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吓不走人的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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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曹淳忽然道：“上次没有说完的事儿。”
卢絮怔了怔：“什么事儿？”
“就是那个，明明对你很好的，但是却翻脸就差点把你害了的书生。”曹淳道：“我想听你说这个故事。”
卢絮翻个白眼：“没什么好说的。”
“你这样说，反倒更加撩起我的好奇心。”曹淳手撑在下巴上，双眼灼亮地看着卢絮。卢絮被他这样看着，那一双眼睛好像太阳，能够把他灼伤，他只觉得浑身的皮肤都隐隐地在发烫一般，脸不受控制地烧起来。
曹淳心里想，他怎么那么容易脸红呢？
卢絮最后还是开了口，细细的声音透过空气传来：“因为他想同我那个，但是我不愿意，所以他才……”
“那个？”
“就是那个。”
“哪个？”
“不就是那个！”
卢絮暴跳起来，脸红的能滴血，一双眼里又是愤怒又是满满的羞意，曹淳看到，心中不由一荡。他当然懂得“那个”到底是哪个……卢絮英俊的脸因为通红变得说不出的可爱，让人禁不住想要去咬一口。他虽然是鬼……但也是一只秀色可餐、甚至让人无法生出拒绝之心的鬼。
曹淳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了，逗逗你，你别这样生气。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靠，还不是你惹的！”卢絮跳了一会儿，在曹淳面前重新坐下。
曹淳仰头饮下半杯茶，清了清嗓子，半天道：“不如带我去看看你的小狐狸崽子吧？”
卢絮登时又露出了戒备的神色：“你想干嘛？”
“没干嘛。”曹淳摊开手：“就是看看。”
卢絮想了想，曹淳又道：“我们是朋友，我真的不会害你。我就是看看。而且你看，你是鬼，总不能一直照顾它们，等到它们都长大了，你又要怎么办？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卢絮听了一愣。曹淳道：“你看吧？你现在也只能护着它们不被人发现，而至于我，我可以把它们带出城去，把它们带回山里，让它们在山里自由自在地长大。这不是更好吗？”
“这……”
卢絮闻言，咬住了嘴唇。他知道曹淳提出的是一个好主意，但是他照顾了这群小狐狸崽子有有三年了，如果说心里没有犹豫和不舍，那肯定是假的。他支吾了一会儿，又听曹淳道：“你也知道人是什么样子的。一旦他们看到了他们想要的……就算得不到，他们也会毁掉。”
“难道你也是这个样子？”
卢絮挑起眉毛。
曹淳笑着摊手：“我想我不是。”
“啧。”卢絮摸了摸鼻子。他瞟一眼曹淳，又收回目光，眼睛里的神色不断波动，曹淳知道他这是在内心交战。说实话，曹淳想，如果换做自己，他绝对无法去相信一个认识了没有多少天的人……人类有多么狡诈，世人都说“奸猾似鬼”，其实最奸猾不过是人自己。
他看着那咬着嘴唇的鬼魂。心中忽然涌起了无限柔情。
半晌，卢絮突然伸出双手，做投降状：“好吧。”他声音低低的：“我带你去看它们，但你要答应我，一定会把它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曹淳道：“我答应你。”
卢絮抬眼看了看他。曹淳脸上没有笑，是作出承诺时候的严肃表情。
卢絮道：“我相信你。”
曹淳温柔地伸手挠了挠卢絮的头发。
原来小狐狸们就呆在这间竹屋的树丛后头，相隔没有多少，走上一会儿就到了，它们缩在一个破落的小洞里，洞口处堆叠着一些枯草堆，好在周围都是树丛，也没有什么人会想要进来。
曹淳蹲下身子，把枯草堆拨拨开，就看到了三只凑在一起正在睡觉的小狐狸。它们毛发都是油光水亮的火红色，甚至在月光下隐隐的发着光，一看就是难见的上好的毛色，怪不得卢絮这么担心它们被人看到。
听到了响动，小狐狸们的耳朵折了折，马上警觉地惊醒过来，三双黑乎乎的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猛地看向洞口的曹淳，眼中满是奇怪和害怕。其中一个似乎是老大，大尾巴一扫，把两个兄弟给扫到身后，自己挡在最前头，小小的爪子抬起来，露出还不算尖利指甲。
曹淳不由笑了。真是可爱的小狐狸。
卢絮从一旁飘了过来。小狐狸们看到了卢絮，登时吵嚷起来，一个个张开嘴巴发出低声的叫，叫声听上去还挺像是在求援。卢絮飘到它们身前，伸出手摸了摸老大的下巴，轻声道：“莫怕，这个人叫曹淳，他是来帮你们的。”
“对对，我是来帮你们的。”曹淳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但是小狐狸们还是挺害怕他，三只挤在一团，躲在卢絮的手边，大眼睛看着曹淳，小小的尖耳朵一动一动。
曹淳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小狐狸，狐狸们登时嗷呜一声，卢絮忙道：“噤声！这人不会想要害你们。”
曹淳看看卢絮，卢絮对他咧嘴一笑，曹淳又伸手过去，这一回小狐狸们没有躲避他，曹淳挠了挠那个老大的下巴，温暖而柔软，小狐狸眯起眼睛，露出舒服的神色。
曹淳把小狐狸抱起来，狐狸身上有一些淡淡的臭味，还带着泥土的腥气，但他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把老大在怀里揉来揉去，小狐狸伸出爪子按住他的衣袖，发出咻咻咻咻的撒娇叫声。曹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卢絮在旁边看着，半天说：“你是个好人。”
曹淳抬起眼，笑道：“你现在才知道？”
“切。”卢絮说：“明明是个奸狡的人类。”
曹淳正色道：“这可不能这么说，你从前不也是一个人么？鬼分善恶，人也有好坏，你说对不对？”
他对着卢絮眨了眨眼，卢絮不知道想到什么，脸忽然地就红了。
隔天，曹淳前去车马行，雇了一辆车往城外山上而去。他带着几个包袱，对朋友说是去山上看看药草。他们曹家本来也有药草的生意，所以朋友也不以为意，反而还叫了几个家人，让他们护着曹淳，小心别被毒蛇虫子咬了。
到了山上，这座山颇为陡峭，平时人迹罕至，道路到了山腰就不再修上去。曹淳下了马车，背着包袱，徒步往山顶爬去。朋友叫来的家人吊在后头，一个个都咂舌，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书生一样的曹先生竟然这样大胆，敢在尖利的岩石之间如此随意的攀爬。其实曹先生若不大胆，他也就不敢一个人周游全国了，陡峭的高山在他的旅途中早已不知遇到过多少座。
爬了半天，曹淳终于到了山顶，山顶处清朗的风吹过他的耳朵，吹起他乌黑的发，曹淳笑着举起双臂叫了一声，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变作巨大的不停旋转的回声。
曹淳把肩膀上偷偷蠕动的包裹解下来放在地上。
那几个家人早已不敢上来，他们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近乎垂直的山壁上前进，就停留在下方。曹淳打开包裹，里面窜出来三颗小小的狐狸脑袋，黑乎乎的眼睛好奇地看向四周。
曹淳把它们往草地上赶过去：“去吧！”
小狐狸跳出包裹，欢快地在广阔的草地上跑动。山风吹在它们身上，火红的绒毛在风中颤动，像三团跳动的火焰。
曹淳想，真漂亮。
有时候，人类就是无法理解这种美。他们想要把所有漂亮的东西都带到自己身边，都穿戴在自己身上，他们却不晓得，所有的生物之所以美丽，正是因为它们活着。它们有着蓬勃的生气，和无尽的自由。
曹淳想起那只鬼。当曹淳把小狐狸们抱走的时候，他坐在墙角，怔怔地看着曹淳怀里的狐狸们，那一刻，曹淳还以为他会哭出来，但是卢絮没有哭，他只是眼眶微微地红着，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条。
曹淳想，他放走了这些小狐狸，但他自己却好像跌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陷阱。
回到朋友家里，朋友连连数落他，怎么就敢竟然爬到了山顶上去，知不知道那山有多陡峭，那些有经验的药农和猎人都不上去，到时候又要怎么下山来，有没有伤到哪里……BLABLABLABLABLA。
曹淳苦笑着转了个圈，表示自己毫发无伤，才在朋友唐僧一样的唠叨中回到了房间。
入夜，曹淳挑亮了灯花，只听噼啪的一声灯花爆开的清响，一道黑影在住屋子里闪现出来。曹淳轻笑：“你来了。”
卢絮在他旁边坐下来，抱着脚问：“你把它们送到哪里去了？”
“就在山顶上。”曹淳道：“那里很少有人敢上去，再过几年，小狐狸们也长大了，你就更加不用担心。”
卢絮皱着眉毛：“就是不知道这几年它们要怎么过。”
曹淳道：“它们是野兽，自然有自己生存的法子。你一直养着它们，反而是磨掉了它们的野性，这样对它们反而不好。”
“我知道！不然怎么会让你带走它们。”卢絮瘫下脸：“我就是想它们。”
“你可以去看它们的。”
“我没有那么大法力。”卢絮低声道：“我只能在这宅子附近晃动。”
曹淳道：“我带你去。”
卢絮抬起眼睛看他：“嗯？”
曹淳温柔地看着面前这只鬼：“如果你信任我，就和我一起吧，怎么样？”
“和、和你一起？你是什么意思？”卢絮头发都要炸起来。
曹淳看得好笑：“就是和我一起，我周游全国，一个人怪寂寞的，你愿不愿意陪我？”
“我……”卢絮移开眼睛，不敢和曹淳对视。
曹淳道：“小狐狸们也走了，你也没有什么东西好留恋了吧？一个人……真的不会寂寞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这枚玉佩上雕刻着微小但精致到不可思议的山水鱼虫，带着隐隐的血色，只看上一眼，就能够感觉到那种温润柔顺，是一块只有豪门世家才能收集到的最好的宝玉。
曹淳道：“这是我家这次收购到的灵玉……可以储放魂魄。”他把玉佩往卢絮面前推了推，问道：“你愿意吗？”
卢絮再一次咬住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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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曹淳启程离去。他和朋友告辞，骑在马上，一颠一颠地走出城外。他的手抬起来，抚摸了一下胸口处悬挂着的一枚玉佩，这玉佩隐在层层衣物之下，不虞被人瞧见。他忽然听见一声含着微怒的声音：“闷死了！”
曹淳勾起了嘴角，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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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小贴士：
原文：
曹司农竹虚言，其族兄自歙往扬州，途经友人家，时盛夏，延坐书屋，甚轩爽。暮欲下榻其中，友人曰：是有魅，夜不可居。曹强居之，夜半有物自门隙蠕蠕入，薄如夹纸，入室后，渐开展作人形，乃女子也。曹殊不畏，忽披发吐舌，作缢鬼状，曹笑曰：犹是发，但稍乱。鬼技穷，倏然灭。及归途再宿，夜半门隙又蠕动，甫露其首，辄唾曰：又此败兴物耶？竟不入。此与嵇中散事相类。夫虎不食醉人，不知畏也。畏则心乱，心乱则神涣，神涣则鬼得乘之。不畏则心定，定则神全，神会则戾之气不能干。故记中散是事者，称神志湛然，鬼惭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吓不走人的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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