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一独立战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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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一早，出击！”
直到听到娜维的决定，莱卡特一直硬邦邦的唇线总算微微放松了一些。
“那就这样。立刻准备明日出击的事情。”
在周围一片“这种时候才决定明天出击根本连批准都不可能”的哀嚎里，听着娜维凌厉的“闭嘴！既然决定了就给我立刻行动”的命令声，莱卡特又立刻拉紧了嘴唇，跟着其他走向各自葛雷姆备战的各人一样，沉默地走向自己的德尔菲因格。
抬头看着在黑沉的夜色里没有一丝光泽、仿佛沉入黑黝黝的山影里的葛雷姆，莱卡特忽然整个身体踉跄了一下，猛地抓住德尔菲因格的把手才没丢脸地摔倒在地，他紧闭上眼忍受着太阳穴上一阵阵收缩发疼的晕眩感。
揉了揉脸，再度睁眼时，莱卡特脸上难以克制地浮现出了一丝疲惫。
自大军出击已经是第三天了，而这三天里，莱卡特一直不眠不休地在训练场和研究所往返。
这样继续超负荷运作下去，恐怕在上战场之前，身体就会出现问题了吧。
但是莱卡特根本别无选择！
前线上无数军人正在战斗、无数百姓正在受难……在这种正值火战的时候，每慢一秒就是一条人命，每快一步就可能改变整个战局。
如果可以，莱卡特多想立刻把数十年前的技术重现在所有人面前！
但是这种设想根本是异想天开！
别说那么多先进的技术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让技师们吃透，光是解释这些学识技术是怎么出现的就已经够头痛的了。
一个搞不好，就会陷举荐他的赫兹尔在各怀心机的大臣们面前于不利之地。
要思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战局……部署……新技术……赫兹尔和皇都大臣的局势……莱卡特能做的只有小心翼翼地引导新技术的方向，还有利用自身德尔菲因格的特殊性做出一副尝试性创新的模样，慢慢引入目前他最需要的各项实战技术。
如果再不强化德尔菲因格的话，在下一场战斗，说不定刚上战场他就会立刻被杀死——战场就是这样冷酷无情的地方。
在这种时候，莱卡特甚至没有时间去想……正奔往战途的巴鲁德将军、还有或许已经碰上波鲁裘斯的道尔将军……
站在德尔菲因格的面前，莱卡特面无表情。
按捺住想跟着巴鲁德将军一起出战的冲动暂时留守皇都，用尽最快的速度引入目前军队最急缺的新科技和军需品，让赫兹尔总算喘过气地能有更多的空余物资补充在民用和防御，让突击队用最快的速度组建起来……
现在终于到出击的时刻了！
但是他还来得及吗？
巴鲁德将军……道尔将军……米索蓝要塞……
还有——波鲁裘斯！
莱卡特靠着德尔菲因格，蓝色眼里倒映着无边的黑暗。
在他面前倒下无数的葛雷姆、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失去了的战友、被血色夕阳染红的联邦女军人临死的悲鸣……
人的命运真的可以改变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么为什么明明在战况已经被扭转的局面下，他所知道的、会在那场战役上死掉的人最后还是死了？
莱卡特在战斗结束后沉默地翻看了死亡名单，虽然当年他作为一名菜鸟士兵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战斗的前期，除了直线冲击之外几乎什么也没做，但在成为帝国将军后，众多事务和战局却让他渐渐了解了克里修纳的许多历史记录。
想这次在往后被人们称为“黎明之战”的德尔菲因格的初战，他记得除了他当年呆呆目睹的帝国军人旦和联邦士兵丽之外，死亡名单还有几个十分出色的小将领。
越看下去，莱卡特心头就越沉重。
——他所记得的该战役死亡人员，都在名单上。
莱卡特握紧的双手……一点点、一点点地颤抖起来。
开发未来的科技、引导第一战队的组建、提前了的突袭……他已经做了一切最正确的战斗判断！
但是他真的能改变未来吗？
有谁能跟他保证在战后他所要保护的人都能安然无恙？有谁能保证克里修纳在未来的大陆战争里可以幸存？有谁能保证所有他做的一切都使克里修纳往好的方向改变着走去？——
他真的已经改变未来了吗？改变的未来又将通向何方？有谁能保证最终的最终——
他真的可以改变那个许多人失去重要事物的未来吗？
——没有！
莱卡特猛地握紧了手，阻止自己的颤抖。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满头冷汗。
大脑一片空白。
蔚蓝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面前黑暗的巨型兵器。
……没有。没有任何人能保证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就算他提前知道了未来！更没有人能保证据此判断的未来在涉及自己的家人、社会、国家的命运时能够是正确的！
……甚至莱卡特根本不知道他根据的未来，会不会根本是他的一场可怕的梦境！或者根本就是在他精神分裂发了疯的幻觉里！或者……
他现在的一切才是在自己疯狂的梦里？——
莱卡特能够依赖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
“喂！”
莱卡特抬头。
不远处靠在石壁上的红发青年默默看着他，秀气的脸孔看上去就像个斯文的学生。
“你不准备明天的出征吗？”
红发青年歪头，微笑着问道。
莱卡特看着他。
修长的身形，在一群虎背熊腰的士兵里尤其显得像个后勤人员般的纤细。
但是如果你因为他斯文的脸孔和纤细的身材看轻他，下一秒他一定会微笑着让你为此付上生命代价地感到后悔。
莱卡特抬起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吉尔格·吉·雷德·列·阿尔伯托罗斯。
那张脸……就算早就忘记了多年前为救他而死的旦，但是莱卡特却绝对不会忘记这个男人。
巴鲁德将军的独子，克里修纳唯一超越了“孤狼杰斯”的天才魔动战士。
如果他能在大战中活下来，大陆最强者的称号，绝不会落在自己肩上——这不仅仅是莱卡特听了二十几年的讽刺流言，也是他自己的真心话。
不管岁月如何流逝，经历多少战争，吉尔格的强大仍然宛如夜空的晨星，压迫着所有其他黯淡的光芒。
——他的天才，无法逾越。
不知道多少次，莱卡特在脑海里不断回想那场让他第一次知道什么真正叫做操作魔动机的惊才绝艳的战斗，反复琢磨吉尔格的每一个战斗技能，思考他为什么会在某个时候发动那样的攻击，思考如果换成是他身处自己的高位，可能会怎么操作葛雷姆、怎么看待战局、怎么去战斗……
想起他像吸毒患者一样病态的沉溺于杀戮的疯狂眼神、仿佛紧绷一线马上就要崩溃的微笑、站在刑场上没有感情/色彩的青色眼睛，还有……
自己背着他为自己挡了一枪的冰冷尸体、从联邦走到克里修纳的、那条没有尽头的道路。
敏锐地感觉到了莱卡特过分灼热的视线，本来只是好奇对方站着在发呆的吉尔格也盯紧了对方。
即使隔着护目镜，即使挂着和气的笑容，也难以隔绝他锋锐如刃的目光。
“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秀气的红发贵公子微笑着问道。
就像破开的冰面一样，令人背后发寒的杀气在一瞬间流泻。
没有回答地看了他一会，莱卡特缓缓移开视线走开了。
这个反应让吉尔格疑惑地挑高了眉，在红发青年的眼底一掠而过的是未得到满足的战意。
但是不管他再这么森森然地盯紧人，莱卡特没有再分一点多余的视线给他。
第二天天未亮，在莱卡特的提议下，连王宫都未通告，只匆匆得到了军机处报下的批文，组成第一独立战队的仅仅五架葛雷姆就悄然离开了毕农登。
而此时，在远离毕农登千里之外的国境上……
“萨卡雷斯上校！现在绝对是出击的好时机！”
边境米索蓝要塞的讨论室里，军官们齐聚一堂大声争执着，一个年轻军官粗暴地敲打桌面上的战略图。
“要塞后方的岩山区域可是已经被判定为敌军主力的50台葛雷姆所占领了！”
“别那么紧张。”头发稀疏的瘦老头——萨卡雷斯上校睁着昏花的老眼，慢条斯理地说，“敌军将战力的70%约有170台葛雷姆配置在国境米索蓝准备随时突击，而我军目前只有不到40台的战力，现在可不是主动出击的时候。”
“但是如果不趁联邦军兵力分散的现在出击，敌人长军直驱到毕农登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要攻陷王都城池，单靠葛雷姆是绝不可能的，至少也要在配合三千左右的步兵和随军粮草才能做得到。而亚帝尔斯要运送粮草，除了通过米索蓝峡谷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对部下们忧心忡忡的声音，萨卡雷斯只是缓缓地敲击着桌子，“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紧守米索蓝，一时三刻他们也别想攻陷毕农登。”
“是……”
虽然有五十年战斗经验的老将萨卡雷斯的承诺，但被围攻了数个月的米索蓝要塞军官之中，依然充满了不安的气氛。
“……但是我们到底要坚守到什么时候呢？”
“……”听到这个问题，老将军萨卡雷斯的眼底终于收起懒洋洋的表情，低头看向手里的怀表。“战力差距太大，就证明我们只有通过奇袭才有可能夺得这场战斗的胜利。同时也意味着机会只得一次——一旦失败，不仅我们所有人都将战死，米索蓝会失陷，国境防线一旦崩溃，毕农登也会在不日内被亚帝尔斯的大军吞没，吧……”
这意味着，克里修纳将会亡国！
一意识到这一点，在场军官同时感到了肩膀上忽然沉下的重重压力。
“不过……”
萨卡雷斯的转折词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地抬起头，只见老将军的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就如我们一开始所预料的，现在战线已经越拉越长了，奇袭的机会也会很快来到。”
“的确如此！”
对将军的话深信不疑的众将们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都放松了。
“只要再坚守一段时间，就可以一扫现在被压着打的恶气，和亚帝尔斯决战了！”
“虽然波鲁裘斯来势汹汹，不过毕农登不是也熬过了上一次瓦尔奇乌雷斯部队的突袭了吗？”
“现在克里修纳也是人才济济，据说上次战斗还有一个刚出战场就把敌军的新生代第一人——罗斯基书记官的亲属给打了回去的战争天才！”
“有这么多的天才横出，克里修纳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胜利一定会属于克里修纳的！”
“克里修纳万岁！——”
听着众将们越发振奋的吼声，老将军萨卡雷斯微笑着和他们一起举杯，心里却越沉越下。
就凭这群几句话就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傻瓜，他真的能撑到奇袭机会来临的那一天吗？且不论这个问题，该说就凭这些家伙就算机会真的到了眼前，他们又真的能在数倍于己的大军中获得奇袭的成功吗？
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例子可谓屈指可数。在真正的战场上，一名名将绝不会依靠个人实力、奇袭机会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兵力、粮草都优于对方的情况下取得胜利才是正道！以为依靠突发事件就能取得胜利的家伙们，大多都在战场上化成了泥土。如果不是现实所迫，萨卡雷斯根本不会采取这种百死无回的战术。
而且波鲁裘斯……
一想到这个凶将之名在外的男人，老萨卡雷斯就觉得心头一阵压抑。
明明有数倍于敌军的兵力却放弃了绝对会获胜的正面交战，而沿袭了瓦尔奇乌雷斯部队的精于速度的少数精锐队的突袭战略。明明只要和前锋军队会合就能稳扎稳打地攻下米索蓝、毕农登……却采取了直击王都的同归于尽战术……
想到这里，萨卡雷斯不由握紧了酒杯。虽然完全想不通波鲁裘斯这个男人的脑子在想什么，但是他的确是采取了在这个战局里唯一能采取的最正确的做法！但是为什么……
心头就像被黑云所覆盖，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毕农登……”
在部下们开怀的笑声里，老将军沉重的低声被吞没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一独立战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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