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熊猫凶猛

44、消融

　　毕常宁坐在病房里，房间里是浓浓的消毒水味，罗笑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医院的白墙还苍白上几分。他的左手腕裹着纱布，毕常宁虽然看不见下面的伤口，但他无法想象，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用利器在动脉上划下一刀？

　　他看见鲜血从自己身体里慢慢流失的时候不会觉得恐惧吗？毕常宁注视着罗笑木然的表情，心中暗暗想道。

　　罗笑靠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医院院子里种了几棵银杏树，树叶已经变黄，金灿灿的扇形叶子在秋风中摇摆，看不出即将败落的迹象，反而有种生机勃勃的明媚。

　　事情大概的经过那个打电话给毕常宁的男人已经向他说了，这个男人就是罗笑的男友。他说他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罗笑不在家，也没在意。回到房间看了会儿文件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罗笑没出门，而是待在浴室里，他靠在浴缸边把手放在浴缸里，浴缸放满了水，已经被血染得通红一片。他当即就把已经昏迷的罗笑送到了医院，醒过来之后罗笑第一个要见的人竟然是毕常宁。

　　毕常宁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见自己，按理来说怎么也轮不到他。

　　他静静的等着罗笑解惑，罗笑却看着窗外的叶子说了声：“明明马上就要掉秃了，还这么招摇。”

　　毕常宁一时没领会意思，愣了一下，过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院子里的银杏树。但是他又觉得罗笑说的不止是树而已。

　　“你是不是觉得很难理解，为什么我没死成之后第一个想见的人是你？”

　　罗笑突然转过脸问毕常宁，他思维跳跃的让毕常宁有点跟不上。

　　“嗯？啊……哦，是有点不明白。”

　　罗笑笑着叹了口气：“曾经有人问我我最喜欢说什么话，我回答我最喜欢说谎话。我这一辈子都在说谎，骗别人也连带着把自己也骗进去。我对不少人说过爱，不少人也对我说爱，其实这不过是个托词。用这种名义来满足自己的空虚而已。”

　　毕常宁不知道他这个话题和上一个话题有什么关联，因此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保持沉默听罗笑继续说。

　　“我回去的当天他告诉我他要结婚了。”

　　他？毕常宁恍惚了两秒，反应过来。

　　“我问他，既然要结婚了干嘛还找我回去？他说，他不爱那个女人，但是他不能让父母知道他是同性恋，也不能让他家断了香火，他父母就他一个儿子，可他也不想离开我。原来那几个月他老不回家就是和他未婚妻约会加深感情呢。”

　　毕常宁总算听懂了罗笑的话，但却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罗笑看着他问：“我是不是很贱？”

　　毕常宁没有犹豫的摇了摇头：“不是……你只是太傻了……”

　　“你是因为这个自杀的？”

　　毕常宁问，罗笑却摇头：“不是，不完全是。我只是发现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其实根本不爱我。我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痛不欲生，会撒泼闹事，结果我发现我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当天晚上我们还上床了。我竟然丝毫不觉得别扭。于是从那天起我知道了，我早已经对爱失去了信心。亏我言之凿凿的说只不过想找个对我好的爱我的人，其实我早就不知道爱是什么了。你说，我这个谎说的高不高明？连我自己都骗了……”

　　罗笑说完低头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手，毕常宁有点紧张的站起来。罗笑却安抚他到：

　　“别担心，我还不至于傻到那种地步，死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来第二次。”

　　毕常宁观察了一会他的表情，发现他看起来并不是口是心非，于是又坐了下来。

　　“其实，我们的生活中不是只有爱，还有很多别的值得努力的事情。”

　　毕常宁说了一句很老套的安慰话，罗笑了然一笑：“是，我知道。但是人总是想得到最难得到的东西不是吗？”

　　“你太固执了……”

　　“或许吧。”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找份工作先。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总不能还这么胸无大志意志消沉，我不想再继续轻视自己了。”

　　罗笑有这种想法毕常宁心里总算感到宽慰些，赶忙问：“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找份工作应该不难。不过待遇的话……新人可能不会很好……”

　　毕常宁的热心肠让罗笑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他，“毕常宁，你是第一个一无所求但是却愿意帮助我的人，这也是我醒来后第一个想见你的原因。不过谢谢你，工作的事情我自己还能解决。”

　　罗笑的感谢让毕常宁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啊……不过就是收留了他一个月而已。

　　“呵呵。”

　　毕常宁听见罗笑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

　　“你这个人，太好读懂了。你不用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很多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大部分人却做不到。”

　　毕常宁更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嘟嘟囔囔的说了声：“谢谢啊……”

　　罗笑脸上的笑容变大了：“你谢我干嘛？”

　　“嗯……谢谢你谢谢我啊……”

　　“……哈哈哈”

　　罗笑盯着毕常宁看了半晌，终于笑出了声。

　　“喂，我还以为我来的时候会看见一团愁云惨雾呢……”

　　病房门口传来的低沉男声让两人同时转头，褚泽骁站在门口，一脸怪异的表情看着他们。罗笑看见了褚泽骁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打趣道：“那是，有你家毕常宁在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愁云惨雾。”

　　褚泽骁走到毕常宁身边，顺手拉了一把凳子和他并排坐下，毫不避讳的牵过他的手说：“你可别打他的主意。”

　　毕常宁尴尬的想把自己的手从褚泽骁的手里抽出来，褚泽骁却紧抓着不放。

　　“你别这样……”

　　在刚刚因为情伤自杀未遂的人面前卿卿我我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毕常宁这么想着，用眼角瞄了瞄罗笑，果然，罗笑脸上的神情黯淡了一些。

　　“没关系。”

　　罗笑出声道：“看见你们两，总算让我对同性之间的爱情没有彻底失望，挺好的。”

　　离开病房后，褚泽骁和毕常宁并肩走在医院院子里，碎石子铺的路上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在上面散步。老人孤零零的，身边除了护士没看见亲人，毕常宁突然有些失落。

　　“褚泽骁，我们以后会这样孤单一个人吗？”

　　褚泽骁也默默的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没回答。

　　“我想要个孩子。”

　　毕常宁这么说，褚泽骁转头看他：“孩子？”

　　“嗯……孩子。”

　　“……你生还是我生？”

　　褚泽骁这个问题招来毕常宁一个白眼：“你生一个我看看。”

　　“那哪里来的孩子？难道你想找代孕妈妈？”

　　这话让毕常宁更加厌恶的皱起眉：“那太不道德了，我不要。我想领养一个，你看好吗？”

　　褚泽骁听见他的建议，停下了脚步握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认真的看着他：“你知道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毕常宁也深深的看着他：“我知道。有了孩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永远不分开。”

　　褚泽骁此时的激动言语无法表达其万分之一，他一把搂住了毕常宁：“完了，我更爱你了。”

　　周围的人看见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纷纷侧目，还有人开始伸手指指点点。毕常宁看了看他们，最终还是把手放到了褚泽骁背上轻声对他说：“我也是。”

　　晚上两人经历了久违的酣畅，一同疲惫的倒在床上时褚泽骁才有机会问起毕常宁前段时间的事情。

　　“你怎么相通的？”

　　毕常宁懒懒的趴在他身上问：“想通什么？”

　　褚泽骁拍了他脑袋一下：“别装傻，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段时间心事重重的？”

　　毕常宁沉默了一小会说：“也没什么，就是罗笑今天一番话，让我觉得自己原来是很幸福的。”

　　褚泽骁轻轻哼了一声：“这算不算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这话气的毕常宁使劲拧了他胸口一下：“胡说八道，这只能证明快乐和幸福，不通过对比是很难被人察觉的。你思想可真阴暗。”

　　褚泽骁轻轻笑了一声，抱紧了他。

　　两人安静了一会，毕常宁说：“你问过我，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嗯？问我什么？”

　　“你那天对罗笑干嘛说那么过分的话，那不像你的性格。”

　　“你真想听？”

　　褚泽骁反问，毕常宁抬起脸看着他点点头：“嗯，想听。”

　　“好吧。其实那天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我在罗笑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自甘堕落用逃避来面对问题，这是很可悲的。”

　　“那现在呢？”

　　褚泽骁拉过他的脑袋亲了他嘴唇一下：“现在我有你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其实我从内心来讲，挺感谢罗笑的，他让我直面自己的过错，才能真的敞开心扉来对待我们的关系。”

　　毕常宁默默了一会，然后问：“你这是不是才叫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你什么时候学会举一反三了？”

　　比长宁得意的哼了一声：“你以为我真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