翻的,没常识的大少爷……别揍!”
      赶紧一缩脖子,脑袋上却没挨揍。玉桁的手停了,许久,“嗯?”了一声。
      我道,“怎?”

      玉桁不语,让我翻身背朝他。手指往上挪了一寸,问,“宝弟,甚么感觉?”
      我道,“不错,还能再重点。”
      “甚么感觉?”他又问了一遍。我听他口吻正经起来,只好如实道,“没啥,觉得皮被你烘得挺热的。”
      玉桁喃喃,“皮?”缓缓地吸了口气,又问,“内力通不过,对吗?”
      我觉着有些不妙,问他,“……小桃花,我脖子出甚么毛病了?”
      我听到背后玉桁在迟疑,似是碰到甚么难以置信的事。他又在我颈间按了几处,肃然道,“宝弟,恐怕不妙。”
      我脱口“啊?”了一声,“甚么不妙?”

      玉桁接下来说的事,才让我晓得是真的不妙。更叫我想不到的是,我原以为这辈子便这般在太尉府当女婿,平安度日。却因咬着这事不放,此生再不得安宁。如若当初知道有后头那些事,我倒宁愿糊涂一生。那些因缘也好,孽缘也罢,便与我无关了。

      玉桁收回手,道,“你有一穴被人封住了。而且我解不了分毫。”
      我莫名,转过身去,“哪儿的穴?我行动自如啊。”
      “天柱穴。”玉桁口吻清冷,一字一顿将我说出了鸡皮疙瘩。

      “宝弟,你不是摔忘了事,是有人害你。”

      我这下是真被惊着了,“害我?你是说,因为这个穴被封住,所以我记不起事?”
      “嗯。”
      “有头绪吗,谁下的手?”
      玉桁,“我的点穴解穴法名为离云,师父曾告诉我,那是因为哪怕对方内力再高强,只要手法用对,我也能解得。这门功夫用了这许多年,便是少林高僧点的穴也不在话下,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我,“……所以,连你都动不得,说明这人功夫高上天了?”
      玉桁,“这是其一。”
      我,“其二是?”
      玉桁,“其二……这人不仅封了你的穴,连带你天柱穴周围的经络也一道封了。既阻碍我帮你解穴,又小心避开重要经络,不影响你日常起居,手法之缜密叫人称奇。”
      我,“称奇你大爷。然后呢?”
      玉桁,“经络须得靠你自己用内力疏通,旁的人是帮不了你的。你这穴位封着,体内真气周转遇阻,又如何练内功?这便是个死胡同。”

      我听着只觉前路茫茫,沮丧道,“那岂非一点办法也没有??白被人占了便宜去!”
      玉桁,“解穴之事暂且不提,要说练内功,办法还是有的。找人同你双修,利用对方为你导入精气,替你在体内运转,也是个法子。”
      我,“双修是甚么劳什子?”
      玉桁古怪道,“你不是有一本炼阳大法么,白留在身边,却连双修都不知?”
      我,“啊?那不是春宫……啊呸!……等等,封了这穴就能忘事?那这也太好用了吧。”

      玉桁道,“如若下手之人确信穴解不开,未尝不是个法子。不过……”
      我,“你对这法子那么熟悉,是不是还晓得甚么?”
      玉桁,“我师母是个妙手回春的大夫,名气响了,江湖上有甚么疑难杂症自然都来求她。你这样的事我遇见过一回,所以才晓得。师母曾治过这么个人。那人先被下了一种奇毒,将人三生三世的记忆都抹消了个干净,后又遭人封住天柱穴,乃是加了一道锁。师父为他解穴后,师母又为他用了整整五年的药,方逐渐恢复。却也不完全想得起,以前的事都记了个七零八落。”

      “还有这档子事。也就是说,即便我千辛万苦将我后脖颈上的穴解开,也可能只是解了外头那把锁?……小桃花,你晓不晓得我究竟得罪了甚么了不得的人?如此大费周章,不如将那害人的找出来来的利索。”
      玉桁轻叹一口,道,“我哪里晓得你这猴儿上哪儿得罪了这般人物。”

      当夜,我俩各自郁郁。

      如此这般,赶了四日的路。第五日便将回到汴京。早饭后启程,玉桁开始关照,见到尹老儿千万别这个,万万别那个。我心不在焉地听了一路,遥望见城门便在前方,百姓出入甚是热闹。直走到城门前,但见一人风风火火地朝我们奔来。冲到马前跌了一跤,滚了几圈又屁滚尿流地爬起,直扑向玉桁,将马惊得嘶鸣。

      “公子!呜……公子真的是你!”
      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那不是玉桁的小厮雨墨么。玉桁赶紧勒马,道,“什么话,怎么不是我?冒冒失失的做甚。”
      那雨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抬眼看看他家主子,又低头抹了一把泪。我与玉桁俱是莫名,我道,“唉,小兄弟,你把话说清楚再哭啊。”

      雨墨闻言,狠狠吸了一下鼻子,将手指向我,“老爷说……公子被他害了!公子回不来了!呜……”

      我,“唉?”
      这“他”不会是指我吧?我往左边躲,他的手就往左边指,我往右边躲,他的手就往右边指,气急败坏道,“就是你!”

      玉桁怒道,“雨墨,对姑爷怎可以这样放肆!”
      一喝,把那小子生生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

      我倒不觉得被冤枉了,反而觉得有趣,“你倒说说,我怎么害了你主子了?”
      雨墨胆怯地看看玉桁,玉桁略一思索,道,“是谁对你说的,怎么说的,你仔细说。”

      雨墨脸上还挂着泪,抽了一下鼻子,恭敬道,“回公子,是刘老爷他来了……”
      我与玉桁对望一眼,都知道他说的是刘渊。
      玉桁不动声色,问道,“怎么说。”

      雨墨声音中带哭腔,“刘老爷说,看见公子在那什么方阁被……”怯怯抬眼看我一眼,“推下河,河里还有毒虫,恐怕九死一生。”

      玉桁唔了一声,催马走了几步。
      我便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快,那刘老儿他本来相信的很,现在却来玩阴的。
      “原来如此。”沉默一阵,玉桁道,“他没见过剑清,不知我与他相识。一定以为我已经被杀了。他吃不准你与莲舫阁那些人的关系,所以先利用我加害于你。以防自己的事走漏风声。”
      我一思索,也明白了个大概。刘渊晓得他同邱辰星勾结之事被我听了去,原想在莲舫阁顺手将我们做掉,当夜本就混乱,做掉两个小辈,谁也怀疑不到他头上去。谁知半路杀出个兰剑清,他没干掉我们反而露了狐狸尾巴。便想一不做二不休了。

      我唏嘘道,“能扯。要说两面三刀的阴人,他不比邱辰星差。要是太尉听到这话我岂不是完了?”
      雨墨闻言,结巴道,“太……太晚了,老爷已经派人去通知太尉了。据说……把个太尉老爷气病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无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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