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逢叶》望着月亮

45、眼泪会冰冻

　　陈旭霖拨通语音电话，听见了姜叶冉温柔地声音从手机里传进耳朵，顿时就让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小叶子。”

　　“怎么了?”

　　“我回来是因为我妈住院了，现在刚做完手术，还在昏迷。”

　　姜叶冉听着陈旭霖淡定的语气却已经想象到他刚才是怎样的煎熬和痛苦。

　　“那医生说阿姨情况怎么样了?”

　　“情况不是很好。”陈旭霖低声说着，几乎要听不到他的声音。

　　“你别着急啊，总会有最佳治疗方案的，你要好好吃饭才有力气照顾阿姨，听到没?也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不用担心我，你也照顾好自己。”陈旭霖尽力平静地不让她听出自己的不安。

　　陈旭霖睡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陈箐醒过来，夜里几次醒来看着陈箐还在昏迷，每醒一次，心就揪了一下。

　　清晨，陈旭霖从噩梦里醒来，梦里陈箐去世了，姜叶冉也离开了，像当初他离开她一样，只留下一封信，当他刚要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梦就醒了。

　　梦里的人出现在眼前，从模糊逐渐到清晰，陈旭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睡醒了?”姜叶冉说着坐在他身边，“我问了前台护士，找到了这里。”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班?”没等姜叶冉回复，又看见她穿得有点少。

　　“怎么穿这么少。”说着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披在她身上。

　　“我不冷的，你快穿好。我今天请假了，来看看阿姨，陪陪你。”

　　“坐了早班车?”

　　“嗯。”

　　“辛苦了。”陈旭霖勾起笑容摸了摸她的头，但掩盖不住的疲惫还是让姜叶冉捕捉到了。

　　“你别跟我这么客气，你女朋友过来陪你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看你这么累挺心疼你的，就想过来陪陪你。”

　　“吃早饭了吗?我去买。”

　　“你在这等着吧，我去。”姜叶冉起身要走。

　　“你都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了，我去吧。”陈旭霖拉住了她。

　　“哎呀，你听话，再跟我争我生气了，乖乖坐在这等我回来。”姜叶冉像平时他哄她一样哄着陈旭霖，临走前牵了牵他的手，轻声细语地告诉她，“很快的。”

　　陈旭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地笑了，心想自己也有被哄的时候。

　　姜叶冉在国外感冒那次，陈旭霖也像她现在这样去给她买早餐，那时他在她最难受的时候陪着他，现在换她来陪着他。

　　姜叶冉回来的时候，陈箐醒了，“你进去吧，我在外边等你。”

　　陈旭霖摸了摸她的脸颊，“等我一下。”

　　陈旭霖走进去，调整好心情，给陈箐展现他状态最好的一面免得陈箐担心。

　　“妈，好好休息吧，别担心钱的问题。”

　　陈箐虚弱地开口，“看你都累瘦了，我的病我自己最清楚，再花钱也是浪费。”

　　“妈，别这么说。”陈旭霖喉咙一紧，克制住自己哽咽的语气，“医生说下午就能转去普通病房了，等到时候我带您见个人，您现在可要好好休息。”

　　陈箐露出了笑容，断断续续地说，“谁啊，女朋友？是冉冉吗？”

　　“对，她坐早班车赶来说要看望您，还给您带了礼物。”

　　“好好对待人家，给人家一个归宿。”陈箐马上就要没力气说话了。

　　“我知道妈，您放心吧。”

　　陈旭霖见陈箐闭上了眼睛，他轻轻地帮她盖好被子离开了。

　　“怎么样？”姜叶冉站在门外看着里面母子的对话，一直没坐下。

　　陈旭霖勾起微笑，“别担心，我妈说很想见你。”

　　“真的啊。”姜叶冉的眼睛泛着光。

　　“当然是真的，过年的时候我跟她说我的女朋友是你，就一直想找机会见你来着。”

　　“那……那我今天穿的行吗？头发还行吗？”姜叶冉一听要见家长，多少有点紧张。

　　陈旭霖看着她焦虑的样子，牵起她的手，柔声安慰着：“别担心嘛，我妈你又不是没见过，你小时候我妈就喜欢你，还总跟我夸你。我会陪你的，到时候不用紧张，我们小叶子穿什么都好看，光是站在那就让人喜欢。”

　　姜叶冉听了陈旭霖的安慰，心里平静了许多，“那你说，阿姨真的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陈旭霖看着眼前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问，手心都冒出了细汗，陈旭霖轻抚着她的手，摩挲着她温热湿润的手心，忍俊不禁。

　　“你别笑，我认真的。”姜叶冉轻打了一下他，“好好好，我不笑。”

　　陈旭霖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回答：“我妈她一定会同意的，他儿子终于有人要了，能不高兴嘛。”

　　——

　　“妈，冉冉来看您了。”陈旭霖知道姜叶冉的爸妈和陈箐都叫她冉冉。

　　“阿姨，我是姜叶冉。”姜叶冉大方端庄地问候。

　　“快坐下，一转眼都成大人了。”

　　“早就应该来拜访您的，一直没找到机会。”姜叶冉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旭霖，他回了姜叶冉一个微笑示意让她放心。

　　陈箐让陈旭霖出去等着，要单独跟姜叶冉说几句话，“妈，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秘密”陈箐简单地回了陈旭霖两个字。

　　“我在外边等你。”陈旭霖小声告诉姜叶冉，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放轻松。

　　“好”

　　房间的门被陈旭霖关上了，病房里只剩下陈箐和姜叶冉两个人。

　　“冉冉，跟阿姨说，他有没有欺负你。”

　　“阿姨，陈旭霖对我很好的，他很照顾我，放心吧阿姨。”姜叶冉笑着回应。

　　“小霖出国那几年，让你受委屈了。”陈箐虚弱地拉过姜叶冉的手。

　　“没有的阿姨，那六年他也很辛苦，他总忍着情绪不让我看出来，但我知道他的苦衷。”姜叶冉鼻子一酸，心里一阵苦楚。

　　“冉冉，小霖这六年，回来过几次，我问他有没有去看你，他说去了，我问他你们聊的怎么样，他都不说话，总是扯到别的话题上。”

　　姜叶冉回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春节，她在自己的房间看着窗外的烟花，无意间向楼下一看却看到了一个很像陈旭霖的身影。

　　那一瞬间她喘不上来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冉冉，要吃年夜饭了，干嘛去啊?”

　　“我马上回来。”姜叶冉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他。

　　下楼的一分钟之间，她甚至想好了如果真的是他，要以什么心情说出第一句话。

　　或许冲下去抱住他，或许发疯地捶打他，姜叶冉不知道要如何和他见面。

　　跑出了单元门，外面空无一人，耳边是千家万户的鞭炮声，眼前是小区里五彩斑斓的彩灯隐隐闪烁，照得她眼睛难受，下一秒就流出来眼泪。

　　她发觉自己应该是出现了幻觉，她告诉自己：“姜叶冉，你真的很没出息，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他怎么会出现呢，他连离开的时候都那么决绝......”

　　她发觉自己哭了好几分钟，脑子里突然蹦出小时候的场景，当时也是春节，妈妈给她买回来的洋娃娃由于质量不好开了线，她还没有喜欢够，在大年夜这天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知道洋娃娃最终会被缝好，但都不是之前她那个完好无损的洋娃娃了，这时陈旭霖来找她出去放烟花，是那种很细的小烟花。

　　“小叶子你怎么哭了。”桉桉轻轻帮她擦了眼泪。

　　“我的洋娃娃坏了。”姜叶冉泪眼朦胧地哽咽着向他诉苦。

　　“没关系的，你就当做它生病了，等把它缝好，病就好了。”

　　“可是缝好之后会留下痕迹。”姜叶冉脸上还挂着泪珠。

　　“所以它会提醒你要一直保护好它啊，这样它就不会轻易受伤了。”

　　长大之后，姜叶冉再想起这一幕，她更加相信了陈旭霖天生就有把她哄好，让她开心的魔法。

　　“小叶子，过年是不能哭的，不然一整年就都没有好运了。而且，冬天哭出来的眼泪容易被冰冻上，会和脸一起冻上的。”

　　终究还是小孩子，轻信了这种荒谬的说法，后来两个人开心地过完了这个年，姜叶冉听过他的话后不敢哭了，但这些话却被她牢牢记在心里。

　　“冉冉，你在外边站着干嘛呢，快进来吃年夜饭了。”妈妈在楼上看见站在雪天里的姜叶冉喊她。

　　“哦，这就上去。”

　　姜叶冉擦干了眼泪，调整了一下情绪，走进了单元门，“陈旭霖，你看看我，眼泪没冰冻上，大骗子。”

　　“陈旭霖，你说过年不能哭，为了我接下来一年的好运，我不哭了。”

　　......

　　“冉冉，他出国之后，你们真的没再说过话吗?”

　　“阿姨，他出国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可能他怕我伤心吧，一直没联系我。”

　　姜叶冉现在才知道，当年那个身影，不是他的幻觉，他真的回来过，只不过不想让她知道罢了。

　　“阿姨，他回来了几次您还记得吗？”

　　陈箐想了想，“六次吧。”

　　一年一次。

　　六次，她使劲回想着这六年还有哪些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而看到了他的身影。

　　有一次是姜叶冉刚找到工作的时候，当时她还是小员工，每天跟着老大出门采访，随身记录，那段时间，她忙得焦头烂额。

　　某一天下午，她刚跟完采访准备回公司收拾一下就可以回家了。突然看见公司不远处有一个很像陈旭霖的身影，当她再一回神时，就不见了。

　　“怎么了，姜记者。”身边的同事看她突然不走了，顺着她的方向疑惑地看过去，漆黑一片。

　　“没怎么，认错人了，走吧。”姜叶冉笑了一下简单解释。

　　还有四次，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的看着她，没有勇气出现。

　　“冉冉，这张卡你拿着。”姜叶冉看到陈箐递给她一张银行卡。

　　“阿姨，这我不能要。”姜叶冉连忙推辞。

　　“就当是你们结婚阿姨给的红包，密码是小霖的生日，收着吧，你收下了阿姨能安心一点，万一哪天我突然走了，这笔钱就代替我在婚礼上祝福你们了。

　　“还有啊，家里卧室柜子的最底层有一个银手镯，是当时我结婚的时候我婆婆给我的，不知道你们年轻人还喜不喜欢这个，总之，我把它送给你了。”

　　“这孩子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烦心事也不跟我说，印象里他表现出来最难过的时候，是他爸走的时候，还有一次是我问他关于你俩的事，他眼睛都红了。”

　　“他小声问我，“妈，我是不是不应该离开她，你说我还能把她找回来吗？”他总是把自己藏起来，不让身边的人担心，所以想让你多开导开导他。”

　　这一点姜叶冉最清楚，为了不让她担心连陈箐生病的事都是她问时，他才说的。

　　“阿姨，病会好起来的，您会看到我们的婚礼，我也会一直陪着他的。我得感谢您让我遇到了这么好的他。”

　　姜叶冉看见陈箐睡着了，悄悄走出病房，看见陈旭霖给她发来了微信，“我出来买点东西。”

　　姜叶冉站在医院门口等他，看着袋子里隐约露出来的几个包装袋，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怎么出来了？”

　　“阿姨睡着了。”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秘密。”

　　“真不能说啊？透露一点点嘛。”陈旭霖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低头问她。

　　姜叶冉看着他期待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这六年来他每次偷偷来见她的眼神，他明明是笑着的，她却为他难过。

　　陈旭霖渐渐地看到她泛红的眼睛，手指轻轻摸着她的眼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哄着，“怎么伤心了？嗯？是我妈说了什么让你觉得难受了还是工作上出问题了？”

　　姜叶冉摇了摇头，陈旭霖把她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摸摸头发，最后落在她的脖颈处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没关系的，我在呢，什么都不用怕。”

　　姜叶冉意识到不能哭，妈妈生病他已经很难受了，不能再让他费尽心思哄自己了。

　　姜叶冉抬起头，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好好爱你的。”